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冥也不否認白澤對鳳羽珩的誇讚,他的眼光何時差過,若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怎入得了他玄天冥的眼,怎值得起他那一場重聘。

“去,告訴京兆尹,就說本王說的,有些人不敲打敲打,是不會說實話的。”

“屬下明白。”白澤一掩之前調侃時的輕鬆神色,面色一凜,身形晃動,眨眼間就消失在原地。

而在百草堂內的鳳羽珩則完全料想不到自己這一舉一動都被那人看在眼裡,她正在跟留下來的百姓解釋百草堂的前世今生——“這間百草堂本來是外祖父送給我姨娘的嫁妝,因為我跟姨娘前些年一直住在西北,所以百草堂都是家裡人幫著打理的。許是母親太忙了,顧不上這邊的生意,這才讓有心人趁虛而入。大家今日先去別家藥鋪抓藥,我會將這百草堂關門幾日重新做好清點,待重新開門時,還望大家能夠給我幾分信任,也再給百草堂一個機會。”

這些普通百姓很少有能聽到名門閨秀這樣說話的機會,更何況之前還親眼看到了她整治惡掌櫃的過程,當下便表示一定相信鳳二小姐,期待百草堂早日重新開門營業。

送走百姓後,鳳羽珩又親自將二十兩銀子還給那位被騙了的老頭兒,然後吩咐店裡的夥計:“拿一顆人參來。”

立即有夥計送了一顆人參過來,她看了一下確定沒有問題,這才將人參交給老頭兒:“老伯先拿回去救急,一會兒我讓丫鬟把您家裡地址記下來,明日我親自去為大娘看診。”

老頭感激得不知該說什麼好,使勁把手裡的碎銀子往鳳羽珩手裡推,她搖頭拒絕了,“當是我的補償好了,老伯快些回去為大娘治病要緊。”

總算把外面的事情處理好,鳳羽珩讓店裡幫忙的夥計將大門關上,再將之前為自己取靈芝的那個小夥計叫到跟前來,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小夥計人也機靈,聽東家問了,趕緊答道:“小的名叫王林,就住在京城東郊,家裡爹孃也都是幫人幹活的。”

鳳羽珩點點頭,再道:“我做事講求個眼緣,雖然我對你並不瞭解,對這間鋪子也不是很熟悉,但就憑你剛剛送靈芝時對我的一番提醒,我今日便許你為這百草堂的大掌櫃,你可擔當得起?”

這叫王林的小夥子一聽這話,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撲通一下就跪在鳳羽珩面前,鄭重地道:“只要東家信我,那我就當得起!”

“很好。”她就是喜歡年輕人有這樣的氣概,並不是所有時候謙虛都管用的。“從今日起,這百草堂就交給你管,另外我問你,你來這裡只是做工,並不曾賣過身吧?”

王林點頭,“我只是做工,按月拿工錢,不曾賣過身。”

“那你可願賣身於我?你放心,我不會苛待於你,且我只買你五年。五年之後,若願意繼續跟著我,就再將賣身契重新續上,若想離開,我立即放你自由。”

那王林想了想,道:“東家可以讓我回去跟爹孃商量一下麼?”

“可以。”這是人之常情,鳳羽珩理解,“今日起百草堂暫時歇業,我近日就會著手將這裡進行整頓和改造,至於這店裡的人,你來決定他們的去留。我不喜歡有從前那掌櫃的親信在,更不希望有像他那樣的人繼續留下。你酌情定奪,隔日我會再來,你到時將缺少的人手報上來給我便可。”

王林點頭:“東家放心,這些我都會做好。”

鳳羽珩再轉過身衝著店裡其他人道:“我適才說的你們也都聽到了,同樣的話我今後不會再說,只會用眼睛來看。若有人存了不軌的心思,趁早給我打包走人,若是存有僥倖心理繼續留下,被我發現可就不只是告官這麼簡單了。”

鳳羽珩的第一次露面,對百草堂的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震懾。誰也沒有想到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竟會有如此魄力,鳳家的二小姐第一次在人前揚威,給所有親眼見證這一幕的人心裡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鳳羽珩又囑咐了王林將原掌櫃所出售的所有假藥材都做好統計,並將現有藥材重新分門別類進行清點,並搜出一本私人帳薄交給清玉隨身收好,這才帶著兩個丫頭離開百草堂。

她照著手中地契將下一間首飾鋪的地址念給黃泉聽,在京城長大的小丫頭馬上點頭表示知道那處所在,帶著鳳羽珩二人就往那首飾鋪走。

對面茶樓坐著的玄天冥挑了挑眉,雙手一拍所坐輪椅,只見輪椅突然飛起,直接從這茶樓二層的窗戶就竄了出去。再於空地落下時,剛好迎上返回來的白澤。

首飾鋪有一個很大氣的名字:鳳凰閣。

鳳羽珩對鳳凰二字很有感情,不只是因為她本就姓鳳,更因為她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腕間都帶著一枚鳳凰形的胎記。

三人照例在門前不遠處停住腳,齊齊往鳳凰閣內看去。

這是一個兩層的閣樓,據悉,一樓賣的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都買得起的平常物件兒,二層則專門接待名門閨秀及貴婦。

“哼。”鳳羽珩冷哼,瞅著這客人絡繹不絕的鳳凰閣,實在是無法跟沈氏交上來的那本負資產的賬冊聯絡到一處。“據說這裡每個月虧損三千兩銀子?”

站在她身邊的清玉看了一會兒,忽然輕聲自語道:“一柱香的工夫,一層進去十五人,其中十二人成交;二層上去過三位年輕小姐和兩位夫人,看樣子只有一位是失望而歸。這樣算起來,平均一層的人成交量總量為五兩,二層每人五十兩,這座鳳凰閣每日的成交總量就應該在五百到八百兩之間。若是有貴人出手闊綽,一日進賬千兩也是有可能的。除去五成成本,每日至少也該有三百兩的盈餘。”

黃泉驚訝地看著清玉,“太厲害了!”

鳳羽珩也沒想到清玉有這般心思,自思量了一下便問道:“可是從前你家裡有人經商?”

她挑一等丫鬟的時候都有留意過,這幾人並不似粗使丫鬟那般有著下人特有的身體素質,反倒是清減也秀氣許多。如今再見清玉竟會算這細帳,自然想到她的出身。

一聽她問起這個,清玉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瞞二小姐,從前奴婢也是家裡的金枝玉葉,父親在外省做綢緞生意,我自小便跟著他學著做賬。那時我與母親住著三進的院子,家裡使喚著近二十名下人。可是那一年父親遇上山匪,不但貨物被搶,連命都搭了進去。訊息傳回來時,母親正跟著廚娘在學做一道父親愛吃的菜,一不小心就燃了廚房,很快就連帶著整座宅院都燒了起來。母親死在那場火海中,而我則被家裡的一名下人救出來,賣給了人伢子。”

清玉說這些時,面上只見淡淡的悽哀,並沒有過多的悲慼,就像是在說著別人的故事。

可是鳳羽珩知道,越是這樣的人,就越是說明那場變故對她的打擊極大。清玉只是沒有辦法改變,她想活下去就必須忘記從前種種,從千金小姐變成一個賣身奴,這是她唯一的出路。

鳳羽珩握住清玉的手,輕輕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沒事,都過去了。”

清玉感激地衝著她笑笑,“謝謝二小姐。”

“清玉。”鳳羽珩提議,“既然你懂這些,那以後這三間鋪子的帳目就由你來幫我打理吧!左右我也是不太懂的,用外面的人也不放心。”

清玉的眼中總算現了幾許光輝,興奮之情難掩:“小姐說得可是真的?”

鳳羽珩見這番場景,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如果身邊的人都能像這般美好,那該多好。

誰願意整天鬥來鬥去?誰願意一睜眼就面對一院子人心算計?

如果可以,她寧願帶著姚氏和子睿回到西北的山村裡,世外桃源,一生無憂,多好。

可是不行。

她擰緊了眉心,不只是一座鳳府,還有那個她一直惦記著的人。玄天冥,安氏曾告訴過她這個名字,那個叫玄天冥的人為何成了雙腿全廢容貌盡毀?

有些真相總是要一步一步緩緩揭開,有些賬也得一筆一筆慢慢清算,有些仇,更要一樁一樁逐一去報。

忽然,裙襬處傳來幾下拉扯。

鳳羽珩一怔,低下頭去看,只見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正抓著她的裙襬搖啊搖。

那小孩生得胖嘟嘟,圓圓的臉十分可愛。

她欣喜地彎下腰去捏捏孩子的臉頰,問他:“有什麼事嗎?”

小孩奶聲奶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有個哥哥叫我告訴你,請你到湖心的仙雅樓去坐坐。”

說完轉身就跑了開,一邊跑一邊衝著路邊一個年輕婦人喊道:“孃親孃親,我全都背下來了呢。”

鳳羽珩卻愣在原地,仙雅樓三個字在她腦中不斷回閃著,伴著一朵紫色的蓮花,還有一張她在深山裡便記在心中的俊朗的臉。

那日周夫人到鳳府下聘就曾向她提起過這處所在,如今……

是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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