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東凡和胡明兩個人的腳趔趄了一下,趕緊低頭紛紛對左葫解釋:“左教授,不好意思,我們先走吧.”

“遇著瘋子了.”

左葫嘴角抽了抽,雖然覺得自己是受到了無妄之災,但也只能把苦水往肚子裡吞。

病人家屬沒指名道姓,他再接話,便是真自己往這名聲上套了。

至於所謂聽她所說的,給她婆婆看,那更加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因為從嚴格意義上講,他來八醫院是沒有在自己的醫務科備案,並且八醫院這邊也沒發給湘雅醫院的會診邀請單。

他的執業權,便不在這裡。

若是真的像她所說的那樣,她邀請了,左葫便笑嘻嘻地給她看了。

看好了則罷,若是沒看好,等到她打官司的時候,她的律師可不會忘記這個程式上的錯誤。

醫療程式出現了錯誤,便一切都不要再說了,怎麼說怎麼錯。

沒有執業權,你看個屁啊?而且,病人掛的是八醫院的號,只與八醫院存在診療關係,與他左葫,與湘南大學附屬醫院,不存在任何的診療關係。

多管閒事,未必就是利人利己。

而且她們這樣的情況,更加不屬於緊急避險,說起來都無法免責,身為在醫院裡廝混多年的左葫,自然不可能惹這種騷氣。

只能怪自己倒黴,遇到了不講道理的人……左葫跟著蔡東凡與胡明二人趕緊趕去了主任辦公室。

“教授,教授,你過來!”

中年婦女罵罵咧咧完,看到左葫直接走了,還頓時有點急了。

她以為自己這麼鬧一下,左葫就能過來,能夠指出嚴駭涵他們的錯誤,然後讓自己的婆婆得到治療,甚至還可能免費呀什麼的。

能夠在八醫院就得到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教授給她婆婆看診,免得跑這一趟,那是多好的事情啊?可惜,事情的走向,並沒有朝著她所想的方向進行。

看到左葫訊息,她沒得逞心裡所想,便又繼續罵了起來:“一個個衣冠楚楚,看起來人模人樣的。

沒想到都是.”

中年婦女這話,讓嚴駭涵的面色立刻變得鐵青起來。

狠狠皺著眉頭,勸說道:“這位女士,請您注意您的措辭!”

“左教授是我們請來的老師,他是來上課的,不是來坐門診和看診的。

他沒和你們構成什麼醫療關係,也不需要沒有義務給你母親看病,你如果繼續胡攪蠻纏的話,我就報警了!”

中年婦女馬上放開了手邊推著的輪椅,破口大罵:“你還報警?”

“那你報警啊.”

“什麼破教授,什麼醫療關係?什麼義務?”

“他是醫生,給病人看病,是天經地義的事情,給我們看好了,就是他的義務。

而不是所謂的醫療關係,當教授的看病都不來看,當什麼狗屁教授.”

“就是個無良醫生,庸醫!”

“還教授,狗屁個教授.”

嚴駭涵當即也懶得說了,直接打了‘110’報警,其實是打了安保科的電話。

如無必要,他還是不想把事情鬧到最壞的那一步去。

說明情況後,聽到了對方說馬上會趕來醫院。

中年婦女見狀,愣了愣,看向嚴駭涵:“你還真報警了啊?你還有臉報警啊!~”“明明就是你們醫院在胡亂看病,一心只想著錢,我都沒報警,你有什麼資格報警?”

“不就是報警嗎?誰怕誰啊?”

“我也報警.”

周成此刻注意到病人被嚴駭涵的報警動作嚇得不輕,臉上有恐懼之色,而且她恐怕也是痛得厲害,所以額頭上佈滿了細汗。

並且,在她的眼神中,還充滿著無奈和未知的空乏等複雜情緒。

周成便走上前說:“大姐,您看,這樣好不好?”

“您是來帶著你媽媽求診的,您既然不相信我們醫院的話,您帶著您母親去其他醫院就診,這樣可以嗎?”

“您媽媽現在看起來蠻難受的.”

中年婦女聞言,就對周成怒吼道:“你更沒資格說話,看病不會,只懂得亂說一通.”

“你就是為了錢吧?”

“他們都是為了護著你,才都幫著你說話的吧,所以才不願意給我媽媽治病的吧?”

“我看就是你為了錢,所以才讓我媽多做檢查,其實根本什麼事情都沒有,這個醫生說得才是真的。

他才是為我們病人考慮的,不多花我們病人的錢.”

好吧。

周成當時直接告退。

羅雲便道:“那你到底要怎樣?你這樣繼續鬧,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

你看看你媽媽,現在的脫位還在了,你耽擱的每一分鐘,都是她痛苦的時間.”

中年婦女繼續朝羅雲撒潑:“還不都是因為你們?如果不是你們橫插一腳,我媽媽現在都已經好了,不痛了.”

“全都是你們害的。

我不管,你們必須給我解決問題.”

“我來醫院就是來看病的,你們如果看不了,那就給我想辦法,請你們這裡最大的人來,請院長來,請教授來.”

中年婦女的意思很清楚了,她就是想左葫來給她們看。

所以才繼續在這裡胡攪蠻纏。

“羅雲,你說這麼多幹什麼?我已經給安全辦打電話了!”

“這件事如果沒辦法談的話,那你等會兒等安全辦的人到了,去安全辦、去警察局談.”

“我這邊還要去招呼左教授.”

接著,才看了看患者本人,有意無意說:“這如果是你女兒或者兒子親自來的話,不會這麼說話,也不會耽擱時間.”

說完,嚴駭涵便回身走了。

因為嚴駭涵自忖了一下,病人從入到科室裡來,他們就沒有任何程式上的錯誤,也還沒對病人進行治療的。

是病人自己不信任他們的診治,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該怎麼走程式,隨便她就是了。

反正,科室只要沒人給患者做治療之前,病人強烈拒絕治療——病人屬於自由公民,有自由選擇的基本權力。

“你怎麼走了?你就是這麼當醫生的麼?你醫德了?病人在這裡你不治?”

中年婦女望著嚴駭涵也要走,繼續質問。

還上前要把嚴駭涵拖住。

嚴駭涵則馬上回頭問說:“我們給你的意見是做檢查,你去嗎?”

“我為什麼要檢查?你們是開檢查的還是當醫生的?你們是不是就只想著檢查檢查?沒檢查就不會看病了?”

中年婦女當然不肯去,否則她鬧起這一遭的目的又是為何?明明郭磊講的就是要怎麼治療的事情,偏偏橫插了一腳檢查,怎麼說都是這裡麵人面獸心的醫生不在理。

嚴駭涵就對羅雲說:“羅雲,寫在病歷本上,病人強烈拒絕繼續檢查以進一步明確診斷.”

羅雲便點頭,正要去寫的時候,中年婦女馬上反應過來,把郭磊手中的病歷本搶在了手裡。

然後一把把郭磊正在寫的那張病歷給撕了下來。

然後指著所有人道:“好啊,這就是你們八醫院的醫生是吧?”

“我要曝光你們,我要曝光你們的行為——”她說著,便就要舉起手機,開始錄影起來。

見此情況,羅雲指著她,說:“女士,請您把手機放下可以嗎?你現在來醫院的目的是為了給你母親看病,而不是和我們來吵架的.”

“如果你覺得你的情緒很激動的話,能不能先麻煩您給病人的其他家屬打個電話,讓他們帶著病人去儘快接受正規的治療?”

“然後我們再來討論是誰的責任的事情?”

“如果你要錄影的話,那我們也要錄影了。

到時候如果您的家人看到了您不帶著你的婆婆去看病,而在這裡胡攪蠻纏會帶來的影響,甚至是你的孩子,看到了這個影片之後的反應.”

“我們都不負責任的.”

聽到羅雲的話,中年婦女愣了愣,神色一陣糾結。

猶豫了一陣,而後還是把手機放了下來,咬著牙說:“你們簡直是一群吃人肉不吐骨頭的白衣殺手,你們是冷血動物,一心只想著錢.”

羅雲則是耐著性子,再次問道:“女士,我還向您確定一下,我們都覺得,您母親現在的診斷尚且不明確,這是基於非常專業的因素來考慮的.”

“需要進一步檢查以明確診斷,才能選擇治療方案,你是否拒絕進一步檢查?”

中年婦女大吼一聲:“我不做了!”

“不在你們這黑心的地方看病了!”

“媽,我們走,他們就想著要錢.”

中年婦女興許是被羅雲那句,你希望被你的家人和孩子看到你現在正在放任你婆婆的病不管,只顧著和我們吵架這句話給嚇到了。

羅雲還是非常會拿捏準病人的心思的,畢竟以前是在魔都混的。

魔都人心惶惶,權貴遍地,若不能懂得一些話術,並且學會揣摩人心的話,行醫是很難的。

病人終於是走了。

所有人都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而看到外面的吵鬧聲小了一些之後,鄭玄臨才馬上趕了過來,然後首先給羅雲道歉:“雲哥,不好意思,對不起。

是我沒帶好我組上的兄弟,給你們添麻煩了.”

說起來,這件事分析根本,是郭磊在沒搞清楚診斷前,郭磊便自以為是的先和病人談話治療的事情了。

這才引起病人的反感。

羅雲卻搖了搖頭,很平靜地說:“不能這麼說,玄臨哥.”

“是我們今天遇到了個瘋子,你不要說郭磊什麼啊.”

“下級醫生之所以來規培,來當下級醫生的本質,就是來意識到自己的認知不足——”“我們上級醫師對其加以改正的.”

“他們替我們管床,並且從這裡不斷地發現和完善自己的短板,這才是國家推行住院醫師規範化培訓的意義和目的所在,假如他們早已盡善盡美的話,全世界就沒有必要存在住院醫師了.”

鄭玄臨被羅雲這話說得稍微有點傻了。

“啊?哦。

好的.”

心裡本來還想痛斥郭磊幾句的話,煙消雲散了。

羅雲便搖了搖頭,拍了拍周成的肩膀,與周成一起走了。

郭磊仍然非常愧疚地對鄭玄臨道歉,並且連說以後再也不敢了。

鄭玄臨本來的氣被羅雲留下的話已然消掉,此刻再看郭磊這可憐樣,也是沒生氣了:“好好努力吧,羅雲老師講的是對的.”

“你來這裡的意義,就是要不斷地認識到自己會犯和要犯的錯誤.”

雖然不知道羅云為何有這麼開闊的眼界和獨到的見識,但鄭玄臨也是真的被羅雲這句話給折服了。

無意中地想起了之前左葫之前所說的。

當年在華國的骨科年會看到過羅雲……左葫與李勇去到了主任辦公室,嚴駭涵親自給他道歉和說明情況後。

便被嚴駭涵和蔡東凡幾個人親自送下了樓。

左葫是真沒意思吃飯了,過來這一趟,想要見識的人沒見到,反而是惹了一身騷回去,可謂是倒黴透頂了,哪裡還有想要吃飯的意思?不過,能夠看到羅雲這個人在八醫院,倒是算得上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

左葫在離開前,偷偷摸摸地問蔡東凡要了羅雲的聯絡方式,蔡東凡雖然仍難理解為何左葫對羅雲有這麼大執念,但也覺得羅雲若是被左葫看上是好事。

對羅雲的前程有好處,就給了。

只是在給了左葫羅雲的電話,並且把左葫送走之後,蔡東凡的情緒又稍稍有點低落了起來。

羅雲是當初嚴駭涵看不上所以派給他的人,久來相處,蔡東凡是真的把羅雲當成接班人看待的。

現在羅雲被左葫給看著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看上眼。

而組裡面好不容易突起的周成呢?又是被丁長樂這個老匹夫盯上了……其實蔡東凡內心是糾結的,有一種明明是自己種出來的大白菜,卻要一顆一顆地被其他人拱走的難受。

不過,各人有各人的前程,誤人前程,比殺父之仇還要更甚。

這便是江湖。

除去本血緣的父母兒女,一切的相遇和相處,都是江湖……看到蔡東凡神色稍有些失落,胡明就勾了他的肩膀一下,翻白眼道:“老蔡,你在這裝什麼深沉呢?”

“是不是覺得羅雲和周成都很難帶啊?要不和你打個商量,與你換一下?”

蔡東凡頓時眯起小眼睛,看向胡明,說:“你連研究生導師都不是,你怎麼帶人啊?”

“滾犢子!”

蔡東凡推了胡明一下。

胡明頓時如同踩了尾巴的貓,指著蔡東凡:“你不要侮辱人啊,我會認為你是在侮辱我的人格!”

“不要以為.”

“就是這樣子的.”

蔡東凡隨意地搖了搖頭,然後揮手大笑著走向電梯。

胡明的臉色一陣陰晴不定,大罵一聲:“gb的,蔡瞎子!”

……羅雲把周成帶進了醫生休息室,看到羅雲此刻眉頭緊皺。

周成略有些無辜地看向羅雲,問:“羅老師,我今天是不是做錯了事情啊?”

羅雲灑然地笑了笑,語氣一轉為笑說:“沒有,你沒做錯事情,謹慎和穩重,是我們臨床醫生的第一原則,你沒做錯,一點都沒錯.”

“只是出現了一點意外而已.”

羅雲之所以心情會大好一些,主要還是因為周成總算是讓他見到了底了。

至少,周成不是什麼脫位都敢上著去手法復位,不管是不是手法復位適應徵,都要去弄了。

這才是個正常的人,也才是個正常的醫生嘛。

如果從頭到尾,周成都是一副高深莫測,什麼脫位都是閉著眼睛去上手做的話,他還擔心周成到底是不是在瞎搞呢!“我也覺得沒錯,因為這個患者的情況和前脫位的幅度,太大了,而且停止的止點也相當怪異,肯定是要先做核磁看看肱二頭肌的長頭肌腱有沒有繞過肱骨頭頸部.”

“不然的話,再怎麼復位,那也是白瞎啊。

都是徒勞無功的.”

如果肱二頭肌腱正好繞到了肱骨頭的背後,便相當於你不開門非要往門裡面撞。

這不是自找頭皮血流嘛,明明有門當著,你還要撞,和作死何異呢?“我曉得!”

羅雲嘴角抽了抽。

“你羅老師,還沒你想的那麼次好吧.”

對周成翻了翻白眼。

說完,羅雲便很認真道:“之前,我一直心裡都在懷疑你到底能不能擔任總值班的能力,但是今天啊,我覺得,你絕對能夠有資格擔任這個總值班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這周成還真不清楚。

因為他覺得自己完全有資格啊,完美等級都沒資格,那什麼有資格?周成是不敢做手法復位,是因為,他現有的關節脫位的手法復位,肯定比不得骨折手法復位的。

一個是完美,基於現實認知的無瑕疵,另外一個是完美的重新定義,打破了現有的認知。

自然不可能逆轉現有的手法復位適應徵和絕對禁忌症去做復位的。

“因為你記得住禁忌症啊.”

羅雲道。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但是我老師在我們所有的師兄弟,入師門的第一天,把關節外科所有的手術禁忌症,都要記住!”

“要知道何為可為,先知何為不可為!”

“你可以好好學習和體會一下.”

羅雲這是第一次,真正地教給周成,屬於他師門裡的私貨。

周成先是一愣,緊接著便瞪大著眼睛問羅雲:“羅老師,您師門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啊?”

“進門就要先了解天花板在什麼格局的?”

手術禁忌症的存在,就是天花板的頂擱置在那裡,在此之下,幾乎都只能算是常規或者優秀的表演,能夠打破手術禁忌症進行破格手術,或者開創新術式,加入新的理解。

才算是打破常規,重新定義完美等級。

周成在模擬副本里,有過這麼一次經歷,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這一層。

羅雲當時有些愕然地看向周成,面露奇怪之色:“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這是為了給你打一個活動的籠子,讓你不要跳出.”

當年羅雲也問過為什麼有這樣的規定。

羅雲想起以前自己的帶教老師,並非是他的師父給他的解釋,便是以上的這樣,先畫出一個活動範圍。

可,現在一想周成的話,似乎。

好像自己一直以來理解的方向都錯了,原來,老師的這層意思,在這兒!自己琢磨了這麼多年,都沒琢磨明白的事情。

周成怎麼想到了?難道他搞過這種事情?如果周成知道了羅雲的想法,肯定會追問——這種事情是誰?長得漂亮嗎?……五分鐘後。

羅雲便把周成放了出來,讓周成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才查完房,病人還沒處理。

不過,周成走進辦公室的時候,發現只有杜嚴軍在,張正權卻已經是溜溜球了。

便問:“權子呢?跑了嗎?”

杜嚴軍就說:“嗯,權哥說他有點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就把病人交給我了,沒關係的,周成哥,權哥那邊的事情不多.”

杜嚴軍並不介意組內的幾個兄弟相互幫忙。

以前是不在乎,覺得他和周成與張正權沒有任何利益衝突。

現在則是樂意,因為他發現,自己還有太多東西和周成要學,自己和周成,恐怕也不再存在利益衝突了。

這樣的事情雖然很無奈,但是今天,羅雲和嚴駭涵他們都無條件的相信和偏袒周成這一幕……雖然羅雲和嚴駭涵等人都不是刻意為之,但這一幕,卻讓杜嚴軍讀出了另外的意思。

周成肯定是在嚴駭涵和羅雲的心裡,都頗為重要的,否則的話,即便是為了護住科室裡的人,但也不可能連給周成一個難看的眼神都沒有。

“哦,是這樣啊.”

“那你分我一點,我反正也沒事情做,也要在這裡值班。

昨天還辛苦你了,你先早點去休息.”

周成忙說。

昨天嚴駭涵把他的班卸下之後,所找的替班之人,杜嚴軍首當其衝。

杜嚴軍沒說什麼,也是讓周成明白了,自己和杜嚴軍與張正權,如今是一個組的,那麼打斷骨頭連著筋。

在其他人的眼裡,他們就是一體的,周成的班被下了,那麼第一個就要找杜嚴軍或者張正權頂上來,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

這就是外人的視角。

所以,周成也覺得有必要對杜嚴軍他們更好一些,如果他們願意學,也願意放下面子的話,他願意從頭教起。

周成眼神真摯,杜嚴軍也就不客氣了:“行吧,我換藥,周成哥你開醫囑?這好似記錄單.”

……十點二十一分。

張正權坐著醫生專用的電梯,到了大廳,然後到門口的小賣部,先買了一包口香糖之後。

再到車道旁邊濺出了很多泥巴印子的牆上,把身上裹得髒兮兮的,然後再搓了一把樹葉,把自己的頭髮弄得亂糟糟的,還專門放了幾片幹了的樹葉。

做完這些,就看到了剛剛科室裡的那個中年婦女推著輪椅走了出來。

他趕緊跑了上去,半躬著身子,對中年婦女說:“奶奶,我好餓,能不能給我點錢?我去買頓飯吃?”

中年婦女此刻心情煩躁著呢:“我沒錢!”

奶奶?cn奶奶。

張正權這動作,吸引了不少的注意力,但是也只是吸引了一下,他們就轉過了身去。

張正權繼續橫著走,追著中年婦女,點頭說:“奶奶,您就可憐可憐我吧,我真的餓了很多天了。

您給我點錢,讓我去吃飯吧.”

張正權這麼說著的時候,坐在輪椅上的老娭毑心軟了:“雪怡,你給這孩子點錢吧,看起來像是個學生娃兒,怪可憐的.”

“就從我的錢包裡拿吧.”

叫雪怡的人聽到這話,就道:“媽,這些人都是騙子,你看他年紀輕輕的,不去幹活只想著乞討.”

“一看就是騙子,這種套路我們不要上.”

老娭毑說:“可能不是這樣的,你看他這麼黑,這麼瘦,肯定是苦人,這才沒錢吃飯了.”

“我這手不方便.”

張正權頓時如同遭到了暴擊——媽的,我黑還有這好處?算了,老娭毑是好心人。

雪怡看了看張正權,就拿開錢包,給了張正權兩張二十的,說:“給,趕緊走,年紀輕輕的不想著好好工作!”

“要走正道.”

一把扔到了張正權的手上,就要關上錢包。

張正權接過,緊緊地捏著,繼續舔著乾枯的嘴唇:“奶奶,還不夠.”

楊雪怡頓時炸了:“給你四十吃一頓飯的,你還想要多少?”

“我要十萬。

不,一百萬.”

張正權可真敢張嘴就來。

楊雪怡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把張正權手裡的錢都給拿回來了。

看著張正權,罵罵咧咧:“神經病!”

“你就是個神經病.”

手還抖了抖。

她是從來沒聽說過在大街上乞討,還張口閉口十萬一百萬的。

“奶奶,我沒說錯啊,你看啊,四十塊錢,我今天吃了,明天就沒了,我要活個幾十歲,怎麼也要幾十萬.”

“然後我還要娶老婆,生孩子,買房……”張正權認真地數著手指頭:“一百萬可能還不夠,得兩三百萬.”

然後盯著楊雪怡,眼神真摯:“阿姨,您能給我三百萬嗎?”

楊雪怡是真的氣到了:“你是不是瘋了?要我給你兩百萬,我不說沒有,我有憑什麼給你啊?”

張正權就說:“奶奶,你看咱們都是人,你說你吃這麼好,穿這麼漂亮,你總不忍心看我飽一頓餓一頓吧?”

“做人憑良心,做好事是積德啊.”

說到這,張正權咬咬牙:“您實在是沒什麼錢的話,不還有房嘛,房子可以賣……”楊雪怡頓時嚇得哆哆嗦嗦起來,趕緊推著自己的婆婆繞著張正權走開了。

嘴裡都不敢大聲罵罵咧咧了:“瘋子,瘋了.”

“這絕對不正常.”

推著自己的婆婆就跑,似乎在跑向停車場。

楊雪怡走遠,張正權就追著說:“奶奶,我退一步。

我們不賣房,賣一輛車行不?”

楊雪怡跑得更快了。

一溜煙不見了身影。

……張正權這才呸著吐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道:“gb的,我還以為遇到聖母了呢。

什麼東西?”

然後也不顧旁人異樣的目光,再次整理了下頭髮,抬頭挺胸地走出了醫院。

覺得內心格外暢快。

嘴裡喃喃說:“欸,好像楊弋風所說的,直意,遵從內心,有恩報恩,有怨報怨,這種境界還真t快.”

於是,在做完這些後,張正權又打了語音電話給了楊弋風。

然後對他道了謝之後,這才結束通話電話。

搞得此刻正在碼字的楊弋風是莫名其妙得很。

張正權心情爽快地走出了醫院,然後嘴角又不禁揚起了一絲幅度,回想起了那一日和楊弋風的話……張正權因為口嗨內涵楊弋風所說的沒意思那句話,被楊弋風拉著進了骨科二病區的醫生辦公室。

楊弋風問:“權哥,你蠻有意思的,咱們聊聊啊.”

張正權笑著回:“好啊,弋風哥.”

楊弋風便道:“權哥你是創傷外科的,那麼像骨缺損的骨搬運移植術、股骨倒打髓內釘啊,臂叢神經的迷走神經轉位術、遊離皮瓣這些常規的手術,權哥恐怕都是精通的吧?”

張正搖頭,笑著說:“弋風哥,你說的這些,我一個都不會.”

“那……”張正權搖頭:“不會!”

楊弋風繼續道:“那骨折內固定術呢?內固定裝置取出術呢?清創縫合術呢?”

“也不會.”

張正權笑著說。

“弋風哥,你別問了,你問的我都不會.”

楊弋風此刻糾結地看著張正權:“那權哥你笑什麼?”

“我只是在好奇,弋風哥你明明天賦很好,為什麼會想著不當醫生了呢?”

張正權就問。

楊弋風就說:“哦。

這個啊,我覺得當醫生沒意思,不喜歡醫生這個職業,興趣就是寫作。

所以就改行來寫小說了.”

“那你一個月稿費多少啊?”

“勉勉強強,偶爾五六萬,一般七八萬,有時候十幾萬.”

楊弋風說:“反正過日子肯定夠了,我覺得人這一輩子,總得有點自己的愛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從本心去出發,而不該被世俗的眼見所束縛.”

“並不一定是學了醫,就要當醫生的.”

“當然,這也是對一小部分人來說的.”

張正權撓了撓頭,有點為難說:“我覺得弋風哥你說得極好。

其實我也不想當醫生,就是當年不知道該怎麼選專業,就隨便瞎填了五個。

最後被臨床醫學專業給錄取了.”

說到這,張正權嘆氣:“我哥學了管理專業,我堂姐學了會計.”

“一個堂哥學了經融,還有一個堂姐學了電子商務,反正林林總總下來.”

“我這個最小的,啥都不需要學了,我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叔叔伯伯都說有我哥去幫忙就可以,我只要開心就好,還真不知道做什麼比較好.”

“我覺得我也比不上我幾個哥哥姐姐們,就索性當一個普通人吧.”

“然後忽然有一天,我算了一下,我爸媽把我存下來的零花錢,一年的利息有六千多萬.”

“利息存下來一年的利息應該也有個大幾十萬了吧.”

楊弋風當時腦殼宕機了。

張正權自以為楊弋風不信,便開啟了支付寶,開啟了餘額寶,說:“給你悄悄看一下.”

然後楊弋風就看到了一長串的零。

“微信用的多,沒敢存零錢通裡面.”

“弋風哥,你記得給我保密啊.”

“真羨慕你這樣資質好的學霸,什麼級別的手術都學得會,可我就不行了,看不進去書。

研究生考不上,拿不到學歷,也懶,就學不到手術.”

張正權一副難為情的表情。

“然後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吶,被她又打擊得體無完膚,覺得我太膚淺,沒才華.”

這句話,張正權倒是說了實話。

於是,楊弋風便罵罵咧咧走了。

其實張正權還沒說的是,他其實不止吃利息,還有他父母給他投資了一些,每年賺下來的錢,應該超過了一個小目標了。

但是大目標了,張正權又找不到……“直抒胸意,自然是有意思的。

而且這件事,還只能我來做。

不就是噁心人麼?”

張正權喃喃著,一邊走在馬路邊,一邊探手看著夕陽。

然後伸了伸懶腰,因為身上亂糟糟的,而且面板還黑,所以引來了路人一陣嫌棄。

這件事只能是張正權做,他被告也好,去打官司什麼的都好,張正權自己就可以解決麻煩。

家裡之所以會建議他去什麼縣醫院,主要是有三個原因。

離家裡的別墅近,好蹭飯,怕張正權餓死。

二是不太累,也沒必要搞什麼科研啊什麼的。

第三個,講出去也體面,一個醫生,也算是體面的職業了。

……差不多在七點多的時候。

左葫正在陪自己的孩子看書,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頓時皺了皺眉。

把手機丟去了一旁,繼續陪兒子看書。

她老婆看了左葫一眼,說:“接吧,可能工作的事.”

早就看開了,自己老公這一行,就不可能有什麼自由時間。

左葫皺眉:“我都副高了,現在值班都是值二線班,發什麼神經.”

左葫的老婆把手機遞了過來,搖了搖:“不要耍脾氣,你才進副高.”

左葫這才接了。

才發現,給他打電話的,是一個他的師弟。

讀完研究生後就幾乎沒了聯絡,現在好像是在沙市的私立醫院工作。

“左師兄,能不能辛苦您來幫我看看這個病人?有點麻煩了,我們主任,都沒辦法搞定.”

左葫的師弟在電話的另外一頭叫苦不迭,語氣很急。

“好,你是在什麼醫院?”

左葫問。

“雪旺醫院。

離您家不是很遠,所以我第一時間想到了您.”

左葫的師弟說。

左葫立刻結束通話電話後,開車到了芙區的雪旺醫院。

他師弟就在停車場候著他,親自給左葫開了車門後,趕緊說:“師兄,我今天遇到了個肩關節前脫位的病人,復位了七八次都沒復位上去。

現在病人和家屬的情緒都非常激動。

說痛得要死.”

“我們整個科室都忙得不可開交,這都快三四個小時過去了.”

“這才請你過來看看什麼情況.”

左葫頓時有一種不妙的念頭。

又是肩關節前脫位,想起白天在八醫院的遭遇,便問:“這個病人,不會是從八醫院轉過來的吧?”

他師弟一愣:“啊?八醫院轉過來的?”

“不是啊,她說她們是從沙縣那邊過來的,沒說去過八醫院啊.”

左葫心裡稍稍一定,覺得未必就是此人。

不過,當跟著自己的師弟到了科室裡後,一看病人的家屬其中一人,不就是白天裡罵他的那個不講道理的那個‘婆娘’麼?此刻在人群中,一併找白大褂吵吵著。

左葫嘆了一口氣,頭皮都有點緊:“果然是她.”

“師兄?你們見過?”

左葫的師弟問。

“嗯!先不說這件事,你馬上想辦法,說服病人和家屬,先照一個肩關節的核磁共振!這個病人,八醫院的醫生看過,說是要務必做個核磁,病人家屬死活不同意做.”

“在那裡大吵了一架,我當時正好在八醫院,見證了這件事,我覺得,八醫院的人不可能是無的放矢.”

左葫認真道。

“好!我馬上去.”

二十分鐘後。

在雪旺醫院十三樓的骨科病房裡,左葫一看病人的核磁,當時就搓了搓額頭。

對著他師弟道:“果然啊,這個病人,肱二頭肌腱繞到了肱骨頭的後方去,別說是復位八次了,不手術的話,復位一百次都不頂用.”

“還好你們是沒復位進去,不然的話,要麼是骨頭斷了,要麼是肌腱斷裂了,那時候才更加麻煩了.”

左葫的師弟等人立刻如遭雷擊似的。

癱軟坐在了椅子上。

主任更是黑著臉,指著左葫的師弟幾下,然後屁顛屁顛地跑出去給病人家屬解釋去了。

左葫則拍了拍自己的師弟肩膀說:“直接開刀復位吧,不用想了,這是絕對的手術禁忌症.”

“給他初診的醫生非常專業,第一時間就說了要做磁共振,病人家屬嚴詞拒絕。

被八醫院的醫生拒絕做手法復位了.”

“這家人才來了這邊.”

左葫這麼說著,內心感慨。

八醫院果然是臥虎之地啊,一個小醫生,就能看出來這麼多,想得這麼深入——徐能啊徐能,你怎麼能這麼莽撞,連事情的經過都仔細地打聽清楚了?當然,也可能是病人自己故意隱瞞了去八醫院的事情。

“可是?”

徐能張著嘴。

“師兄,你也沒辦法?”

徐能接著問左葫。

左葫趕緊搖頭:“手術禁忌症啊,徐能!”

說完,便走出了辦公室,徐能趕緊去送,科室裡的吵鬧聲依舊。

不過似乎能夠聽到一箇中年男子怒吼自己老婆的聲音:“我媽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八醫院的醫生說要照磁共振,你就是不聽,還和他們在吵架?”

“是不是這樣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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