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白站在原地，只覺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整個世界都在倒轉。
他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大覺金仙的話在他心中不斷迴盪，深深嵌進了他的靈魂。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婚姻就是自然之道，也是道。
這麼多年來，自己所求之道，原來就在身邊？
慕子白重重坐在了地上，抬頭朝天望去，天空霧濛濛的一片，太陽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在江南，這種灰濛濛的陰天很正常，但此刻慕子白卻覺得天在往下塌一般，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忽然發現，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說著要求道，要一心問道，卻從來沒想過“道”到底是什麼，到底在哪裡。
聽到師尊這一番話，他才明白所謂的道無相無形，無聲無息，存在於天地萬物之間，自己的本心在哪裡，道就在哪裡。
是啊，本心在哪裡，道就在哪裡。
人不該去求道，道依附於人的心，忠誠於心，就是忠誠於道。
總有一天，你的心成長到一種程度的時候，你自己就是道。
慕子白盤坐在地，身體顫抖著，緩緩閉上了雙眼。
這一次，他才是真正的悟了。
慕容府房頂之上，白無憂喝了口酒，忍不住笑道：“還是大覺金仙說話有講究啊，幾句話把道理講得無比透徹，慕石頭直接就頓悟了。”
葉青峰也笑了起來：“慕石頭是聰明人，經過一番提點，他當然能夠想得通。不過我聽了大覺金仙這些話，也頗有所悟。”
雪千尋好奇道：“你悟到什麼了？”
“堅持自己的心。”
葉青峰站了起來，笑道：“堅持自己想要的一切，去努力，去獲得，不要輕易被擊倒。”
“說得好！喝！”
白無憂猛灌了兩口酒，大聲道：“我也悟了，大徹大悟了。”
雪千尋皺著鼻頭道：“大笨熊你湊什麼熱鬧嘛，你說你悟了什麼？”
“堅持討媳婦、生孩子的人生大目標！”
白無憂一臉鄭重，目中充滿堅定。
雪千尋莫名的俏臉一紅，輕啐一口，道：“你那麼笨，臉皮那麼厚，誰傻了才會嫁給你。”
說到這裡，她覺得還不夠解氣，又大聲道：“我更不會！”
白無憂目光疑惑道：“奇怪，我根本沒提你啊，為什麼我提起討媳婦，你就想到你自己啊？難道......”
“呀！閉嘴，你...你敢招惹我...”
雪千尋氣得牙癢癢，提著鞭子就朝白無憂打去。
白無憂顯然已經有了豐富的作戰經驗，早就提前跑開了。
於是兩人就在這偌大的慕容府中追逐了起來，一時間雞飛狗跳，嚇得各個侍女尖叫不已。只有後院那幾張大桌子上，小肥羊不為所動，捧著幾個大饅頭狂吃著，似乎要把之前消耗的都補回來一般。
凌霜月淡笑著看著這一切，搖頭道：“有時候會很羨慕千尋妹妹與白師兄兩人，無憂無慮的，也很開心。”
葉青峰轉頭朝她看來，只見她笑得牽強，目光中隱隱有愁緒，想是在想著什麼。
葉青峰忍不住問道：“霜月，你有心事？”
“也不算啦。”
凌霜月搖了搖頭，把眉間的長髮撩了上去，輕聲道：“只是想到慕師兄已經漸漸找到了自己的道，你和白師兄也知道該做什麼，千尋妹妹雖然平時嘻嘻哈哈的，但她其實一直有自己心中的歸宿，只是她暫時還沒有認清自己。唯有我，我還沒有找到我的佛。”
這個問題有點高深，葉青峰認為自己不太懂所謂的佛，所謂的道，又是追求又是歸宿，一方面要認清道，一方面還要認清自己...人為什麼要活得那麼麻煩啊？
他想象都覺得心累，隨即擺手道：“我覺得是你想多了，準確的說是大家都想多了，我們只是活著而已，哪有那麼多道理要去弄清楚。”
“葉師兄說得也對。”
凌霜月輕聲道：“煩惱大多都是庸人自擾，順其自然的活著，保持一顆平常心，反而要幸福很多。”
說到這裡，她又搖頭道：“只是我的經歷與處境...和其他人不太一樣，我需要去考慮佛和俗之間該怎麼抉擇。葉師兄，你覺得我該怎麼選？”
“佛和俗？”
葉青峰愣了好久，心頭暗道完蛋，怎麼霜月都是問自己這種高深的問題啊。
他有些頭疼，但還是硬著頭皮瞎說了一句：“人生就像在大霧中行走，前方有很多你不知道的東西，但你靠近它之後，自然就看清楚了。意思是，如果有些東西你現在還想不清楚，不要急躁，安心等待著，慢慢的，時間就會給你答案。”
“時間會給我答案？”
凌霜月喃喃重複了一句，眼睛漸漸亮了起來，臉上浮起燦爛的笑容。
她兩個眼睛笑成了月牙兒，欣喜道：“謝謝你葉師兄，霜月明白了很多。”
這也行？葉青峰反而糊塗了，自己瞎說了一句，歪打正著就讓她明白了？
他苦笑道：“不必客氣，反正我也不懂這些。”
凌霜月笑道：“葉師兄，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善於去表達這一方面，但這並沒有關係。”
而慕容府外，慕子白終於睜開了眼睛。
眼中清澈一片，他站起身來，輕輕一笑，自言自語道：“仙山千里，紅塵萬丈，道在世外，亦在世中，以前是我著相了。”
他渾身散發著白光，腳下有道韻生成，一看便知精進不少。
笑著轉頭，然後直直朝慕容氏內屋方向跑去，大聲道：“母親，母親我悟了。”
他還沒衝進去，裡邊便傳出了聲音來：“滾！滾去追尋你的道吧！我不想聽你這些感悟，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慕子白愣了愣，然後搖頭灑然一笑，堅定地走了進去。
微風吹拂，卷散漫天霧氣，陽光露出，一束束照亮大地。
塵埃飛起，落葉起舞，屋中傳來喧囂之聲。
窗戶搖晃著，木門咯吱作響，屋中似乎又安靜了下來。隱隱約約的哭泣聲，若有若無呢喃聲，都融合在了這一片遼闊的天地。
夕陽散發著最後的餘熱，江南溫暖一片，妖獸盡退，鬼物盡滅，一個個百姓也漸漸從屋中走出，街道慢慢熱鬧了起來。
慕子白也終於陪著父母從屋中走出，只是表情好像並沒有很開心。
在眾人的瞪眼下，慕子白終於又說道：“母親，能不能緩一緩啊這件事，等天下妖變結束之後再考慮不行嗎？”
“都說了多少遍了，不行！”
慕容氏板著臉道：“你要拯救天下我不反對，我兒子有這個本事和抱負我反而高興，但當年是你逃婚，你是不是該去見人家一面？去給人家好好道個歉，誠懇一點，然後重續前緣。”
慕子白無奈道：“母親，當年她不是也逃婚了嗎？”
“那也是你逃婚在前，你不逃婚人家能走嗎？”
慕容氏大聲道：“你當年一走了之，人家姑娘自然也待不下去了，一走就是好幾年，也是去年才回來的。”
慕容老爺子拍著慕子白的肩膀，沉聲道：“白兒，你聽我說一句，那姑娘你是沒見過，那叫一個傾城傾國啊，美得不可方物。人家去年一回來，提親的差點把她家門檻都踩爛了，連入贅的都有一大群呢。”
“結果呢，人家姑娘一個也沒答應。”
慕容老爺子瞪大著眼，口水翻飛，激動道：“年初的時候，有好些青樓和閒人給江南的女子弄了個什麼榜，反正就是評價美貌的，這姑娘可是毫無爭議的奪魁啊。”
“現在迷戀她的人到處都是，天下妖變之前處處都在傳她的訊息，她就是江南最閃亮的星，就連你老爹我都......咳咳...”
慕容老爺子看到了慕容氏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終於發現自己似乎過於激動，連忙道：“就連你老爹我都去看了一眼，主要是因為她是你的未婚妻嘛。”
遠處，白無憂和葉青峰張大了嘴，一臉意外地看著前方。
白無憂喃喃道：“都以為慕容老爺子話少，現在看來不是話少，而是沒聊到他感興趣的話題啊。”
葉青峰也點了點頭，道：“書生意氣，江南風流啊。”
前方似乎又吵了起來，直到夜裡才終於散場，慕子白最終還是妥協了，決定明天去見那個姑娘一面。
眾人也明白這邊的事終於要告一段落了，明日待慕子白解決之後，就該啟程去女兒國了。
葉青峰本想著晚上好好休息，養精蓄銳，整裝待發，但還未躺下，門卻響了起來。
“葉師弟，還沒有休息吧，我能進來嗎？”
葉青峰愣了愣，隨即道：“沒呢，進來吧，什麼事兒啊慕石頭？”
慕子白一臉愁緒，坐在板凳上長吁短嘆，又看了葉青峰一眼，張了張嘴卻沒說話。
葉青峰道：“慕石頭你是有心事？你倒是說啊，磨蹭什麼，你不是不果斷的人啊。”
慕子白張了張嘴，還是說不出來，重重嘆了口氣，又喝了兩口茶，才低聲道：“葉師弟，我明天要去見那個...花姑娘，你說我到底該說什麼好？”
“花姑娘？”
慕子白道：“就是那個...我當年的未婚妻，花解語。”
葉青峰聞言頓時樂了，忍不住大笑出聲：“哈哈哈我沒聽錯吧，慕石頭大晚上找我竟然是問...唔......”
“別說，小聲點！”
慕子白臉色漲紅，捂住葉青峰的嘴巴，壓著聲音道：“葉師弟千萬保密，別被白師兄他們聽見了。”
葉青峰連忙點頭，掰開了慕子白的手，饒有興趣地看著他，臉上的笑意還是止不住。
他也沒想到慕石頭竟然是問這個，果然是個石頭啊，平時智計無雙，現在連這種事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他想了想，道：“你怎麼不問霜月啊，我覺得這種事她應該更擅長一點。”
慕子白連忙搖頭道：“實在難以啟齒，白師兄又不懂這些，而且他嘴巴不嚴，一定會對千尋師妹說的。葉師弟，你就幫我拿個主意吧。”
葉青峰倒吸了一口氣，點頭道：“你說說看你倆的情況。”
慕子白道：“情況並不複雜，也就是我十二歲的時候，家父家母便開始著急我的婚事，於是和花家定了親。這件事把我嚇到了，我連面都沒見，就直接離家出走了。”
“後來...據說在我出走之後不到一個月，這個花解語姑娘也離家出走了，直到去年年底才又江南生活。”
“這些年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她也極少回家，我不知道她性子，也不知道她的相貌。”
慕子白有些焦慮，無奈道：“本來想著以後再考慮這件事，但家母一定要讓我過去見一面，一方面是為當年的事道個歉，一方面也算是重續前緣。可是，我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啊！”
葉青峰笑了起來，緩緩道：“慕石頭別急，你們當初那麼小，而且只是定親而已，別太當回事。這一次去就大大方方的，好生把這件事說清楚，說自己當初年幼無知、不知分寸不就行了？”
“如果對方態度和善，那就進一步說一說，算是認識一下，結個緣分。若是對方態度不好，那就暫時退避，等天下穩定了，再作努力。”
聽到這裡，慕子白終於點了點頭，道：“就按葉師弟說的辦，但是...我對那姑娘又到底該說什麼啊？”
“嗨，這更簡單了。”
葉青峰大手一揮，豪邁道：“你就說，你要去拯救蒼生了，此去不知生死，不知歸期，讓她照顧好自己。姑娘嘛心都軟，聽到這種話，再大的怨氣也該消了，你就輕鬆了。”
慕子白瞪大了眼，一拍大腿，激動道：“我怎麼就沒想到這樣說啊，多謝葉師弟解惑，子白明白了。”
葉青峰大笑不已，他忽然覺得現在的慕石頭實在太可愛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