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虞昭叫尚衣局來給他量了尺寸,讓他安心回去等待大婚。

許是看出他是真的生氣,蕭欽時在馬車上一直在沉思,但卻沒有黏他。

只是到了家裡,卻忽然喊他:“穆雲間.”

穆雲間停下腳步,聽他道:“晚上一起睡.”

穆雲間沒有理會。

到了晚上,穆雲間剛睡下,就感覺有人摸了進來,輕輕把他抱了起來。

他心頭一驚,猛地睜眼。

蕭欽時似乎擔心他說出拒絕的話,快步將他抱到大床上放下,身體微微欺上,道:“天天睡小屋,若傳出去,還當我蕭家有心苛待.”

他脫鞋往上,穆雲間卻是挪到了裡面,道:“我不要跟你睡.”

“你還在生氣.”

蕭欽時停下動作,道:“你又不是男子,何必糾結我對男子的態度.”

穆雲間還是那句話:“我不要跟你睡.”

“穆雲間……”

“要麼你去睡裡屋,要麼我去睡.”

穆雲間態度強硬:“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這樣好不好.”

蕭欽時想了想,道:“你將我下午說的話忘了,我重新說一遍.”

穆雲間橫他。

“若你是男子,我也不處置你,還如現在喜歡你.”

他當小孩子過家家呢。

穆雲間有點失笑,道:“此話當真?”

“……”蕭欽時沉默一陣,道:“不當真.”

穆雲間也根本沒當真,“那你說什麼,哄我呢?”

“嗯.”

蕭欽時道:“哄你的,別生氣了.”

穆雲間啞然,道:“我不與你睡,蕭欽時,你若需要幫忙,我可以幫你,因為我如今受制於你,但不是因為我心甘情願,我不喜歡你,就是不喜歡你,便是幫你一百次,一千次,哪怕你我行了房,我還是不喜歡你.”

他好像直接變了個人,便是此前,說話也是留有餘地的,未曾這般堅決冷漠。

蕭欽時睫毛動了動:“可我是你未愛之人,你答應以後會喜歡我的.”

“你當是婚約呢,訂了婚就板上釘釘了?”

穆雲間覺得他天真的可笑:“婚約還有反悔的呢,怎麼我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蕭欽時望了他一會兒,慢慢道:“就因為我今日說了你不開心的話,所以你也要惹我不開心,是麼.”

隨他怎麼去想,穆雲間回以沉默。

“你消消氣,我明日再來哄你.”

他起身離開,還體貼地幫他放下了床幃。

他腳步很輕,穆雲間又不是耳聰目明的人,聽不出他在通房裡的動靜。

他躺在床上,仔細思索。

看來只要他還是女子,蕭欽時就會縱著他。

他知道自己給自己的定位錯了,自打穿越過來之後,他一心想的都是能在不得罪蕭欽時的情況下離開,他只是把自己當成意外的來客,對蕭家人甚至存在著濾鏡。

今天蕭欽時這番話把他點的透徹無比,他清晰地意識到,他不是來客,他也不可能在不得罪蕭家的情況下安然離開,他和蕭欽時是敵對的。

要麼,他把蕭欽時甩的遠遠的,要麼,他總有一天會死在對方手上。

削成人棍,遊街示眾。

他此前想過無數次自己的下場,但直到這幾個字從蕭欽時口中說出來,他才明白這個結局就近在眼前,是真實的,隨時可能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就不該救他。

他帶著亂七八糟的思緒沉沉睡去,做了個噩夢驚醒,摸了摸手邊,想起他此刻正睡在蕭欽時的大床上,而琉璃燈被他放在通房的小床上。

穆雲間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翻了個身,腋下突然壓了個東西,他費勁摸了摸,是他夜晚用來裝琉璃燈的黑袋子。

這燈裡面是夜明珠,到了晚上就會亮,所以穆雲間一直用黑色布袋隔絕光源,用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夜明珠滑出袋子,被他握在手裡。

看來是蕭欽時去而復返,偷偷放在他身邊的。

有什麼辦法可以離開西京,而不被追殺呢。

穆雲間把琉璃燈握在手心裡,凝望著那柔和的光暈,彷彿想要看出自己未來的結局。

蕭不容如今把他當工具人,如果他以太子妃的身份潛逃,絕對會鬧的翻天地覆,穆氏那邊也會明白他跑了,到時候所有人都還以為穆雲間是女子,那麼穆雲間就可能面臨兩波人的追蹤。

蕭不容將會怒不可竭,而穆氏只怕會帶著看好戲的態度。

但這兩撥人馬還要糾纏很久,穆雲間並不想摻和。

死遁……

他腦子裡冒出這個詞來。

他在小說裡面無數次看到這個詞,但這一刻,他才發現這個詞想要達成,有多麼的難。

他怎麼死,死在哪兒,又要如何能夠死透,讓所有人都相信他死透了。

如果中途出現意外,真的把自己搞死怎麼辦?

他獨自一人,連個幫手都沒有,要如何實行這麼大的計策?所謂死遁,必有傷亡,要拿誰來偽裝是他?他跑了,死去的人怎麼辦?他去哪裡找一個地點和時機都剛剛好的屍體?要提前物色嗎?那與殺人有什麼區別?

沒有屍體的話……那就只有墜崖,跳海……

西京沒有海。

懸崖的話,他又不會武功,真掉下懸崖不是當場死亡就是摔個半身不遂,到時候往哪兒跑?不是給野獸吃了,就是被蕭欽時搜尋的人找到,怎麼看都是死路一條。

穆雲間頭腦風暴了一會兒,逐漸有些自閉。

要不,還是直接跑吧。

至少還能多活一會兒,他換上男裝,貼上小鬍子,性別不就是最大的掩飾!

這還真是安全性最佳,成功性也最大的方案了。

翌日,穆雲間還在睡,就感覺床邊坐了個人。

自打他說喜歡蒼蘭之後,蕭欽時所有的薰香便全都換了,淡淡的甜香映入鼻尖,穆雲間不用睜眼就知道是誰。

他翻了個身,睜開一隻眼睛。

蕭欽時微微俯身,道:“穆雲間,我錯了.”

他倒是還記得,今日早上還真來哄他了。

穆雲間經過一夜,情緒已經有所平復,他板臉看了對方一會兒,道:“拿我衣裳來.”

蕭欽時便去通房的櫃子裡給他拿了身衣裳,穆雲間衣來伸手地穿上,同他一起用膳的時候,道:“蕭欽時,我想通了.”

“嗯?”

“你說得對,你父皇母后都對我那麼好,你也對我那麼好,我不該因為討厭幼時高高的宮牆,而把整個西京和在這裡生活的人都討厭上.”

蕭欽時揚唇,道:“你早該這麼想.”

“昨日我說話也有些過了,對不起.”

“我知道你在氣頭上,是我的錯.”

穆雲間沒有與他繼續爭論,他語調輕鬆地轉移話題,道:“不是說今日要去射獵麼?素素什麼時候來.”

說曹操曹操到,蕭素素很快自前方轉了過來,揚聲喊:“兄長,嫂嫂,我們都收拾好了,你們怎麼樣啦?!”

她一身颯爽的勁裝,眼睛烏黑髮亮,看上去元氣滿滿。

穆雲間一笑:“差不多了,就說出去呢。

你吃飯了麼?”

“吃過了!我們中午在獵場吃,爭取打個鹿來!”

穆雲間下意識去看蕭欽時,後者平靜地喝完了一碗粥。

蕭素素拉過穆雲間,小聲道:“兄長一般不隨我們出去射獵,這次想必是為了帶嫂嫂出去玩,才會主動加入.”

難怪。

他去射獵倒也的確沒什麼意思,畢竟他又不吃獵來的肉。

“對了嫂嫂,你可有男裝?”

蕭素素道:“打獵這樣的事情,穿裙衫畢竟不太方便,或者騎馬服也行,那個更好伸展.”

穆雲間當然不願穿男裝,他不想讓人提前知道自己真實的模樣。

“反正我也不會,就跟你兄長一起,湊個熱鬧.”

穆雲間道:“應該也輪不到我來拿弓吧?”

蕭素素見他這副弱柳扶風,溫婉膽怯的樣子,一邊感慨,一邊道:“也罷,你就陪著我們跑跑,等著吃就行.”

穆雲間露出笑容,蕭素素耳朵嗤地燒了一下,輕咳一聲轉開視線,道:“兄長快些吃,師兄還有楚煦都等著呢.”

“他胃不好,慢慢來,也不急這一會兒.”

穆雲間開口,沒留意道蕭欽時看過來的眼神,道:“尹師兄也去?”

“是啊,他是專門回來看我們的,估摸等你們大婚之後,就要走了,可不得抓緊時間好好玩玩.”

“他要去哪兒?”

“那我可不知道,他一天天行蹤不定的……不過他肯定是在懸壺濟世,鋤強扶弱!尹師兄人可好了,我還跟著他一起打過欺壓百姓的山賊呢!”

蕭素素提起來就有些激動,握拳道:“若非母后不許,我定要再隨師兄出門歷練一番的!”

穆雲間眼中流露出羨慕,道:“尹師兄這種生活,可真讓人嚮往.”

“是啊,他有父皇傳授的一手好醫術,這世上總有人生病,他也不愁沒有盤纏,如此閒散安逸,看遍大好河山,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蕭欽時終於吃好,與他們一起出門,命人把他的神駒牽了過來。

穆雲間挨個跟人見了禮,等眾人回禮之後,楚煦忽然提議:“我們從此處開始比賽,看誰先到獵場,如何?”

尹迎風懶懶道:“有何不可.”

蕭素素舉手贊同:“定是我先到!”

他們人手一匹良駒,說話的功夫,已經紛紛踩著腳蹬上了馬,穆雲間也被蕭欽時抱了上去。

蕭欽時拉了拉他皺起的裙襬,翻身坐在他身後。

他忍不住道:“如今青天白日,我們賽馬……怕是要擾民.”

尹迎風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未料到這小公主居然還能憂百姓之憂,他道:“太子妃可以放心,我們此次出城,行的是車馬道,不走鬧市.”

穆雲間這才明白,原來蕭不容專門沿著外城留出了一條官道,只過車馬。

“預備——”

幾個人都嚴陣以待。

“走啦!”

蕭素素忽然出聲,一馬當先衝了出去,肩頭披巾飛揚,當真少年意氣。

穆雲間一陣心血澎湃,忙催蕭欽時:“快,快追上!”

“哈哈哈哈.”

尹迎風第二個跑了出去,接著是鉚足了勁兒的楚煦。

“快呀!”

穆雲間拍他,蕭欽時好似才回過神,一勒馬韁,馬蹄噠噠地追了上去。

穆雲間雖然催促,但並沒有忘記留心周圍的地形。

出太子府之後向左,有一條專門給車馬設定的道路。

有了尹迎風的提醒,他也想起來原著的確說過,有這麼一條路只過車馬和貨物,偶爾會路過幾個挑擔叫賣的,無人在此擺攤。

這也代表著,這條路人跡罕至。

他觀察著,兩邊的房屋正門皆是面朝另一側,只偶爾可以看到後門有人出入,有窄巷,但不知通往何方。

“穆雲間.”

穆雲間回神,“嗯.”

環在腰間的手臂微微收緊,蕭欽時似乎只是想喊他一聲,什麼都沒有說,一路奔著城門而去。

蕭不容帶軍入城之時,是蕭欽時打的前鋒,他身下的這匹赤金龍駒,與龍駒身上所配的鞍掛,皆是上品。

故而遠遠地,守城之人就將他認出,馬還未到,便匆忙指揮開啟城門。

馬不停蹄,一路奔出皇城。

風過耳畔,穆雲間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

城門之外,是一條長長的拱橋,橋下是寬闊的護城河,河水清澈。

再往前去,便是平整的官道,蜿蜒在新春嫩綠的麥苗之間。

遠處能瞧見一條巨大的山脈,被霧氣掩映成黛色,一眼望不到頭。

……這便是西京城外。

天高地廣,任君逍遙。

穆雲間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來。

“駕——”

蕭欽時微微俯身,忽然加速了起來。

赤金龍駒四蹄飛揚,在護城河的大橋上超過了楚煦,繼續往前,尹迎風也揚起了鞭,但距離還是在一點點地拉近。

龍駒發出得意的噴鳴,一下子衝了過去。

聽到尹迎風在喊:“蕭欽時你勝之不武!”

蕭素素打前頭回頭看了一眼,急忙又轉臉向前。

風從臉側刮過,把她的聲音帶了過來:“哥你慢一點!我可是你親妹!”

穆雲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影逐漸與蕭素素的馬屁股平行,接著跟她整個人平行,他回頭去看,烏髮被吹得凌亂起來,見到蕭素素氣鼓鼓的臉頰,還有不服輸的眼神。

穆雲間的眼睛止不住彎了起來。

他扶著蕭欽時的手,面朝前方,看著開闊的天地,感受著耳畔的春風,還有遠遠的,彷彿只要奔跑,就一定能夠碰到的山巔。

開懷大笑。

“這龍駒好生厲害!”

他大聲說:“回去一定要好好獎勵它!!”

“它本來叫凌遲.”

穆雲間:“……”

他不記得這匹馬的名字,所以它應該沒有那麼奇葩。

他道:“那不是跟小千重名了?”

“嗯.”

蕭欽時說:“千刀給它起了個新名字.”

“叫什麼?”

“疾如風.”

這名字居然是挨千刀取得。

他的取名功力可比蕭欽時好多了,穆雲間又笑了起來,道:“這名字好聽!”

不知道是不是明白在誇它,龍駒跑的更快了,穆雲間藉著轉彎的功夫回頭去看,蕭素素幾個人已經看不清身影。

穆雲間快活地笑出聲來,一路到了獵場,還有些止不住笑。

他從馬上被抱下來,一邊往裡面走,一邊道:“他們真慢!”

他今日的臉龐閃閃發光,整個人都煥發出一股要命的活力,與太子府中羸弱嬌嫩完全不同,蕭欽時幾乎有些移不開視線。

穆雲間一把拍在他胸口,道:“你盯著我幹什麼.”

“我們先去靶場,挑一把好弓.”

蕭欽時回神,去拉他的手,穆雲間已經快步跑開,道:“我看到了!鹿皮做的靶子,真有皇家獵場的風範,好生氣派.”

他跑到一字排開的長弓旁邊,挑了一把被磨得光滑的,拉開一丟丟,手便立刻被拉了回來。

表面都盤出包漿了,這代表著這把弓經常被用,蕭不容的軍士可真厲害,這把弓他連拉都拉不開,他手下卻有這麼多人能把弓當日常玩的。

“那是重弓,我給你挑一個輕一些的.”

穆雲間聽話地放下來,結果一個。

雖然還是需要使很大力氣,但的確是他能夠拉開的重量。

他跑到箭盒裡抽出一根羽箭,道:“我去試試.”

“等一下.”

蕭欽時走過來,從自己食指上取下那個白玉血紋的扳指,拉過他的手戴上去,道:“小心傷到手.”

那扳指戴他手上有些松,穆雲間答應了一聲,把羽箭搭在上面,對準靶子。

初次拉開還好,但搭了箭之後,穆雲間才發現自己力氣實在是跟不上,箭頭一直在抖,完全對不準。

一隻手忽然輕輕推了一下他的腰,蕭欽時用行動幫他矯正了一下姿勢,隨後,他手指勾在穆雲間戴著扳指的手指上,下頜湊近他的耳邊,溫聲道:“我答應你,大婚之後,我帶你離開西京.”

他的另一隻手輕輕扶了一下前方顫抖不已的箭身。

“你可以去看山,看海,想去哪裡,我就帶你去哪裡.”

因為有了他的力氣,那弦在穆雲間的手上被一點點地拉緊。

“但你不許拋下我.”

他託著穆雲間的手臂,使箭頭對準前方的鹿皮,目光直視前方,語氣認真地道:“否則,我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抓回來.”

“咻——”

利箭破風而去,直直釘在鹿皮中央。

蕭欽時的呼吸留在他的耳畔,低聲說:“明白麼?”

穆雲間側身自他胸前移開,把弓還回去,板著臉道:“我不是說了,我想通了,你怎麼又提這事?”

“你方才一路,一直在觀察……”

“我從未出過西京,多看兩眼怎麼了.”

蕭欽時望著他,穆雲間眼神坦然,臉上只有單純的不滿。

“許是我想多了.”

“你就是想多了.”

穆雲間道:“你這個人,就是心思太重,才會人人都怕你.”

蕭欽時不確定地偏了偏頭,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問題,道:“因為你總說不喜歡我,所以……”

一個突如其來的吻落在他的唇邊。

蕭欽時瞳孔震顫,呼吸一下子凝滯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你.”

穆雲間目光澄澈地望著他:“但我其實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蕭欽時,你說的對,你是我未愛之人,我總會愛上你的.”

“只是.”

穆雲間轉開視線,語氣平靜地道:“我還需要一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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