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蕭素素一路下山, 騎馬回驛館的時候不忘哼著歌兒表示愉快。

楚煦一路跟著她,神情是與她相對的不高興,還隱隱帶著點沉思。

“怎麼了你。”蕭素素道:“一路心事重重的。”

“不知為何, 我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如何不對?”蕭素素也知道自己發小有時候直覺出奇的敏銳,不過她此刻心情正好,也未往壞處想,只是隨口一問。

“我覺得那君子陶, 長得未免有些太好看了。”楚煦阻止了一下語言,卻覺得自己沒說到正題,只能表示:“感覺不太對。”

“人家長得好看有什麼不對的?”蕭素素撇嘴,道:“你莫不是嫉妒他?”

“我沒有。”楚煦辯解道:“我覺得還有哪裡不對,似乎被我疏忽了, 一時想不到。”

“別你覺得了。”蕭素素舉起鞭子,道:“趕快回城, 我要去給師兄寫信。”

穆雲間坐在窗前面對雕板,手上刻刀在認真地颳著木屑。蕭欽時搬了個無扶手的靠背椅子, 雙腿叉開騎在上面,受傷的手垂在身側,沒有受傷的那隻則支在椅背上面,像欣賞什麼風景一般看著他。

穆雲間還未反應過來,蕭欽時已經看向他,道:“為你掩飾逃跑,還有進攻北境之事,算不得是為你好。”

馬蹄飛揚, 黃沙四濺, 薄薄的塵土被吹得漫天飛起, 糊了旁邊衣著襤褸的幾人一臉。

“你等等我。”

蕭欽時眼中有光溢位,他微微猶豫了一下,道:“今日素素說的那些話……你皆聽進去了?”

“……”穆雲間一笑,道:“是這樣,去換吧。”

穆雲間忍無可忍,直接把刻刀舉到他面前,道:“去換衣服,我現在就送你下山。”

“你應當記得你與我在一起之時,我是如何對你的,從別人口中聽到的那些事……你又不知道,也無從分辨真假。”

蕭欽時看了一眼自己肩膀滲出的血跡,道:“你怕我傷勢加重,要找素素拿藥?”

穆雲間意外,道:“那你覺得,我應該把什麼事放在心上?”

穆雲間沒想到他還能說出這種話。

蕭欽時猝不及防,側身躲開那鋒利的刻刀,道:“為什麼。”

“那些事,是我的私心,還有父皇的私心,你只是恰好促成了這些事情,所以不必放在心上。”

“寫什麼信?”楚煦來不及多想, 便策馬跟上。

穆雲間抿著嘴,即便努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上的雕板上,卻依舊無法控制的去留意蕭欽時的視線。無他,那眼神實在太露骨了。

他竟然還有拎的這麼清的時候。只有穆雲間能感受到的好,知道的好,那才是真的好,否則便是偷偷做了再多事情,在他眼中也都不是真的好。

這幾人皆蓄著鬍鬚, 纏著頭巾,一副北境難民的打扮,他們咒罵著咳了幾聲, 為首之人抬眼望向前方, 若有所思:“那小子怎麼有點眼熟。”

“你說為什麼?!”

他以為蕭欽時為他做一點什麼,都一定會拿出來說道一番。

如果把眼神傷害罪寫入刑法,蕭欽時至少得判十年。

“子陶哥哥的哥哥雙目失明,我想看看師兄在何處, 方不方便幫他看看。”

難怪他從未拿那些事情來說。

“無論如何。”穆雲間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你幫我掩飾逃跑,為了我全力誅殺穆雲敬之事,我心中是感激的。”

“我不要你的感激。”蕭欽時道:“我只是想讓你喜歡我。”

“我給你買胭脂,送你定情信物,帶你打獵吃肉,讓你去忘憂小築,下懸崖給你抓魚……這些事情,都是為了讓你開心。”

“穆雲間,我沒想救你,也從未想過害你,從頭到尾,我只是希望能夠好好愛你。”

他神情坦然,眼神赤誠:“現在也一樣。”

穆雲間低頭又去琢磨自己得雕板,半晌才道:“我不缺你這份愛。”

他的聲音很小,小的像是細微的嘟囔,但蕭欽時耳聰目明,還是聽得清楚明白。

他沉默地望著穆雲間,眼中赤誠無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辨明的陰鬱。

穆雲間也沒有再說話,他垂眸望著指間的版雕,許久,才聞身邊人有了動靜。

穆雲間頓了頓,仰起臉去看他。

他臉蛋光滑潔白,白皙的頸子上有一個圓圓的牙印,一向淡粉色的唇瓣因為方才的吻而變得殷紅,蕭欽時一瞬不瞬地望了他一陣,緩緩道:“我出去走走。”

屋內很快只剩穆雲間一個人,他從視窗看去,鞏紫衣依然坐在屋簷下,帶著自制的手套,在抹著竹條。

“紫衣大哥。”他開口,後者停下動作,回應:“嗯?”

“……”我們離開關州吧。

穆雲間想說,但嗓子像是被什麼堵住一般,半晌才道:“我們要不要,收拾一下東西,換個地方生活。”

鞏紫衣一如既往:“聽公子安排。”

蕭欽時沿著竹林往外走,隨著越來越遠離小院,心中的情緒頓時有若抑制的雷霆一般爆發出來。

因走路而飄飛的衣襬變得沉寂,整個竹林都像是灌了鉛一樣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披著外衫的人緩緩在一個石頭旁坐下來,密集的竹林方有風吹過,竹葉恢復悠然搖擺,數十隻來不及逃離的鳥兒撲簌簌地落在地上,翅膀抽搐。

蕭欽時的身邊無聲地站了一個人。

挨千刀遙望小院,心情複雜,等到他情緒稍有緩和,才道:“殿下離開西京之時讓我們做出北境未在掌控的假象,如今那邊已經傳來訊息,陛下似乎要派齊帥去北境鎮守。”

“我在北境三年,對那裡更為熟知,為何要讓齊帥過去?”

“您畢竟是太子,古往今來,哪有讓儲君前去邊境的道理。”挨千刀道:“陛下還是重視您的。”

“傳信過去,告訴父皇我人在關州,啟程去北境只需半月,讓他無需多加費心。”

“您這次剛到西京便又過來,雖說打著保護公主的名義,可楚相何等精明,此刻必定已經心生懷疑,當年太子妃以女兒家的身份逃跑,本就疑點重重,若楚煦告訴他君子陶與太子妃極像……他自會明白一切。”

“那便不讓他傳信。”

“楚煦每隔三日都會往西京寄一份家書,連著捎帶公主的情況,這是一開始陛下給他們定的規矩,若他隨口說起……”

“你沒辦法?”

“也不是沒有……”

“那還說什麼。”

他那壞脾氣又上來,挨千刀忍不住嘆了口氣,想說什麼,又咽了下去。

倒是靠在不遠處的真該死,開口道:“殿下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倘若真的決定此生不回西京,只有犯下不可饒恕的大錯,這個錯還不能給陛下機會讓他幫您糊弄過去。”

蕭欽時抿唇,道:“我怕……”

兩人都齊齊看向他。

彷彿從未想過,蕭欽時竟然還有害怕的事情。

那一向陰森的臉龐,有若不懂控制自己的孩童一般,浮現出忐忑與畏懼,還有隱隱的不安。

這恐懼在他身上呈現得一點都不突兀。

很難相信世上有這樣的人,情緒如此分明而極端,無論是瘋狂也好,殘忍也罷,即便是善良和溫柔,也與他甚是匹配。

所有相悖的、不可能的詞彙都可以用來形容他,卻並不會讓人覺得割裂。

“殿下,已經想過那個辦法了?”

想過。

從認清自己內心的那一刻,他便想過怎樣才能和穆雲間在一起,他千里迢迢地從西京趕過來尋他,心中其實已經做好了打算。

如果穆雲間也喜歡他,那他就可以借用這個方法向天下人表明心跡,如果穆雲間不喜歡他,他也要用這個辦法威脅他,讓他哪裡都不能去,只能呆在他的身邊。

穆雲間方才又惹他生氣了。

他氣得要命,想把他抓起來惡狠狠地掐住脖子,威脅他,逼迫他,讓他再也不敢說那些他不愛聽的話。

可憶起洞中那人奄奄一息的臉,還有對方被他觸碰之時,抖若篩糠的模樣,又下不去手。

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人,哪裡都不讓他順心,時不時就往他心裡扎刀子,他滿腔真心只會讓他避如蛇蠍,他拼了命的往他身邊擠,對方卻只想把他一腳踢開。

他在他身上處處碰壁,受盡委屈,但對方只要給他一個眼神,天昏地暗的世界似乎一下子便明亮了。

“殿下是擔心,失去太子之位之後,無法在北境立足?”挨千刀試探,真該死也擰眉看來:“這的確是兵行險著,雖說陛下疼愛您,可後宮之中,畢竟還有一個皇子……就算他如今養在虞後膝下,可到底與您,非一母同胞。”

如果穆雲間在這裡,就會明白,那孩子其實是作者為蕭欽時的死亡埋下的伏筆,他被穆氏害死之後,蕭不容忍痛將這孩子扶上了太子之位。

蕭欽時靜靜聽著,忽然仰起臉來看他們:“我生的醜麼?”

“……?”兩人皆猝不及防,未料會拐到這個話題裡來。

挨千刀輕咳一聲,道:“殿下天生麗質,誰若覺得殿下醜陋,定是犯了眼疾。”

真該死沒出聲,在心裡盤算天生麗質這個詞是不是有些怪異。

蕭欽時倒是不糾結用詞,是誇他好看的就行,他擰眉思索,道:“那這人眼疾還能好麼?”

挨千刀:“……”

真該死冷靜道:“尹神醫包治天下百病,定能好的。”

蕭欽時沉默地又把頭低下,依舊憂心忡忡,須臾才道:“若我向天下宣稱我喜歡上了男子,有楚煦在,楚相也定然會明白他的身份。”

挨千刀分析:“但如今看來,太子妃暴露是早晚的事,有您這層說法在先,楚相便有忌憚,哪怕向陛下獻計,也不會趕盡殺絕。”

真該死點頭:“若我們能把這兩件事錯開時間,便能將禍水皆引到您的頭上,陛下固然想要殺太子妃,在世人眼中也只會是牽連……等他得知您喜歡的男子便是當年逃跑的太子妃之時,就算再行公告天下,下死令誅殺太子妃,世人也只會覺得他是惱羞成怒。”

挨千刀順著嗯一聲:“真正的聰明人都會看破不說破,至於糊塗蛋……他們素來人云亦云。”

“只是他如今巴不得我走的遠遠的,不要給他帶去麻煩……我若聲張……”

繞了這麼半天,兩人終於明白他一開始說害怕是為什麼。

挨千刀無言地與真該死對視一眼,使眼色:總歸是攔不住的,與其藏著掖著,不如化被動為主動,先下手為強。

真該死把眼神拋回去:你來說啊。

挨千刀陰沉著臉再拋過去:你來。

真該死搖頭,挨千刀眯眼。

竹林經過短暫的沉寂。

真該死開口道:“屬下這就修書給尹神醫,定能將太子妃的眼疾治好。”

蕭欽時睫毛微動,立刻來看他:“當真?”

“當真。”反正先寫了再說,能不能治好是尹迎風的事。

蕭欽時又去看挨千刀,他眼珠烏黑純粹,像是在尋求最後的肯定。

挨千刀神色嚴謹:“殿下對太子妃情深意重,誠意定能感動上天,使他開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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