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這個名字,也是你可以隨便喊的嗎?”

周衍目光如利劍,盯著周顯的時候,自有一股無形的威嚴。

他沒有那麼大度到不計較的心思,如今有了能力,那種被人踩在頭上的窩囊日子,他不想再過。

面對這凌厲的目光,周顯不覺有些莫名的懼意,他不由目光閃爍了起來,避開了此時周衍的那種凌厲鋒芒。

他隱約感覺到,此時的周衍,似乎處於一種爆發的邊緣,或者,是因他逼迫自己的潛力,卻依然不能突破而竭斯底裡了吧?

反正,他沒有參加今天早上校場的修煉,已經觸怒了威嚴無比的傳功長老,他也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這等廢物,自己這般天才,又何須與其計較?

他有了退縮之心,卻給自己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聞言之後,他閃爍著的目光帶著一絲冷笑之意:“也是啊,哈哈,你是我的天才堂哥嘛,那便看看,你有什麼了得的天賦吧!如果一個月後,你依然如此,我看你怎麼有臉佔據那麼多的修煉資源!”

周顯說著,聳了聳肩,表示自己很無辜一般,然後大咧咧的轉身就走了,但那諷刺與嘲笑的話,卻深深的刺入了周衍的心中。

他站在那裡,沒有說話,右手卻死死的扣住了那斷了半截的斷劍的劍柄,身體微微顫慄!

他的體內,如有熱血在沸騰、燃燒!無盡的雛形劍氣,似在此時,從沉睡之中甦醒,即將爆發出震盪天地的怒火!

但,他死死的剋制了,他沒有動手,任由那種無形的劍氣在體內咆哮!

他知道,正因他自己不爭氣,家主爺爺對他的好,才顯得有些偏袒,才會讓家族其他分不到好資源的弟子們對他無比仇視,也才讓他自己無比愧疚,自覺愧對了爺爺的栽培。

不然,年紀輕輕,他又如何那麼捨本逐末的去壓榨自己的潛力,於潮起潮落的寒冰湖水裡修煉?

他知道他有天賦,有那種獨特的驚人的悟性,但他總感覺有一股桎梏束縛著,無法通透。

如今,那一道如壓迫在心中的桎梏消失了,他修煉家傳的碧水連天劍術,也一口氣修煉到了第八式,這件事情,前無古人,即便是他的天才父親周忘塵,也不及他!

他,創造了周家的歷史!

也是如此,如今,他知道自己天賦已成,他便對自己的一切,自信之極。

……

“傳功長老,我好心去說他,他卻自視甚高,還當自己是個天才,還差點想動手!但弟子謹記,家族之人不紛爭的道理,便作出退讓,回來了。”

周衍走出幾步,接近校場,便聽到周顯還飄蕩在空氣中的話語。

他眉頭一挑,目光之中寒意乍現——這等小人,竟是如此令人反感!

他尚且還在不愉,便聽那傳功長老渾厚而低沉的聲音傳來:“嗯,以你的性子,能做到這一步,已經相當不錯了。這周衍,破罐子破摔,家主也是瞎了眼,還當他是第二個周忘塵?

他這般,便是爛泥扶不上牆,以後,你也不必縷縷為他操心了,你自己好好苦修,證明一下,家主的偏袒,就是個笑話!”

傳功長老說著,目光忽然瞟向了此時的周衍。

那目光,如一對銅鈴一般,閃爍著一股無法言喻的寒光,似裡面有一汪深潭,深潭之中,沉睡著不可侵犯的劍道神靈。

幾乎本能的,周衍心中一凜,幾乎因為這一道目光,而差點就地跪拜,磕頭認錯。

他他身體裡的雛形劍氣,忽然如發狂的一般,他的黑色長髮,“嘭”的一聲炸散了開來,他亂髮飛舞,爆發的無形勁氣衝開了那無形的目光威壓,一股無形的血氣盪漾而開。

他忽然如改變了一個人一般,儘管他看起來依然孱弱,在這浩蕩的天地間,依然渺小如螻蟻,但他剎那的氣血威能,那剎那呈現出的一股堅韌的意志,依然讓他猶如一尊戰神一般。

“咦?”

那虯髯老者滿是深刻皺紋的臉上多了一份驚訝之色,目光也沒有掩飾那一股‘詫異’之意。

“長老,家主爺爺眼睛沒瞎!瞎了眼的是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老匹夫!另外,我已經晉升劍初一重天,已經無需前往校場苦修,可自主修煉了,這並不算違背家規,更無需下跪伏法!”

周衍目光凌厲,也已經絲毫不畏懼這令人談虎色變的傳功長老。

面對那傳功長老不動聲色的目光威壓,他心中很是不愉!

這在以前,是常有的事情,他也不覺得如何!可傳承了宗師靈魂的心得與記憶之後,他便知道,男兒跪天跪地跪父母,卻在除此之外,絕不可為‘五斗米’折腰!

這對他而言,如今便是一種莫大的侮辱!他有他的傲氣,尊嚴!

“不錯,以你的氣勢,確實有資格不入校場了!但你過度開發自己的潛力,固然換來了此時的能力,卻也毀了你自己!你,果然不是周忘塵……唉,你好自為之吧!”

傳功長老深深的打量了周衍幾眼,隨後給出了一個很‘惋惜’的評價。

固然不受待見,但畢竟是家族之人,傳功長老,也只是惋惜他這般好的‘悟性’天賦被徹底‘浪費’了。

感受到傳功長老那瞬間有的幾分蕭索悵然之意,周衍的心微微有些悸動。

固然再嚴厲,他立威也不是錯,家族內憂外患,如果每個弟子都效仿他壓榨自身潛力,毀了修煉根基,這對於周家而言,便是死路一條。

他忽然想明白了這些,那剎那的一絲不愉,便也散了。

看著傳功長老轉身離去的背影,蒼老與蕭索之意有些明顯,他忽然明白,自己承載的,不是一個人的希望。

他也忽然明白,那些說給周顯的話,實際上也只是在刺激他,刺激他奮發……但,他的表現,似乎讓傳功長老認為,他是刺激壓榨身體潛能達到極限,從而獲得了突破……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的身體,根骨將徹底損毀,最終一事無成,那麼空有再好的悟性天賦,也無濟於事……

他默默站在那裡,如被釘子釘住了,一動不動。

此時,他很想高聲呼喊,自己不是壓榨了潛能,才得以突破的,而是……因為天賦極好,水到渠成的大圓滿突破,戰鬥力甚至能跨越一個小境界對敵!

可……似有什麼如鯁在喉,他終究是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他不想看見親人、朋友那失望之極的眼神,可此時的傳功長老的失望的眼神,再次的刺痛了他的心。

除了此時的傳功長老之外,校場上,家族的在這裡修煉的子弟,除了如周顯、周成,周雙雙等個別人是一種幸災樂禍的眼神之外,大多都是一種極為失望的目光。

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這是此時,六識變得極為敏銳的周衍忽然感覺到的那種讓他靈魂都為之悸動和顫慄的感覺。

也是在此時,他才明白,他不是被所有人嘲笑的‘浪得虛名’的‘天才’,因為絕大部分人,都還在關心著他的,只是,都如傳功長老一般,哀其不幸,怒其不爭而已。

他捏緊了手中的斷劍,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但他沒有解釋什麼,一切,在一個月之後的檢測之中,就會大白於天下。

到時候,自己,會給他們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的!

……

一柄短劍,如筆走龍蛇,將一枚漆黑色的鐵塊,雕刻成一個栩栩如生的女人的雕像。

這個女人的雕像,只是一個背影,如周衍記憶之中的那個女人的背影。

雕像,線條如一條條的流水,栩栩如生的靈性光輝,不時呈現。

先前,周衍不懂碧水連天劍術,他看不懂這手法,可如今,他懂了。

這是一種合道一般的劍術大圓滿的狀態,基礎的碧水連天劍術,在眼前這個男人手裡,化為了無盡的有情劍道與無情劍道的交鋒。

有情劍道,給予了這個雕像生命感,蘊含的是無盡的愛意,延綿無盡;而無情劍道,賦予的是一種決絕,一種萬念俱灰的毀滅。

所以,生與死,便時時刻刻,在這個雕像上上演,直到,這黑色的鐵塊,化為一團混亂廢鐵,他才罷手。

他眼角佈滿了皺紋,每一條皺紋都蓄滿了他生命中的苦難與不幸,唯有那一雙時而深邃如淵、時而又黯然無神的眼睛,才會證明,他有在這個世界存在著。

他看著手中再次崩亂的鐵塊,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然後他的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壺酒,他仰頭,咕咚咕咚的喝著,如喝下一切的苦難與愁緒。

他的臉色,因為這樣的舉動,而從先前的雕刻的時候的病態的殷紅,化作一種刺痛人心的慘白顏色,似預示著,他已經命不長久。

酒喝完了,他的身體搖搖欲墜,這才看了眼前的周衍一眼。

那一眼簡單的關注,第一次讓周衍感覺到,這不是無視,而是一種真正的關注,這一眼,就如在歷經一個輪迴一般。

一眼,萬年。

周衍有些忐忑,他的父親,周忘塵,周家有史以來,最天才的存在,沒有之一!

但因為不明的原因,如今已經修為盡失,成天只是和雕像一起生活。

喝酒,雕刻,雕刻,喝酒,沒有其它。

這一次,依然是每個星期才有一次的來父親這裡學習的機會。

在這之前,他從沒有獲得過父親的任何指點。

而這一次,他敏銳的六識,感覺到父親的黯然的眼眸深處,似乎閃過一道流星般的光華。

“這枚雕像,是沒被刻壞的,其上有兩種劍道,為‘有情劍道’與‘無生劍道’,你看著,選一種修煉吧!”

莫名的,他已經淪為廢人的父親,只是輕輕一拍虛空,忽然不知從何處飛出一枚漆黑色的雕像。

這雕像,依然是一個女子離去的背影,如要轉身卻沒有轉身的充滿了‘猶豫’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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