舒國。

“報——”

舒國虎賁軍舉著急件從宮門口一路急奔,大喊著:“君上!急報!急報!!”

公子晦長身而起,劈手接過急報,捏住錦帛的一角嘩啦抖開,迫不及待的閱覽。

他略微瘦削的面容劃開一絲笑意,興奮且沙啞的道:“梁國的國君……要死了.”

“恭喜君上!”

虎賁軍叩首。

公子晦將絹帛扔在地上,張開雙臂深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在享受自己的豐功偉業:“梁侯不過如此,若不是因著君父與君兄膽小怕事,處處小心謹慎,我老舒人也不必受梁國的牽制與壓制幾十載……從今日起,便不一樣了,孤將改天換地!”

“君上英明!君上英明!”

公子晦的笑容十拿九穩,袖袍一揮道:“還等什麼?清點精銳,孤要親自領兵,殺入梁京,兼併梁國!”

————

梁國。

“報——”

梁國士兵高舉鴻翎,匆忙狂奔,口中大喊著:“舒國兵馬大舉入侵!舒國兵馬大舉入侵——”

梁國與舒國是一百七十四諸侯之中的東方強國,兩國接壤比鄰,加之舒國地盤子很小,整個舒國也就只有兩個梁京那般大,因此梁國想要犯兵,根本不需要幾日便能突襲到梁國的邊境。

梁國邊境突然被大舉進攻,一時間慌張不已,高舉鴻翎急件的梁國士兵險些被石子絆倒在地,狼狽不堪。

公子晦親自領著舒國兵馬,別看舒國地盤子小,但因著國立強盛,國庫富裕,舒國的兵馬穿的用的,無一不是最好最精銳的,兩萬鐵騎,整齊劃一的排列在舒國邊陲的城門之下,彷彿一條黑色的長河。

在這個年代,人口數量遠遠沒有後世那般雄厚,周天子八師,每師兩千五百人,總共兩萬士兵,便算是兵力強大。

倘或一個諸侯國能拿出五萬兵馬,絕對是強國之中的強國。

公子晦領兵兩萬,還只是其中的精銳部隊,可見舒國地盤子雖小,但兵力之強盛,無愧於當時的東方強國之一。

公子晦一身黑甲,高居馬背,手中執著馬鞭,微微抬手虛點著梁國的城門,十分猖狂的笑道:“守城何人?還不速速出來受死?”

他的話音一落,便看到不足兩米高的簡陋邊陲城門上,慢悠悠走出一個身穿白衣,纖塵不染的男子,那男子面容俊美出塵,自帶一股雲淡風輕之氣,彷彿八風不染,無慾無求。

“白清玉?”

公子晦眯起眼目。

正是梁國第一權相白清玉!

公子晦吃了一驚,顯然沒想到梁國的丞相竟在邊陲之中,此時還登上了殘破的城門。

但轉念一想,那又如何?孤有兩萬大軍,悉數盡是精銳,大軍壓境,區區一個梁國的邊陲小城,便算是白清玉掠陣,又能奈何?

再者,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白清玉是什麼人物兒?他雖享譽賢明,然純粹是個文臣,如何能領兵打仗,抵禦孤的兩萬精銳大軍呢?

公子晦冷笑道:“白清玉!孤勸你,開啟城門乖乖受死,否則……”

白清玉平靜的兀立在破敗的樓堞上,平靜的挑眉:“否則?”

公子晦冷嗤:“否則,孤的鐵騎便踏平梁國的城門!”

白清玉還是不為所動,淡淡的道:“舒國公子,你是不是忘了,舒國的使團還在我大梁境內,你如此揮師偷襲,將使團至於何地?”

別看白清玉風輕雲淡,但他實則是個狼子野心之輩,是懂得如何令人惱羞成怒的,誰不知道如今的公子晦已然叛亂自立為國君,旁人都該喚他一聲“舒公”,再不濟也是舒侯。

但白清玉一開口便是“舒國公子”,公子二字的意思十足直面,便是某某公的兒子,這簡直觸碰到了公子晦心中的逆鱗。

公子晦忍耐著怒氣,額角青筋直蹦:“使團?什麼使團?孤如何不知情?”

白清玉“啪啪”輕輕撫掌,立時便有虎賁軍押解著舒國的使團上前,最打頭的便是被五花大綁的舒國第一權相鄒安瑾,自然,還有被五花大綁的舒國國女,也就是公子晦的妹妹,其餘被抓起來的使團成員,七七八八,沒有三十,也有二十,被繩子串著,十足壯觀。

白清玉道:“舒國公子,如今貴國的天官冢宰與國女,都在我梁國的手中,難道公子您心中便沒有顧慮麼?一旦開戰,貴國的權相,還有你的親妹妹,都會……死無全屍.”

公子晦眯著眼睛,似乎沉默了,邊境的風沙很大,不停呼嘯著,撕扯著公子晦披著猩紅披風的黑甲。

“哈哈哈哈——”

倏然,公子晦爆發出嘶聲力竭的笑聲,似乎被什麼頑笑的事情逗笑了一般,且笑得一發不可收拾。

公子晦扶著自己的腹部,微微彎腰大笑,甚至擦了擦自己笑出來的眼淚,抬起頭來,面容上卻一點子笑容也沒有,反而是陰測測的猙獰。

“白清玉,你錯了……”公子晦森然的道:“她不是我的親妹妹!他是我大哥昭明同父同母的親妹妹,而之於孤,不過是恰好共有一個父親罷了!如今已然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孤便沒想讓她回到我舒國來,無論是想殺,還是想刮……悉聽尊便.”

舒國國女一臉震驚,她本就被陳金石日常羞辱的十足自卑,聽到公子晦如此說法,整個人顫抖起來,滿臉都是不可置信,嗚咽的哭出來,便是哭也不敢出聲。

“至於他……”公子晦一字一頓的道:“鄒、安、瑾.”

鄒安瑾被五花大綁,脖頸上還夾著枷鎖,但他並沒有像其他使者那般慌張,也沒有像國女那般垂淚,彷彿見慣了大風大浪,安安靜靜的站著,平平靜靜的看著。

公子晦仰著頭,馬鞭虛指著鄒安瑾,再次爆發出哈哈大笑:“鄒安瑾!哈哈哈哈……鄒安瑾!你們竟用他來威脅孤?要殺他?好啊,快殺!快點動手啊!也免得……孤來動手!”

公子晦的話音一落,被五花大綁的舒國使者們瞬間亂了套,大聲喧譁起來。

“怎麼回事?君上為何如此說法?”

“是啊!君上這是怎麼了?”

“咱們是君上派遣而來的使者啊,君上為何要這般說?”

“必然、必然是權宜之計……”

不等那些使者抱有僥倖心理,公子晦又道:“鄒安瑾一直自詡是孤的恩人,若是沒有他毒殺孤的大哥昭明,又如何能輪得到孤來做這個舒國的一國之君?仗著那點小小的恩惠,仗著他鄒氏的卿族權利,耀武揚威,指點江山!你難道忘了麼……孤才是舒國的主人,孤,才是舒國的一國之君!!”

鄒安瑾眯著眼睛,他終於開口了,嗓音雖沙啞,卻平靜,幽幽的道:“舒晦,原來你對本相的懇求,都是假的.”

“自然!”

公子晦大笑:“你以為自己是誰?一個卿族臣子罷了,竟妄圖踩在孤的頭上!孤實話告訴你罷,就你這樣跋扈囂張的性子,別說是我大哥了,孤亦每時每刻都想殺你後快!今日梁國若能代勞,孤感激不盡呢!”

鄒安瑾的性子雖飛揚跋扈,但他聰明通透,別看他年紀不大,但因著鄒氏世代在舒國做卿族,因此他早早便入了官場,沉浮多年,自然生就了一副玲瓏剔透的心肝。

鄒安瑾被下獄的那一日開始,他便有所懷疑了,按理來說,那頭老鷹的腳上根本不可能有什麼鄒氏的族徽,除非是有人在鄒安瑾淬毒之後,又對老鷹動了手腳。

換句話說,鄒安瑾聰明瞭半輩子,竟被旁人給算計了。

公子晦志得意滿,催促道:“快啊,動手!快些動手!你們梁國人殺了我舒國的國女和天官冢宰,孤才更好名正言順的大舉入侵,片甲、不留!!!”

啪、啪、啪——

是清脆的撫掌聲。

便在這樣膠著的場面中,竟有人拍手,且拍的很是輕快。

隨著撫掌之聲,一聲尖銳的鳴叫盤旋在舒國黑甲的頭頂,舒國的精銳紛紛抬頭去看,是一隻黑鷹!

白頭、黑羽、利爪、銳目,引頸高鳴,振翅沖天。

那頭黑鷹拔身而起,在舒國黑甲士兵的頭頂盤旋一週,衝入凌霄,隨即又俯衝而下,略過樑國士兵的頭頂,撲簌簌扇著寬闊的翅膀,穩穩下降,十分乖順的落在了一個年輕男子的肩膀上。

年輕男子還保持著撫掌的姿態,他便是那個方才輕快拍手之人——一身象徵著諸侯權威的黑色朝袍,頭戴玉墜冕旒,玉色與黑色襯托著年輕男子如玉瑩白、吹彈可破的面板,四指寬的玉帶緊束細腰,分明如此纖細羸弱,卻自有一股柔韌質感。

黑鷹落在男子肩上,親暱的蹭了蹭男子的面頰,一臉乖巧又討好。

公子晦睜大了眼目,不可置信的瞪著那高調登場的年輕男子:“梁羨?!你、你不是……”

無錯,正是梁羨!

梁羨端著手臂,纖細潤白的手指輕輕撫摸著黑鷹,做出悠閒自得,飛鷹逗鳥的昏君姿態,實則心中感嘆著,高調登場也不容易,玉玉這幾日是不是吃栗子吃太多了!沉得手臂直打抖,幸虧黑袍寬大,否則裝逼不成,反遭社死啊!

“不是什麼?”

梁羨保持著悠閒自得的笑容,微微抬起纖細的天鵝頸,將傲慢的姿態展露的淋漓盡致:“孤不是被毒死了麼?倘或孤當真被毒死,還如何看你舒晦的笑話,是不是?”

白清玉站在一旁,用最平靜淡泊的口吻,說著最氣死人不償命的話,拱手恭敬的道:“君上英明,言之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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