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週六?”

周成查房之前,看了一眼時間,覺得時間稍微有點錯亂,有些不知日夜的意思。

周成已經三天沒回家了,睡覺也是抽空擠著睡的。

“哦,原來是調班了.”

周成跟上了蔡東凡的腳步,後面跟著杜嚴軍與黎重嶽。

本來病房裡面的病人,都沒有什麼特殊的,唯一特殊的,就是前天剛做了手術的兩個病床,偷偷摸摸地給蔡東凡說:“蔡主任,我崽的活動很好,但是我不敢讓他亂動.”

“就怕別的人嫉妒,他都是在晚上偷偷摸摸地功能鍛鍊的,他可開心了.”

估計是李可可的事情,讓他們也知道,在病房裡的病人,也是有檸檬精的。

蔡東凡笑笑說:“沒關係,要按時活動,不要過量了。

功能鍛鍊是自己的,沒必要因為其他人有什麼想法和意見就不做.”

“手術已經做完了,最好的機會給你們鋪設出來了,但後面鍛鍊成什麼樣,就要看自己的努力了.”

“自己若不配合功能鍛鍊,手術做得再好,那也其實無濟於事.”

蔡東凡聽到這話,心情是蠻好的。

沒有實習生在,幾個分管床位的住院醫師也覺得心情有些暢快。

本以為,在蔡東凡這個資歷最淺的教授組裡,事情會有一大堆。

上級醫師手術做完了,就看管床醫生和病人溝通的功底了。

但事實上,事情很少,病人和家屬看到自己的功能康復極好,在周成嚴格的無痛用藥原則之下,病人的疼痛被管控好後,也願意配合鍛鍊。

也有一些被家裡寵著的孩子,或者是很怕的人,那就沒辦法了,這不是能強迫得了的。

很快,查房的隊伍便到了第一個糖尿病足患者所在的病房。

蔡東凡剛進去,便有家屬找了上來,說:“蔡教授,你可算是來了,我老公最近兩天感冒了,這個病房裡面的空調不好.”

“我去找護士換床位,她們卻說要蔡教授您去找她們說。

蔡教授,您看,能不能體諒一下,為我們想想辦法啊?”

說話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打扮頗為精緻,講話也客氣。

在醫院裡待過的人一聽,便知道她是在撒謊。

蔡東凡則忙說:“你這說話就不對了呀,我們醫院所有的床位分配、床位更換事宜,都是由護理部統籌的,你莫說我了.”

“護士長不同意,丁主任來了都沒用.”

這是實話,護理部與醫務部是兩個平行科室,醫院裡在分配職責上,就作了明確規定。

之所以叫護士長大管家,其實就是所有的床位、病房,都是護士長分管的。

“可是,蔡教授,我老公他感冒了啊,我是怕他嚴重了,到時候咳嗽起來,把傷口又撕裂了。

影響恢復.”

她如是說,眼睛滴溜溜轉個不停。

躺在床上的青年,也是非常配合的咳嗽了幾聲,彷彿為了證明自己是真的感冒了似的。

“這個是真沒辦法,您也知道,我們科室的床位是非常緊張的,出院一個,就空出來一張,然後馬上又有新病人來入住.”

蔡東凡也繼續解釋。

“那蔡教授,今天有人出院嗎?能不能轉一下?”

女人又問。

“有,就是23床.”

蔡東凡朝著房間最裡面努了努嘴,這個病人是二十一床,就在同一個房間。

“那?”

“那我們也出院?我們可以出院嗎?”

女人又是靈機一動問。

杜嚴軍趕緊說:“師父,這個病人是上週五做的手術,到現在已經是術後第八天了,週一就讓他出院,他不願意.”

“可以啊,你丈夫恢復得挺好的,我也看到這個小夥子平時的活動也不錯,出院後小心傷口,沒多大的事情.”

蔡東凡知道,這個病人是王教授和丁教授為了照顧他,找來的骨折患者。

很好管理的優質病種,基本上沒有太多的後遺症,他也能做得順手。

“那我們也出院……”女人馬上說。

語氣裡帶著嫌棄。

沒辦法,說實話,除了家人或者是同類病種,否則是沒有人願意住在這樣的病房裡,特別是現在又是冬天。

這裡的空調冷,也是他們關的,就是覺得這味道再一烘烤,絕了!但沒辦法,這位是男同志,另外兩個糖尿病足的患者是女同志,男女原則上不在同一間病房住,就是怕不方便。

湘南大學附屬醫院的骨科基本沒有空床位來週轉。

確定了出院的事情,蔡東凡就帶人走去了22床,則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人很瘦,很黑,腳特別黑,厚厚地裹著一層大紗布,但仍然無法遮蓋住欲仙欲死的味道。

即便是周成等人戴上了口罩,仍能問道那股味道,混雜著絡合碘的氣息。

陪同的家屬是他妻子,面無表情,幫著他扶著坐起來,並沒有不耐煩,卻也沒有很開心。

也沒有對21床的家屬有意見,就表現出特別的不悅或者煩躁。

“你好,今天感覺怎麼樣?早上的血糖多少?”

蔡東凡問。

糖尿病足患者,都是糖尿病患者,血糖是必須要問的。

“早上測了,,血糖控制好了,可這個腳,還是老樣子。

晚上睡覺的時候,又很脹痛.”

家屬回。

那漢子則是被折磨得習慣了,搖頭說:“醫生啊,我這腳如果是實在不行的話,就截了吧,我自己都受不了了.”

他一邊說,一邊緩緩地把自己的身體正了正。

謝溫華是管床醫生,忙說:“蔡教授,患者目前的治療方案,還是沿用燒傷科的治療方案,也是請了內分泌科會診了多次的,目前處於待術狀態,現在的血糖控制比較好.”

“促微迴圈的藥物用的是什麼?”

周成問謝溫華,他是都沒空細看這些的,昨天太忙了,沒空整理。

“目前治療用的前列地爾.”

謝溫華也是用過工夫的。

“抗氧化呢?”

周成繼續問,抗氧化是最常用的,應該不會錯,但周成也怕漏掉。

“硫辛酸.”

謝溫華對答如流。

“加用加巴噴丁止痛吧,讓患者晚上休息好一點。

然後再加用甲鈷胺營養神經藥物,糖尿病足在一定程度上會損傷到神經.”

周成又說。

“甲鈷胺在燒傷科就已經開了.”

謝溫華記著臂機,把加巴噴丁寫在了筆記本上。

“注意護胃,硫辛酸、前列地爾,都有一定的胃腸道刺激性。

記得用預防性抗凝藥物,用低分子肝素鈉,不要用那曲.”

周成特意交待。

低分子肝素鈉,是最經典的抗凝藥物,那曲肝素鈣,傳聞是更好的抗凝藥物,在指南上也是這麼寫的。

不過那曲更貴,低分子肝素鈉應用多年,安全係數很好。

最主要的是,周成有發現,低分子肝素鈉是一定程度上能夠促進糖尿病足內部微迴圈再通的,正好又預防靜脈血栓,一藥兩用,合適不過了。

“好!”

謝溫華寫。

“術前半量吧。

最主要的是要注意患者的疼痛反應,一定要嚴格鎮痛,讓患者休息好.”

周成再交待。

糖尿病足發展到了潰瘍這一步,不乏有伴隨神經與血管損傷,疼痛是特別難忍的。

不休息好,下一次手術之前肯定非常痛苦。

這樣的病種,手術與用藥都需要特別精細才行,若是用藥得當,是能夠讓那種腐味消失的。

“好!”

謝溫華點頭。

蔡東凡在這個過程中,一言不發,甚至於連周成幾個人所說的藥物具體要怎麼用,都不是特別明確。

他本身是創傷外科的,突然轉來糖尿病足,進展仍緩慢。

然後23床,本來提前就說好的要出院,特別是在22床轉進來之後,他轉出去的想法愈加迫切。

在查完房之後,周成才對杜嚴軍說:“嚴軍,以後你記得提醒我一下,我們組的所有糖尿病患者,入院開始就必須用低分子肝素,術前晚上停止,術後第二天開始再用.”

“就停手術當天!”

周成吩咐說。

他現在是主治醫師,有絕對的處方權,只要蔡東凡不叫停他,他就能夠隨時更換患者的治療方案。

“其他的藥物,我們根據具體情況再講。

你可以自己查一下資料和文獻,我們自己組上要制定一套大體的治療骨架,讓住院醫師都悉知.”

“以後他們工作和學習過程中,都能用得著.”

“我們儘量做到,用藥為主,手術為輔,若能夠不手術就解決一部分病例,可以緩解很大一部分的病床壓力.”

周成在模擬世界裡面,一半病人手術可以治療,一半病人用藥就可以解決。

他還沒有制定出來哪些病人到底能夠手術處理,哪些能夠藥物處理。

他得慢慢分型處理,若是能夠把糖尿病足分型做出來,把治療方案做出來,就這一點,就足以讓周成穩穩當當地把這個病種帶到國家級重點診療中心這個頭銜!因為沒人做,周成又做得好,病人體量大!“好的,成哥,我回去之後就馬上查.”

杜嚴軍的心跳也開始加速。

周成現在工作了,終於要在自己人這裡開始帶課題了,而且一來就是做了這麼大一個客廳,蹭點湯,就足夠他留院的資本了!蔡東凡出了病房,轉頭問:“這糖尿病足,單純的藥物可以治療?”

“可以治癒一些,至少有百分之四十以上的比率,五天左右就可以見效!”

周成保守估計,不希望給太高的希望。

“那也夠一大批次了,走,我們繼續去查房.”

……半個小時之後,黎重嶽馬上找了上來,問周成:“師兄,為什麼三個糖尿病足的患者用藥不一樣啊?”

“用藥當然是不一樣的,每個人的情況不一樣的.”

周成說。

“我自己都還沒釐清裡面的區別,你也可以幫我查一查文獻.”

“哦,好的,師兄.”

黎重嶽的情緒變得失落與興奮交雜。

周成竟然都沒能特別釐清,這是什麼樣的病種?在黎重嶽的視野裡,周成幾乎是骨科無敵的。

當然,周成自己從未這麼想過,他只是有了外掛而已,但並非能夠掌控所有的骨科病種。

這個病種,他解決之後,是要人去單獨開闢一個科室出來的,就不知道誰願意接手。

“就這樣,我還要去眯一會兒。

我太困了.”

周成說。

“好的,師兄,你先去休息.”

黎重嶽看到周成綠色的洗手衣,便趕緊開溜了。

周成著床就睡下。

王環等人跟著帶教查房歸來,想要和周成彙報,也是被杜嚴軍給阻止了。

然後彭伶俐幾個實習生就聚在了一起,正在分析今天帶教查房過的幾個病種,然後找裡面的異同性,交換意見。

學霸之間的學習動力和學習方式,甚至是尋找快樂的方式,都是與普通人不一樣的。

周成之前在八醫院的時候,可沒有這麼一關。

……周成是被吵醒的,是蔡東凡敲門,把他敲了出來。

“小周,快起來!快來見過寧教授.”

蔡東凡嘭嘭嘭砸門之後,便大聲喊道。

周成睡得懵懵懂懂的,聽到這話,揉著眼睛開啟了門,眼圈被搓得很紅。

然後看到了門口站著兩個人,蔡東凡自不必多說,另外一人竟然是骨科一病區的寧陵,就讓周成很意外。

“小周,又見面了.”

寧陵的身材中正,整個人看起來也很和藹,聲音也比較溫柔,聽起來讓人如沐春風,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

“寧教授,師父!不好意思,我睡了一覺.”

周成忙解釋。

“能理解,我給蔡教授講了,明天再說,可蔡教授非要讓我們現在就見面.”

寧陵很無奈地說。

“小周,寧教授是特意與陳庭業教授申請之後,轉來我們組的,以後我們大家就是一份子了.”

“今天晚上,我們一起為寧教授接風洗塵.”

蔡東凡熱情地邀請著酒局。

周成還沒講話,寧陵就說:“蔡教授,這個不行,咱們約定好,今天我請客,以後蔡教授您要請客我絕對不拒絕.”

“這一次,我得好好謝謝周醫生的幫忙,我的弟媳婦現在康復蠻好。

今天這個局,我得和蔡教授您搶一下,您不能拒絕.”

寧陵的氣勢很足,不容拒絕。

“還有這事?”

蔡東凡轉頭看向周成,他沒聽說。

周成就說:“師父,就是我和寧教授一起做了兩臺手術,相互學習了一下,是急診手術,所以沒叨擾你.”

“現在幾點了,哦,師父,我得去跑會診了,然後還要完善一下實習生的帶教查房記錄,師父,要不您和寧教授,多聊一下?”

總住院的時間,都是擠出來的,沒有急會診,還有平會診。

“你去吧,寧教授,小周他現在是總住院,所以?”

寧陵就說:“都能理解,都是自己人,沒關係。

辛苦你了,小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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