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無聲，但眾人的心中卻翻起滔天巨浪。
姜紅櫻的語氣很平靜，像是在說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卻是如此的振聾發聵，發人深省。
正如她之前所說，葉青峰等人不明白這些道理，大多數都不會明白，甚至是博覽群書的慕子白，也因為閱歷太少而無法理清這些東西。
但慕子白聽完這番話之後，卻是忍不住激動道：“說得好！說得太好了！”
他一改往日平靜的模樣，興奮得紅光滿面，不禁道：“姜女皇，您這一番話真是讓我受益匪淺，是啊，原來是時代的差距，是歷史的洪流，這一切發展到今天，世界完全變了模樣了。”
而姜紅櫻卻看向無面，淡淡道：“說實話，我之前並沒有想通這一點，我計劃奪取天火只是為了喚醒華欽老祖，讓我女兒國多一份保障。”
“但那一次的談話，你啟發了我，我沉思了許久許久，才終於想通。當我想通的那一刻，我就永遠不會真正臣服蚩尤了。”
“如果天下真的擋不住他的魔威，我也可能成為他的臣子，但我會暗中謀劃，開啟新的乾坤倒轉。”
“不單單是因為我覺得他無法取得勝利，更重要的是...我姜紅櫻只想屈服於大道至理。”
無面抬起頭來，道：“你是什麼時候想通的？”
姜紅櫻道：“在三界比武的時候。”
無面道：“你思索了那麼久都沒有想通，為什麼突然在三界比武的時候想通了？”
姜紅櫻輕輕一笑，道：“因為那一場比武，在你們看來是修者的比武，在我看來，卻是帝王的角逐。”
“在你們看來，葉青峰他們艱難戰勝了無啟魔國和四大惡妖后人，在我看來，蚩尤和混沌帝玉敗得太慘了，幾乎是慘不忍睹。”
姜紅櫻道：“作為帝王，我看到了李世民一介凡軀，堅持數個日夜，與百姓站在一起，我看到他脫下了自己的披風，給了一個最普通的老百姓。我看到這個大唐皇帝愛民如子，遇到困難的時候沒有退縮，沒有逃避，而是和百姓站在一起，鼓勵著他們，給他們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而蚩尤呢？以長安全城百姓的生命為賭注，還自以為大氣，自以為誠信，他終究還是太古老了，普通的生命在他的眼裡根本不算生命，他不懂得生命的珍貴和尊嚴，他還是把他們當奴隸，當畜生，當工具。”
“混沌帝玉就更不必說了，它自己本身都算不上是什麼生命，只能算是某種靈，它哪有什麼底線，哪有所謂的文明。它要的是權力，是藐視眾生的地位，是自己的高貴，是主宰天地的那種感覺。”
“如果說百姓在蚩尤的眼裡只是畜生和奴隸，那在混沌帝玉的眼中，就是螻蟻和塵埃。”
她雙眼微眯，緩緩道：“我把一切都看在眼裡，我也是一個帝王，雖然領土狹小，雖然子民不多，但本質上是一樣的。我發現我和李世民是一類人，他的所作所為完全能夠引起我的共鳴，甚至讓我欽佩和尊敬。而另外兩個，則讓我厭惡和恐懼。”
“我在想，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別呢？那一刻我瞬間明白了，是文明的力量，是歷史的洪流。”
“所以在你們比武結束的當天，在我的內心深處，就已經背叛了蚩尤了。”
“在那之後的一切計劃，我都是為了今天，我等到了，不得不說，我現在的心情是很愉快的。”
聽完這些話，葉青峰等人對視一眼，下意識點了點頭。
他們不得不承認，姜紅櫻的確是一個偉大的女皇，甚至是一個偉大的人，所有人對她的誤解，都來源於她因為立場尷尬而所做的一切的蟄伏與隱忍。
她的心依舊是向著和平，甚至是更偉大的東西，比如文明的延續，比如真理......
無面慘然笑著，艱難站起身來，還沒開口，便已然是流出淚水來。
悲哀，他的心中也充滿了悲哀。
他當然聽懂了姜紅櫻的話，所以才絕望，才覺得悲哀。
絕望在於，似乎主子真的要失敗了，甚至從一開始就註定要失敗，悲哀在於...自己現在已經懂得了這些道理，內心深處，卻依舊擺脫不了忠誠的漩渦，自己依舊向著主子。
或許，這就是靈魂的不同吧。
他深深吸了口氣，看向眾人，咬牙道：“你們要殺我？”
姜紅櫻道：“就算他們不殺，我也會殺的，所有的汙穢都會被清除乾淨，我做事從不留餘地。”
“我們來吧！”
葉青峰站了出來，朝無面看去，沉聲道：“無面，從我們出長安不久，就與你結下了仇，從烈火寨到子母河畔，從夔牛部族到大唐境外，從福陵山到萬獸嶺，從地獄迷宮到無啟魔國，還有之後的數次交手，仇恨到了這個地步了，沒有其他路可以走了。”
“你所做的那些事，我們之前的仇，只有用鮮血才能洗清。”
“今天我給你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我們忘卻彼此的身份，以修者的面貌決鬥，既分勝負，也決生死。”
他雙眼微眯，道：“你接受嗎？”
無面先是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沒有說話，顯然是同意。
他這才冷冷一笑，道：“他們很相信你。”
葉青峰道：“所以你要怎麼做？”
“我接受！”
無面大聲道：“事情到了這一步，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不過你也別以為我無面是泥捏的，真正動起手來，我會讓你付出天大的代價，你可別後悔。”
葉青峰沉聲道：“一諾千金。”
“好！開始吧！來吧！”
無面喘著粗氣道：“殺了我，殺了你最大的仇人！”
“慢。”
姜紅櫻忽然一笑，道：“未免意外，先清理一下戰場吧。”
她聲音還未落下，便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只見一道道紅色殘影激射在空中，目光根本追不上她的速度，一陣陣輕響傳來，僅僅兩個呼吸，姜紅櫻便又回到了她原本的位置。
眾人還不知道她做了什麼，便看到無面身邊十多位妖王轟然倒下。
它們大大小小，身體都十分強大，雖然不算是頂尖妖王，但也有著各自的實力和造化，但在姜紅櫻手下，卻是連還手的資格都沒有。
可以清晰看到，它們的額頭都有一個洞，一個食指大小的洞，直接將整個頭顱洞穿，強大的規則已經將靈魂絞碎。
慘叫聲都沒發出，就全部死了，這一手實在太震撼，眾人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現在乾淨了，你們可以開始了。”
聲音淡漠，這或許就是半神之威吧。
場中倒了一片，夕陽如血，然後大地。
滿盤皆輸的滋味，激起了無面僅存的血性，他低吼一聲，豁然朝葉青峰看去。
他沒有說話，此刻已不必說話了。
一顆丹藥吞進肚子裡，無面全身的法力都湧了起來，他不需要再考慮這顆藥的反噬了，他沒有將來，只有現在。
葉青峰只是看著他，目光冷漠，祭出了星魂劍。
星魂劍在發光，那是金色的光芒，銳利無比，璀璨無比，似乎帶著某種意志，那是天策府浩浩英魂的力量。
劍已出鞘，只待染血。
風依舊在吹，捲起了地上的枯葉，帶著淡淡的血腥味。
葉青峰的長髮飄起，遮住了他的眼睛。
“殺！”
無面看準這個機會，暴喝一聲，身影如電，直朝葉青峰而來。
他全身的黑氣不斷噴薄而出，實力遠遠超過了平時，狂暴的法力令四周的大地不斷龜裂，一時間煙塵漫天，光芒遮住了一切。
中間的天地是黑暗的，方圓百丈都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能聽到從內部傳來的鏗鏘之聲。
白無憂等人不蹲朝後退，儘量給他們更多的空間，可惜看不到情況，眾人一時間有些擔心。
凌霜月不容許葉青峰在這個時候出亂子，她剛要出聲，但忽然......天地安靜了。
一切都安靜了，萬物都沒了聲音，只有風還在吹拂著。
可以看到前方，殘陽將黑氣漸漸驅散，風把塵埃吹開，依稀可見有兩道身影正站在殘破的大地之上。
眾人連忙朝前跑去，只見葉青峰筆直而立，並未受傷，這才鬆了口氣。
但仔細一看，才發現葉青峰的星魂劍上，染著鮮血。
無面的身上沒有傷痕，他站在那裡，好端端的，只是死死盯著葉青峰。
葉青峰道：“你敗了，無面。”
無面沒有說話，依舊看著他。
葉青峰淡淡道：“這一次你敗得徹徹底底，作為無啟魔國的大祭司，你敗了，作為修者，你也敗了。”
“面臨死亡的滋味如何？想想你這些年所做的一切吧。”
無面看著葉青峰，面無表情，喃喃道：“雖然我付出了代價，雖然我什麼都懂，但我還是想說，我無面！絕不後悔！”
“我的選擇是對的！只有絕對的力量，才能帶來絕對的和平！”
“我是對的！我也是！為了天下！”
他瞪大了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厲吼，喉嚨這才裂開，無盡的鮮血激射而出，灑滿了天地。
夕陽下，這鮮血，紅得耀眼。
一個生命，倒在了地上。
他沒有閉眼。
或許他想看看，這片天地到底會怎麼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