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後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斜射進來,照在桌上。

陶瓷茶杯上鑲的金圈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金黃色的曲奇餅彷彿是放在陽光下天然烘烤熟的,在盤中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加糖的紅茶,溫暖的午後,圍坐在一起聊天的人群,這就是英國傳統的下午茶時間。

克勞夫夫人忙完,就坐在自己的丈夫身邊,面帶微笑,安靜得聽著男人們聊天。

今年一月,他的丈夫才作了肝臟移植手術,一直處於恢復期。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她才放心下來。

老頭子因為年輕的時候喜歡酗酒,抽菸,身體情況壞到一度威脅他的生命安全。

尤其是在他從森林隊教練崗位上退下來時,有那麼一段時間,妻子眼中的丈夫整個人都失去了生命光彩。

能夠看到像今天這樣神采奕奕的丈夫,真是件好事。

沃克繪聲繪色的給頭兒講唐恩在更衣室裡面玩得那出戏,說到一群球迷衝進更衣室,然後球員們一臉驚愕的表情,鮑耶失聲叫出來時,克勞夫大聲笑了起來。

在頭兒的笑聲中,鮑耶只能低著頭很不好意思的默默喝茶。

之前唐恩以為他的話題會成為下午茶的主角,沒想到沃克講完這段故事之後。

克勞夫很開心的笑完就把他撇在了一邊,然後去問那三個老部下如今的生活,順便一起回憶了一番當初共同戰鬥的歲月和更衣室的趣聞,這讓唐恩這個“聽眾”大飽耳福。

鮑耶和伯恩斯都是當年隨克勞夫兩奪歐洲冠軍盃的主力球員,沃克在他們兩個面前都只能算小字輩。

而託尼·唐恩呢……別看他現在職位四人裡面最高,卻也是地位最低的一個。

很多話題他都插不上嘴,他本身對於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初的那段足球記憶幾乎就是一片空白,只能藉此機會補充一些相關知識了。

如果作為一個單純的球迷,能夠身在這種地方,經歷這種場面,肯定是值得興奮和驕傲的事情。

他會津津有味的聽著老一輩球員和教練員的談話,不漏過任何一個單詞。

但是對於已經認定自己是教練的唐恩來說,他有些失落。

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得到這位君王的讚賞,讓整個下午話題都圍繞在自己身邊。

他們誇獎他,肯定他,支援鼓勵他……但什麼都沒發生。

他開始注意力不集中起來,扭頭看向窗外的次數增多。

儘管他以為自己做的很隱蔽很自然,卻還是落在了一個人的眼中。

當最後一塊曲奇餅落入沃克肚中,克勞夫在妻子的攙扶下站起來。

“我想我遛狗的時間到了.”

大家都明白,這是告訴他們下午茶時間結束了。

於是他們也起身禮貌的向克勞夫以及夫人告別。

唐恩癟著嘴和他們告別,心裡十分失落。

這個下午什麼都沒有發生,他甚至覺得自己浪費一下午寶貴的時間。

在克勞夫的家門口和牽著薩姆的頭兒揮手告別後,四人開車回諾丁漢。

在回家的路上沃克注意到唐恩情緒不高,他眼珠子轉了一圈,大致猜到了原因。

“託尼,想聽故事嗎?”

“嗯……”回答都有氣無力的。

這樣子真像一個因為失望而賭氣的小孩子,沃克在後排偷笑。

伯恩斯看到沃克的表情,他用眼神詢問,沃克努嘴指向唐恩,於是伯恩斯心裡也明白了。

“你知道羅伊·基恩嗎?”

沃克問。

“我當然知道.”

這誰不知道啊?曼聯現在的隊長,英超、甚至是世界足壇首屈一指的後腰。

“當基恩代表森林隊踢了第一場比賽時,雖然我們輸了球,但是他的表現還不錯。

大家都在談論這個第一次代表森林隊出場的愛爾蘭小子,他們都在說:‘嘿,那小子是誰?’”坐在前面的唐恩聳聳肩:“除了比賽結果,很成功的處子秀.”

“所有人都這麼認為的,包括基恩那小子。

然後第二天上午球隊訓練之前,基恩在更衣室裡見到了頭兒。

頭兒先是問了基恩的名字……”唐恩打斷了沃克的話:“他不可能不記得自己昨天派上場的球員名字.”

“他當然記得,但他還是問了。

基恩老老實實回答說:‘羅伊。

’之後……之後你知道頭兒做了什麼嗎?”

“不知道.”

唐恩搖頭。

沃克笑了起來:“頭兒脫下了他那雙沾滿泥土的靴子,因為他剛剛從球場上遛完狗回來。

他對基恩說:‘羅伊,能給我把這個弄乾淨嗎?’羅伊沒有任何猶豫,馬上答應了下來.”

聽到這裡,唐恩扭過頭去,看著滿臉微笑的德斯·沃克。

“故事講完了?”

“還有一個尾聲:後來那個幫頭兒擦鞋的小毛孩成了曼聯的領袖,愛爾蘭隊的隊長.”

唐恩看著沃克,沃克也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唐恩點頭道:“我明白了。

謝謝你,德斯.”

“你該去謝頭兒才對。

但如果你一定要感謝我的話……今晚請我喝酒.”

沃克用胳膊肘碰碰伯恩斯,又給他拉了一筆生意。

“沒問題,你要喝多少都行!”

明白了克勞夫苦心的唐恩情緒馬上又好轉過來,說話的聲音都大了不少。

看著向前方不斷延伸的公路,唐恩覺得這下午的收穫夠他受用終生,克勞夫告訴了他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小子,在這行裡你只是出道不足半年的菜鳥,沒人會重視你,現在就得意忘形?太早了!金黃色的牧羊犬在老人前方歡快的跳躍著,它鑽進一處灌木叢,接著樹叢上方驚起幾隻黃鶺鴒,它們唧唧叫著,顯然只顧自己高興的薩姆闖入了它們的家。

譴責完牧羊犬這種“強盜行為”之後,這些黃綠色的漂亮小鳥無奈的在樹叢上方盤旋一陣,然後從老人頭頂上飛過,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拐向了遠方。

狗兒從灌木叢中跑了回來,老人伏下身撓撓它的脖子:“你這該死的狗,嚇跑了我們的客人。

牛屎鳥……那可是很久都沒見過的小鳥了.”

薩姆嗚咽了一聲,似乎有些委屈。

老頭子笑了笑,在狗背上用力拍了一下。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去玩吧!”

愛犬歡叫著再次跑遠,老人緩緩站起身。

他的眼神越過薩姆,越過這片牧場,越過小河邊上的古舊風車,越過前面的樹林,越過遠方朦朧的城市……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某個地方。

低矮的樹叢散落在初春的原野上,去年秋季的落葉經過一個冬天,早就溶進了泥土裡,嫩綠色的青草鑽了出來,微風拂過,帶來泥土的腥味和青草的芬芳,這是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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