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雲間感覺自己的頭髮梢子都在發抖。

蕭欽時的目光從他胸口滑下去,落在他的腰下,眼中飽含探究,顯然不把他扒開看個清楚明白是不會輕易罷休的。

穆雲間可以躲過他伸過來的手,但卻不能躲開他有若實質的視線。

他坐在自己屋內的直角凳子上,背過身去,努力想要平靜,卻還是止不住覺得羞辱。

蕭欽時見狀皺起了眉:“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死變態。

穆雲間磨著牙,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然後他偏頭去問蕭欽時:“殿下……莫非殿下喜歡男人?所謂尋找太子妃不過是為了騷擾草民的藉口?”

“這不是你應該過問的事.”

“草民本不該過問,只是太子殿下再三折辱,草民心中不吐不快.”

穆雲間瞪著他,道:“您昨日一見面,便,便強行將草民抱上馬車……一進去就,就那樣對我.”

蕭欽時也想到了昨日的事,臉唰地變得青黑。

穆雲間故意道:“殿下若是喜歡男人,子陶也不是不能理解,這關州城中,喜歡子陶的男子,也不是沒有……”

他倏地噤聲,因為蕭欽時一下子站了起來,他眼神近乎有些惡狠狠地:“孤是有妻室之人,豈會因為你生的有幾分姿色,就背叛髮妻.”

這話正對穆雲間的心思,他忍住縮脖子的衝動,道:“那你為何非要看我?”

“因為孤懷疑你就是太子妃!”

蕭欽時伸手指他,幾乎要把一口銀牙咬碎:“你這人詭計多端,誰知道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障眼法,叫孤瞧見那種景象,孤今日來找你,就是要出其不意,看看你究竟又耍的什麼手段!”

穆雲間一時無言。

他苦口婆心:“太子殿下,我真的不是您的太子妃,而且,不管您看多遍,什麼時候看,我定然是男子,您聽我的聲音,難道像個女人嗎?”

蕭欽時的眉頭皺得像能夾死蚊子,他審視著穆雲間,似有猶豫,但還是道:“你聲音也並不特別像個男子.”

穆雲間:“……”

他躁動的手很輕地在椅背上撫摸了一下。

蕭欽時繼續道:“何況,你若真是男子,有什麼不能給我看的,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倘若殿下是草民的朋友,倒也無不可,可殿下自從見面開始,就處處戲弄折辱,草民如何能坦然面對?”

蕭欽時抿唇,轉身看向他屋內的其餘的擺設,目光落在銅鏡前的物件上,當即走了過去。

他挑了挑眉,拿起一個罪證,轉身道:“你一個男子,居然還用胭脂?”

穆雲間掃了一眼,道:“那是我為胭脂鋪子製作的樣盒,你可以去關州城裡打聽,我與所有的胭脂鋪子都有合作。

這是他當年初到關州城之時安身立命的資本,故而哪怕如今有了名氣,也並未與這些人解除合作。

只是相比之前,做的少了,賣的也多了。

蕭欽時半信半疑地開啟盒子,裡面確實有一層淡色的胭脂,但卻並沒有使用過的痕跡,應當只是與鋪子老闆單純的禮尚往來。

他猶不死心,放下之後又開啟了一盒,終於找到了一個有用過的痕跡,當即轉臉:“這個怎麼解釋?!”

穆雲間看了一眼房梁,道:“我唇色過淡,早間容易沒有血色,故而若早上去見人,會塗一層唇脂以顯氣色.”

“你身為男子,竟還塗唇脂.”

蕭欽時的語氣變得有些危險:“穆雲間,你還想騙我.”

“男子緣何不能塗唇脂?”

穆雲間道:“這東西放著也是放著,既然有用得到的地方,我為何不用?”

“男子哪有塗唇脂的?”

“我是沒有嘴還是沒有手,想塗便塗了,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穆雲間道:“太子殿下若是想塗,也可以塗!”

蕭欽時沉默了一陣,一時沒有找到反駁的理由。

他繼續在屋內打量,拉開梳妝櫃的抽屜,翻了翻,都是男子用的頭飾和配飾,除了樣式多了一些,的確沒有女子之物。

接著,穆雲間的衣櫃也被開啟,不過幾息,折掛整齊的衣櫃,便亂糟糟的堆成了團,還有幾套被直接扔到了地上。

“……”

惹不起,他惹不起蕭欽時。

忍。

蕭欽時沒有在櫃子裡翻到想要的,又取下了櫃子頂端的盒子,發現上了鎖。

他用一種盯緊獵物的眼神去看穆雲間。

穆雲間沒有與他廢話,起身尋出鑰匙,開啟了那個箱子。

“這裡面是祖父留給我的一些雕刻印本,還有他親手為我刻的週歲吊牌.”

“就這些?”

蕭欽時的手指在底部敲了敲,又舉起來目測盒子的厚度,與裡面的深度相比,沒有夾層或者機關。

那印本和吊牌也的確能看出不少磨損,像是有些年頭。

“還有什麼,殿下不是有眼睛麼.”

“你用這種口氣與我說話.”

蕭欽時偏頭,挑眉:“不怕我殺了你?”

穆雲間退了退,憋屈地道:“殿下一再折辱,便是泥人也該有三分火氣吧.”

蕭欽時把盒子丟了回去,轉身去摸他床頭的枕頭,又是一笑,道:“你也喜歡矮枕.”

穆雲間做出疑惑的神情,與他對視之時,顯得十分坦然,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的樣子。

蕭欽時把屋子差不多翻了個遍,沒找到他就是穆雲間的證據。

又重新坐在了床前,提起自己的不情之請:“再看一眼.”

“我要說多少遍……”

“要麼你自己來,要麼我來,選.”

“……”

蕭欽時眼神幽深陰鬱,他素來是刨根問底的人,昨日想了一夜,今日一大早過來,只怕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穆雲間的手揪住自己的衣領,覺得自己像是被扼住喉嚨的貓,難以喘息。

門外傳來聲音:“子陶.”

是鞏紫衣。

他在暗示,自己可以對蕭欽時出手。

但他們已經躲了三年,如果鞏紫衣出手,以蕭欽時的敏銳力,定然能發現端倪,如果讓他把目標轉移到鞏紫衣身上……鞏紫衣可不像他,還有性別這層窗戶紙,一旦被發現,兩個人都得完蛋。

“我沒事.”

穆雲間回應,又覺得羞恥,道:“大哥……出去一下吧.”

鞏紫衣耳聰目明,估計能聽的真真切切,穆雲間一時有些無地自容。

“太子殿下.”

鞏紫衣的聲音再次傳來:“子陶的確是男子,這一點,有眼睛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

“孤也不是刻意為難.”

蕭欽時道:“只是若是男子,又何必這般藏著掖著?”

“我們兄弟二人雖然逃難至此,但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輩,殿下若要欺辱舍弟,便要先過我這個兄長一關.”

房門被推開,鞏紫衣披著頭髮,眼蒙白紗,嗓音波瀾不驚。

蕭欽時眉心微動,正要起身細探。

穆雲間忽然跑過去抓住了鞏紫衣的袖口:“民不與官鬥,哥,你出去吧.”

“我斷不會讓他辱你.”

穆雲間心下感動,知道他已經做好了身份暴露的準備,道:“咱們這一路這麼多難關都過來了,殿下想必只是希望快點見到太子妃,怪只怪我與她過於相似……或許,是我們小人之心了.”

蕭欽時道:“我確無欺辱之意.”

穆雲間推著鞏紫衣往外走,在他手上寫了死心眼三個字。

鞏紫衣:“……”

為了避免穆雲間為難,他聽話地走向了門外。

穆雲間關上了院門,平復了一下呼吸。

最難辦的就是這一點,蕭欽時這傢伙,的確沒有羞辱他的意思,他是真的只是想看一眼做個確認。

穆雲間心裡明白,但君子陶卻不能明白。

他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帶著濃濃的委屈走了回去。

蕭欽時對上他泛紅的雙目,再次強調道:“我若是有閒心,何不去鬥雞走狗?欺辱你一個匠人,能有什麼意思?”

穆雲間沒有回答,他轉身關上了門,又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一言不發地開始解衣服。

蕭欽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動作。

穆雲間的手在微微發抖,但動作很快,他今日本就沒來得及穿戴整齊,頭髮都沒來得及梳起來,一陣悉嗦的動作之後,衣物層層疊疊的堆在了腳下。

蕭欽時的目光從上到下,然後停在中間某個位置,定住。

表情又有些空白。

他大概還是對昨晚沒有來得及看到的結果抱有希望,此刻卻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了。

那神情讓穆雲間堵在心口的氣稍微順了一些,他彎腰去撿衣服,眼前忽然一暗,蕭欽時一個箭步跨了過來,穆雲間直接被他抓住了手臂。

“你……”

他被迫將身體開啟,睜大眼睛望著蕭欽時。

蕭欽時先是看著他的臉,一寸一寸地審視他的五官。

他呼吸急促,像是無法置信,還有隱隱的不甘和悲憤,這讓他整個人變得更加陰森可怖。

自身的狀態讓穆雲間不敢硬碰硬,他小幅度扭了一下手腕,道:“殿下,如今已經看得真切,還要……”

蕭欽時再次上前,穆雲間踉蹌著退後,身體抵在了門後粗糙的木板上。

“殿下——!”

蕭欽時狠狠地擰著眉毛,恨道:“這定是什麼障眼法.”

另一隻手朝下探去,穆雲間驚得嘴唇都微微開啟:“蕭……太子,你,你……”

蕭欽時低頭去看,仍在不知死活地感受那裡的真實。

穆雲間的嘴唇抿都抿不住了,他不受控制的發著抖,神色慌亂無措,看上去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樣可憐。

蕭欽時再次抬眼看過來。

“你與她極像.”

他的聲音有些發啞:“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味道……穆雲間,是你,對不對?”

有一瞬間,他看上去比穆雲間還要可憐。

穆雲間心知他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緩緩道:“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蕭欽時怔怔的。

他低頭又要去細看,穆雲間卻已經把他推開,快速撿起衣物披在了身上。

他背對著蕭欽時,這層布料給了他安全感,穆雲間攥了一下顫抖的手指。

開口送客:“殿下,請回吧.”

穆雲間抬步,去撿地上被他扔出來的衣物,忽聞身後的人低低笑了起來。

他先是很輕地笑,然後聲音逐漸大了一些:“哈哈,哈哈哈哈哈.”

穆雲間剛剛穩定的心神,因這一笑,而頭皮發麻。

他小心翼翼地去看蕭欽時。

蕭欽時笑的幾乎要直不起腰,眼淚都飛了出來。

穆雲間轉動眼珠去看小窗,思索著自己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跑的機率。

耳邊倏地靜了下來。

整個世界都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穆雲間大氣都不敢喘。

他沒有去看蕭欽時,所以不知道蕭欽時在看著他。

他的眼珠烏黑,彷彿吸收了暗物質的黑曜石。

那黑曜先是晦暗的,冷靜的,然後逐漸有什麼湧動著,泛出點點瑩潤的光。

蕭欽時久久地望著他,穆雲間很安靜地垂著頭,不敢與他對視。

直到他看到,蕭欽時的腳下,水痕墜落,跌的粉碎。

像無雷的雨夜,把自己關在窗戶裡,隔絕了所有聲音,寂靜的滂沱。

竹林之中行出一道身影,黑衣黑髮,形單影隻。

穆雲間穿好外衫,從屋內走出,望著院門外。

鞏紫衣走進來,摘下眼上白紗,道:“他走了.”

穆雲間點點頭,道:“這次應該徹底死心了.”

但他心中卻有些隱隱的不安。

蕭欽時方才那個表現,真的只是因為希望落空麼?

蕭欽時今日出去的迅疾,真該死和挨千刀都沒反應過來,等他們追著蕭欽時來到山腳下的時候,卻只見到了對方的馬匹。

兩人擔憂他的狀態,便在馬旁等候。

時值正午,蕭欽時還是沒有出來。

兩人對視了一眼,極有默契地進了山。

挨千刀喜歡登高,很快尋到了穆雲間那處小院,前去敲了門。

穆雲間已經吃完了早飯,正手拿刻刀,在院中剔著木屑。

聽到動靜,穆雲間第一件事是去看鞏紫衣,後者從善如流地繫上了白紗。

穆雲間便起身去拉開了院門,見到挨千刀,愣了一下。

“君公子.”

挨千刀還算恭敬,道:“殿下可是來了這裡?”

“?”

穆雲間遲疑道:“清晨來了,但很早就走了.”

挨千刀意外:“走了多久?”

“約有快兩個時辰了.”

“可他的馬還在山下.”

後方,真該死也趕了過來,道:“理應還在山上才是.”

穆雲間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

“多謝.”

真該死轉身去尋,挨千刀也跟著去,走了兩步,忽然又轉了過來:“君公子.”

正要關門的穆雲間停下動作。

挨千刀一笑,道:“殿下自打昨日見了公子之後,就不太對勁兒,今日一大早又跑到山裡,如今都不見人影,我們都有些擔心.”

“他,他認錯人了.”

穆雲間道:“既然人還在山上,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君公子常年住在山上,想必對此地頗為熟悉,可否幫我們一同尋找?”

穆雲間:“……也好.”

他將鞏紫衣留在家裡,轉身去拿了個木棍,剛下過雪,山路有些滑,這是必備。

這三年來,穆雲間出門其實不多,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時不時會漫山遍野都摸一下,畢竟若是哪天真遇到來追蹤的人,總要有個退路。

真該死和挨千刀向他道了謝,三人分頭行動。

穆雲間穿梭在竹林裡,心情有些複雜。

他之所以答應出來找尋,其實也是覺得蕭欽時狀態不太對。

他這個人從來都是一根筋,三年來一直尋找的人卻沒有任何結果,好不容易遇到點希望,居然還是個男人。

穆雲間雖然無法清楚他的心路曲折,但想來也不能好受了。

穆雲間不太想管蕭欽時的死活,但想起當年那個一往情深的少年,心中始終覺得有些虧欠。

固然他是為了活命迫不得已,可蕭欽時那種人,一旦喜歡上一個人,只怕是很難輕易釋懷的。

如今希望全部落空……他不會去自殺了吧。

穆雲間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轉念又甩了甩頭,覺得不太可能。

偏執狂才不會輕易求死呢。

他應該很快會想清楚,放棄君子陶這個目標,繼續尋找才是。

穆雲間盡心盡力地找了一個時辰,嗓子都快喊啞了,他輕咳了幾聲,左右張望,想起附近似乎有個常年流動山泉水的洞口,一邊摸著喉嚨,一邊往那邊走去。

近些日子沒有下雪,山上的積雪大部分都化得差不多,露出一片貧瘠的景象。

冬日裡沒有蛇蟲,也沒什麼好景色,樹葉落在地上,無人清掃,腳踩上去,有微微下陷之感,可見下面腐葉很深。

穆雲間一路來到洞內,一眼便看到了流動的泉水,他又咳了咳,抬步走過去,忽然一愣。

泉水旁的巨石旁,安靜靠著一個黑衣男人。

他盤膝坐在那裡,仰頭望著從巖壁上流出的泉水,濃睫溼潤,臉龐斑駁,一動不動。

褪去了往日的陰森,整個人看上去有些茫然無措。

他好像在想著什麼,又好像僅僅只是在單純的發呆。

不知是有多出神,穆雲間快走到他身邊的時候,蕭欽時才微微轉動眼珠,朝這邊看過來。

他臉色蒼白,嘴唇也是蒼白的,目光與穆雲間對視的一瞬間,大腦好像還沒反應過來,但生理已經提前做出反應。

又一次淚如雨下。

他怔怔地落著淚,神情安靜又迷茫,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穆雲間:“……”

他下意識想轉身出去,但到底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來。

“你.”

他清了清嗓子,道:“你的手下都在找你.”

蕭欽時沒有說話。

穆雲間去接了水,輕輕抿了抿,山泉水冷,他沒敢喝多,只是簡單潤了潤喉,便拄著木棍兒,站在一旁,又道:“要不要,我跟他們說一聲,你在這兒?”

蕭欽時不言不語。

要不是眼淚還在順著下巴往下淌,穆雲間都覺得他是被人點了穴扔在這兒的。

“……那,要是不需要什麼,我走了.”

穆雲間轉身出去,一直走到洞口,蕭欽時都沒有動靜。

他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又重新走了回來。

蕭欽時又去看那墜落的山泉,眼睛彷彿在跟它比誰流的更快。

穆雲間在他靠著的石頭上坐了下來,抿了抿唇,道:“殿下,倒也不必如此傷心,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不定在哪裡等著您去找她呢.”

蕭欽時流水的眼睛停了下來,睫毛微微動了動。

“關州雖然沒有,但您可以去蘄州,去南城,去白韶山.”

穆雲間道:“再不濟,您還可以出海,去海外群島,您有權有勢,若誠心相尋,定會心想事成的.”

蕭欽時安放在膝上的手指微微蜷起,濃黑的眸中有什麼情緒無聲地漫上。

“在這裡待著又有什麼用呢.”

穆雲間伸手,哥倆好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清潤的嗓音溫和至極:“人生苦短。

若殿下當真尋不到太子妃,也要及時行樂,莫要為情傷……”

穆雲間的肩膀忽然被一把抓住,他猛地從石頭上側身,不受控制地滾了下來,一陣眼花繚亂,人卻已經被蕭欽時按在了腿上,脖子被一把掐住。

他眼中的情緒凝成實質,是赤裸裸的怨恨與惡毒。

穆雲間肝膽都要裂了:“殿,殿下……”

蕭欽時的手緩緩收緊,他死死盯著穆雲間,眼中又有水霧湧了出來,不知道是恨意更多,還是痛苦更多。

“嗯咳……”穆雲間驚懼不已,他伸手去扒脖子上的手,臉龐飛速漲紅,然後逐漸泛紫。

蕭欽時目眥欲裂,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牙齒都被咬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那聲音在穆雲間耳中無異於厲鬼尖嘯。

“你還想把我當蠢貨嗎?!你是男人,從一開始你就是男人!”

他神情癲狂而扭曲:“穆雲間,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如今還想騙我——!!!!”

穆雲間眼中漫出血絲,生理性的淚水溢位眼角。

他無數次想過自己會怎麼死,但從未想過死亡會來的如此猝不及防。

嗓子裡面一點氣息都無法發出,卻見到蕭欽時眼中湧出大顆淚珠。

“穆雲間.”

他的嗓音若惡鬼呢喃,帶著泣音與顫抖:“我愛你敬你,你卻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

“我不殺你,實在難解心頭之恨.”

穆雲間明白自己必死無疑。

蕭欽時發現了,他之所以躲到這裡來,就是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但穆雲間太傻了,他以為蕭欽時是因為找不到他,事實上蕭欽時是不知道如何面對他。

許是人之將死,三年前的種種忽然湧上眼前。

他想起那日雨夜,太子府門前嗤地熄滅的燈籠。

想起那個一襲粉衣,把琉璃明珠掛在他腰間的少年。

想起對方策馬歸來,於小築門外與他對視,猝然飛身而起,落在他身邊的模樣……

最後,他想起懸崖旁邊,被他撞下懸崖之時,少年愕然驚詫的神情。

穆雲間望著面前索命的惡鬼,逐漸放棄了掙扎。

他從來都知道蕭欽時滿腔真心,情深意重,只是,只是……

“穆雲間.”

蕭欽時一字一句:“你去死吧.”

那隻掙扎反抗的手,顫抖著往上伸,勉力來到了他的臉側,拇指擦過他眼角淚痕。

蕭欽時瞬間像是被雷劈中了。

所有的殺意與狠厲,怨恨與癲狂,隨著他猛地鬆開的力道,倏地消失無蹤。

白皙纖細的手,重重落在了地上。

膝上的人軟軟地偏過腦袋,了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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