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週後。

秦野站在走廊,透過病床門上的玻璃,看著正在安睡的媽媽,凌厲的眉眼柔和了許多。

護士站在一邊,等秦野收回目光,才笑著說道:“轉院後,患者適應得很好,身體狀況穩定,情緒和睡眠也有較大改善;我們醫院的醫療情況和環境都很好,平時會有專人推患者出去散心,有什麼情況,也會第一時間聯絡您.”

秦野對這家醫院的服務和條件十分滿意,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想。

他對護士微微頷首,拜託她多關照母親。

護士離開後,秦野見母親睡得正香,沒有進病房打擾她,一直站在走廊上。

今天天氣很好,融融的陽光透過窗戶,輕柔地落在母親銀色的髮絲和眼角的皺紋上,還有微微彎起的嘴角。

見母親做了個美夢,秦野也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但想起這背後的一切,他的心不斷往下沉。

母親日日操勞,透支了身體,心理也出現了很大的問題,但他們母子深陷在秦家這個泥潭中,一直得不到好的醫療條件。

秦家人一邊嫌他們是累贅,經常冷嘲熱諷,一邊為了家族顏面,不讓她們脫離出來,處於如此壓抑的環境中,母親整日鬱鬱寡歡,身體每況愈下。

如今,終於跟秦家劃清界限,還住進了這麼好的醫院,母親的精神樣貌煥然一新,這些天從她臉上看到的笑容,比過去一年加起來還多,十分利於母親休養身體。

這是好事,但不是憑他的能力辦到的。

秦野想到這,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微微蹙起眉,表情十分掙扎。

當初,他以為沈言歸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剛剛離開,一位自稱孫特助的人便聯絡上了他,說要幫他。

其實,秦野也能帶母親離開秦家,但這還需要一段時間,而母親的身體和心理都已經等不及了。

秦野為此事煎熬了很久,從來不借助別人力量的他,為了母親,鬼使神差地袒露了實情。

藉助沈言歸的威懾,他們這才擺脫了虛偽的大伯,獲得了自由,不僅如此,沈言歸還幫他拿到了醫院的名額,承擔了全部費用。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會天真地以為天上掉下的餡餅會正好砸中他。

沈言歸幫他,一定別的目的。

這一週,“沈言歸”這個名字在他腦海中出現過無數次,存在感十分強烈。

第一次見面之前,秦野對沈言歸的觀感還不錯,但誰曾想,沈言歸骨子裡是個輕浮又孟浪的人……

秦野想到這,重重閉上了眼,頭控制不住地搖了兩下,想把畫面甩出大腦,只可惜失敗了——

沈言歸彎腰靠近他時,露出了鎖骨和一片白皙的胸膛,流暢的線條不斷向下,讓人不敢再看,又情不自禁地想象。

秦野也不敢確定他是真的看到了,還是腦補出來的。

他越想越煩躁,在走廊上漫無目的地徘徊了幾圈,黑眸更顯得陰沉。

他能感覺到沈言歸對他有別種意思,而且他全身上下,值得沈言歸惦記的也只有這個。

他十分排斥把這當成一種交易,更厭惡被要挾拿捏的感覺。

但他更不欠沈言歸。

理清了思緒後,秦野的表情冷靜了不少,不再猶豫,播出了之前存下的號碼。

電話很快接通了。

“秦少爺,你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傳來孫特助客氣的聲音。

秦野沒有寒暄,直截了當地說道:“我言歸有什麼目的?”

“沒有,”孫特助毫不猶豫地說,“沈總並未再跟我提起這事.”

秦野嗤笑一聲,反問道:“你們沈總,隨便遇到個人,都會做慈善嗎?”

孫特助並沒有因為尖銳的話語生氣,公事公辦道:“事實確實如此,我沒有隱瞞秦少爺的理由,秦少爺也請不要再多想.”

當初話裡的內涵之意,秦野的臉色黑上了幾分,但並沒有就此被打發,主動提出了要求,“我想見沈言歸一面.”

孫特助思考了幾秒,這才接著說道:“秦少爺現在在哪,我派車去接你.”

“不必,告訴我地址,我自己過去.”

“好,我提前跟安保說一聲.”

秦野結束通話電話後,公交車轉計程車,花費了將近三個小時,才終於到了沈言歸的住處。

距離上次已經間隔了一個星期,秦野卻發現他記性好得出奇,所有的擺設都記得清楚。

他沒有東張西望,跟隨著管家,去了沈言歸的書房。

進去之前,秦野微不可察地深吸了口氣,做好了跟沈言歸商談的準備,卻不想書房內空無一人,沈言歸遲遲沒有現身。

秦野喝完了一整杯咖啡,沈言歸的身影才終於出現。

“等很久了嗎?”

沈言歸站在門口,含笑說道。

他去醫院檢查後,經過治療,視力勉強恢復了,至少不再是“睜眼瞎”了。

他也第一次看清了秦野的樣子。

秦野身高目測將近一米九,肩背挺拔,連寬鬆的衝鋒衣都被他穿的十分有型,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頭上還有一頂黑色的鴨舌帽,帽簷遮住了光線,顯得眸色格外深沉。

臉部輪廓利落分明,眼眸深邃,鼻樑高挺,薄唇擰成了一條線,看上去心情不怎麼好。

沈言歸的心情卻很好,沒再故意往秦野的雷點上踩。

“沒有.”

秦野嘴上雖然這麼說,但目光卻落在了空了的咖啡杯上,像是在無聲控訴。

沈言歸感覺到了秦野的刺頭屬性,挑了挑眉,抱歉地說道:“我沒想到你會來這麼快.”

聽到解釋,秦野嗯了一聲,沒再糾纏這個話題,而是直勾勾地看著沈言歸。

沈言歸走了過去,坐在了對面的沙發上,等秦野主動開口。

兩人的氣場彷彿擁有了實體,彼此碰撞,產生了一條分明的交界線,誰都不肯退讓半分,氣氛也變得十分微妙。

相比於沈言歸,秦野的骨相更具攻擊性,眉眼線條鋒利,冷臉時顯得更兇,再加上挺拔的身高,會給人很強的壓迫感。

沈言歸的狀態非常鬆弛,笑吟吟地看著秦野,像是脈脈的春水,看似柔和,但誰都不知道水底藏著什麼。

秦野眉尾跳了一下,最先收回目光,敗下陣來:“我媽媽已經安頓好了,她很喜歡那家醫院,感謝沈先生對我們的幫助,我,我答應你的要求.”

要求?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有個要求?

沈言歸有些意外,好奇地問道:“所以呢?”

秦野皺了皺眉,努力讓自己表現得更坦然一些,像是在談公事,“我會答應跟你聯姻.”

看著秦野一副上刑場的表情,沈言歸難得愣住了。

“……”

坦誠地說,在此之前,他並沒有動過這個念頭。

當初他確實對秦野有興趣,但不至於如此惦記,私下用這種手段逼秦野就範。

但秦野主動送上了門,表現還如此可愛,給了他別樣的驚喜,沈言歸一時興起,覺得讓秦野一直待在他身邊,應該能得到很多樂子。

至於秦野很討厭他……這正合他意。

他最怕欠感情債,若是秦野深愛著他,在他死後,整日哭哭啼啼,那他在黃泉下也不得安生。

幾個呼吸間,沈言歸便做好了決定,沒有露出一絲意外的神情,彷彿他也是這麼打算的,“好,那你有什麼條件嗎?”

“沒有條件,但希望能給個……”秦野不自覺地握起了拳,艱難地說道:“時間期限.”

沈言歸爽快地說道:“好,那就半年的時間.”

秦野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盯了沈言歸三秒,剛要開口,卻突然被敲門的聲音打斷了。

管家進來送咖啡,秦野梗著脖子,不好意思當著外人的面說這些。

沈言歸卻沒有半點忌諱,語氣像是在談論件稀鬆平常的小事,說道:“訂婚宴就不舉辦了,我們的聯姻持續半年時間,時間到了,你可以自行離去.”

管家打死都沒想到他會聽到這些,手一抖,差點把咖啡倒出來。

“……”秦野也在瞪沈言歸,氣得理智全無。

更火上澆油的是,他餘光突然瞥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一沓照片。

沈言歸察覺到了,順著目光看過去,沒有掩飾,坦然地說道:“這是其他聯姻物件的照片,我前幾天剛看過.”

其他聯姻物件……

前幾天看過……

短短的一句話,卻有巨大的資訊量,不斷挑戰著秦野的底線。

垂在一側的手握成了拳頭,手背上青筋隆起,薄唇扭成了一條直線,眉眼壓得很低,若不是整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真挺唬人的。

沈言歸表情未變,沒有開口解釋,更不安撫秦野的情緒,擺出一副絕世大渣男的姿態,直接進入了下個流程,“你在二樓隨便挑個房間,讓管家帶你去.”

“……”

“……”

“……”

房間裡窒息般的安靜了兩分鐘後,終於響起了秦野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幾個字,“好,我、知、道、了!”

說完後,秦野轉過身,一眼也不想再看沈言歸。

管家尷尬地站在原地,跟沈言歸打了聲招呼後,匆匆追了上去。

連續兩次了!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要連續兩次撞見如此死亡的場面啊!!

****

這對沈言歸來說只是個小插曲,不用放在心上。

秦野挑選完房間後,就一頭鑽了進去,飯也不出來吃,像是要在裡面孵蛋。

沈言歸沒有逼他,午睡醒後,他看到窗外春景正好,一時興起,想要到外面曬太陽。

管家立刻安排好了一切,沈言歸坐在躺椅上,微微仰著頭,讓每一寸面板都沐浴著陽光。

春風太過舒服,能理直氣壯地浪費時間,沈言歸索性躺下來,小眯了一會。

他並沒有睡著,還能聽到外界的聲音,他突然感覺到了什麼,毫無預兆地睜開眼,恰好看到了走在他面前的秦野。

四目相對,氣氛都凝滯住了。

秦野沒想到他放輕動作,還是被沈言歸察覺到了,忍不住懊惱地蹙了蹙眉,又擺出一張面無表情的撲克臉。

沈言歸將手墊在腦後,悠閒地自上而下打量著秦野,視線從流暢的下頜線條,移動到鋒利的眉眼。

秦野身體繃緊,呼吸都放輕了,眼神不錯地看著沈言歸,下意識擺出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

但沈言歸只是伸了個懶腰。

“……”

沈言歸笑吟吟地問道:“你的蛋孵出來了.”

秦野:???

“我是問你怎麼捨得從房間出來了?”

沈言歸用哄小孩的語氣說道。

秦野忍了又忍,語氣生硬地說,“我想去搬行李.”

“不用,管家已經幫你安排妥當了,還缺什麼東西,直接跟他說.”

沈言歸說道。

雖然兩人已經確定了關係,但秦野還是想盡可能地跟沈言歸拉開距離,至少不想有金錢上的糾葛,“不用你的,我自己有.”

“你的?我的?”

沈言歸慢慢直起身,好笑地問道:“事到如今,還能分得清嗎?”

秦野哽住了,神情晦暗不清。

沈言歸不想欺負小孩,緩和了語氣,“我沒有別的意思,是怕你來回折騰,太累了.”

“我不累.”

秦野語速很快,硬邦邦的說道。

“是嗎?”

沈言歸挑了挑眉,重新躺了下去,既然不累的話,“那你就站在這,幫我擋著陽光吧!”

秦野:“……”

如果他沒記錯,管家剛說沈言歸是想在院子裡曬太陽。

趁人發火之前,沈言歸解釋道:“突然有點困,這裡陽光太刺眼,沒法睡著.”

秦野張嘴就想懟一句“在這睡不著就回屋裡”,但想到住院的媽媽,他只能地嚥下了嘴邊的話,直愣愣地杵在沈言歸面前,臉色難看。

沈言歸還在等著秦野的回答,不解地看著他。

秦野感受到沈言歸的目光,聲音壓得很低,還有點不耐煩,“你不是要睡覺嗎?”

沈言歸這才意識到,秦野已經在幫他擋陽光了。

看著不好惹,但脾氣比想象中的要好。

還挺乖的。

沈言歸嘴角的弧度越來越大,又看了秦野幾眼,這才閉上了眼。

他只是在逗秦野,沒有半點睏意,但身體放鬆後,意識竟也慢慢模糊了,感覺不到時間的流動。

不知過了多久,沈言歸聽到模糊的聲響,猝然驚醒。

過了五六秒,意識才慢慢清醒,沈言歸用手揉了揉太陽穴,慢慢坐起身。

周圍光線柔和,他卻籠罩在一片陰影中。

沈言歸抬起頭,看著沉著臉站在面前的秦野,相關的記憶浮現在眼前。

他讓秦野幫忙擋太陽,秦野竟真一直站在沒動。

沈言歸難得有點愧疚,看向一旁的手機,還好,時間只過去了十五分鐘。

他這才緩了口氣,朝秦野招了招手,“過來坐下休息.”

秦野本來想走,但遲疑了幾秒鐘後,還是不情不願地坐在了旁邊的位置。

“喝茶嗎?”

沈言歸雖是這麼問,但已經給秦野倒了一杯紅茶。

“……”領略到沈言歸的霸道,秦野聰明地閉上嘴,什麼都沒說。

沈言歸難得心情好,想要照顧下秦野,“喜歡吃什麼水果,隨便拿.”

秦野的視線移動到旁邊精緻的果盤,微不可察地嗤了一聲。

他還是第一次見過葡萄論顆賣,還是天價,除了冤大頭,誰買這個。

他把手放在膝上,一動不動,跟沈言歸無聲對峙。

沈言歸難得示好,卻一直沒有得到回應,耐心告罄,不冷不熱地看了秦野一眼。

秦野蹙了蹙眉,沒碰水果,但端起了茶杯。

沈言歸勉強滿意,好心情地問道:“如果我睡了幾個小時,你也要一直幫我擋太陽嗎?”

秦野只是敷衍地碰了碰杯壁,一口紅茶沒喝,“不會,再過半小時,太陽就下山了.”

沈言歸的笑點很奇怪,被這樸實無華的回答逗到了,笑得聲音都在抖:“那也需要站將近一個小時,你的腿不酸嗎?”

“不酸,”秦野的態度十分敷衍,半句話也不願意多說:“你還有別的事嗎?我要去搬行李.”

沈言歸正得了趣,不肯輕易放秦野離開,指著旁邊的果盤,“你還沒吃水果.”

秦野沒有胃口,更沒心情看著沈言歸這張臉,吃他買的水果。

沈言歸靜靜地等了半分鐘,沒有催促,而是自己拿過了一顆葡萄。

這個葡萄品種很好,果實飽滿且大顆,汁水充盈,果肉細膩,味道甘甜卻又足夠清爽,只是果皮很厚。

沈言歸慣會享受生活,不嫌麻煩地剝皮。

秦野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幾眼。

沈言歸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養尊處優的生活養出了細膩的皮肉,像是潤玉雕成的藝術品。

葡萄露出了青色的果肉,果汁沾溼了指尖,黏黏膩膩,泛著別樣的光澤,慢慢流淌到了指根。

葡萄的甜香鑽進了秦野的呼吸,攪亂了他的思緒,他彷彿看到沈言歸傾身靠近,用柔軟的手指抵著他的唇,黏膩的果汁,碾碎的果肉,一片糜爛。

而從始至終,沈言歸都帶著那輕佻又曖昧的笑。

腦海中的弦繃緊了,紅暈順著脖頸向上蔓延,心跳彷彿撞擊著耳膜,是那樣的清晰。

秦野猛地站了起來,像是在躲避著什麼,身體不斷後仰,椅子被帶得撞到了桌面,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沈言歸被嚇到了,用手拍了拍胸口,吃著葡萄,抬頭不解地看著秦野,臉頰鼓出了一個小包。

在他的目光下,秦野的臉色越發難看,眼底壓著的情緒翻滾著,兇得像是要吃人。

嗯?發生了什麼?

沈言歸承認他之前是在故意逗秦野,但他剛才什麼都沒做。

見秦野還在死死地瞪著自己,沈言歸不想第一天就把人逼急了,安撫地朝秦野笑了笑,將果盤推到他面前,主動示好:“葡萄很甜,你要嚐嚐嗎?”

聽到“葡萄”二字,秦野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瞳孔震顫了兩下,連呼吸都加重了。

沈言歸隱隱察覺到了什麼,眯起了眼。

秦野怕沈言歸知道他剛才出現了幻覺,還自作多情了,亂了陣腳,手指漫無目的地在果盤上轉了一圈,拿起了最邊上的蘋果。

“我,我喜歡吃蘋果……”秦野心中羞赧,迫切地想找個發洩點,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最討厭葡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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