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以後,收到了女孩給他寄來的最後一封信,那封信之後,就像他說得那樣,他們失去了聯絡.”

女鬼差引著路,說著,“他剛醒的時候,渾身都沒力氣,看信也有些勉強,我就拿著信給他念,信仍然和之前幾封一樣,上半部分是對近況的描述,就像是他之前跟天師您說得一樣,而下半部分的結尾,則還有些關於都未來暢想的內容,是一些未來孩子取名的小爭執……”女鬼差說著,眼裡流露出一絲笑容,像是看到了些美好的畫面,但緊隨著,眼裡的笑容又漸漸淡去,“……我給他念完之後,他又讓我代筆,幫他回了封信,他信裡的內容和那個女孩不太一樣,並沒有關於太多近況的描述,僅有寥寥幾筆便直接帶過,更多的,則是對和那女孩未來的暢想,他說,最好生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女孩的名字就按照他想法來取名,男孩就按照那個女孩的想法來,他還在信裡說,他有些想念家鄉的味道,有時候在夢裡,似乎又回到了那條街上……那封信寄出去過後,直到我再見到他,他也沒再收到回信.”

“……那是戰爭的末期,後方已經在談判,但陣地對面的敵人仍舊不死心。

那天,敵人先是轟炸我們駐地,又朝著我們發起了衝鋒,前線出現了大量的重傷員,當時雙方正在激烈交火,野戰醫院的人手也不夠,根本沒辦法將大量傷員運下來……野戰醫院就準備組織更多人手,去最前線把傷員運下來,或者乾脆在戰場上,對傷員進行緊急搶救……我報了名,拿著把槍,另一隻手挎著醫療箱,就和抬擔架的人一起去了最前線……”說著話,女鬼差微微停頓了下,“……那是個山洞,洞口被壘起來的石頭堵著,僅僅留著些小縫隙……趁著敵人轟炸衝鋒的間隙,我和另外一名拖著擔架的人進了山洞,山洞不大,也不高,裡面一片漆黑,洞頂就像是壓在頭上,裡面的人只能蹲著,趴著。

山洞裡一共是一個班的人,兩個趴在山洞地面上,埋著頭已經沒了動靜,一個正一邊罵著娘,一邊給槍上著彈藥。

……他就靠在山洞壁旁邊,腹部,腰上,胸口都流著血,手裡一隻手拿著槍,對著山洞外,另一隻手拿著那張照片……照片上也沾染上了血跡和灰塵。

他正咬著牙,惡狠狠看著山洞外,也不哼聲。

雖然已經過去段時間,但我還是認出了他,他也認出了我。

他跟我說,我不該上來,戰鬥不是醫護人員的責任,我跟他講,這裡是戰場,每個人都是戰士……我開始給他包紮止血,準備和另一個人,把他抬下去。

就在這時候,敵人再次包圍了上來……那個罵著孃的戰士在和敵人的對抗中犧牲了,和我一起過去,拖著擔架的那人頂了上去,也犧牲了。

他把我拖到了他身後,把他手裡那張照片遞給了我,讓我幫他收好,然後他用雙手握住了槍,趴倒在地上,繼續戰鬥了起來……”說到這兒,女鬼差臉上流露出一絲笑容,“……不過,身為一名護士,怎麼能讓自己救治的傷員死在自己前面呢……而且,他和她的那些暢想,是我那段時間,見到過最美好的東西,是和周圍的連天炮火,焦土廢墟,完全不一樣的東西,為了那種美好,我心甘情願……我把那張照片重新塞回了他手裡,然後把他拖到了山洞最裡面,我跟他講,讓他一定要好好活著,要看到勝利的那一刻,要回到和她約定好的地方,和她結婚,生一個男孩,還有一個女孩,女孩按照他想法取名,男孩按照他妻子想法取名……我蹲在了他身前,頂到了山洞口。

看到敵人上來的時候,我其實有點害怕……”頓了頓,女鬼差繼續說了下去,“……犧牲過後,我在那山洞裡看著他得救,然後跟著鬼差去了地府……再然後,我也成為了一名鬼差,被分配到另一個管轄區域。

直到今年,我所負責的值守轄區變更,來到了這裡……等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油盡燈枯,即將離世……雖然已經過去數十年,他已經老去,但我還是認出了他……只是他卻不像我當初所想的那樣,和他要等的人那樣在一起,而是等了一輩子……”“這是你的執念?”

廉歌隨著女鬼差向前走著,語氣平靜地問道,“天師明察,這的確是小鬼執念.”

女鬼差恭敬地應道,“……我不願意看到他抱憾而終,不願意看到他空等一世,也不願意看到那美好消散……我想給他們一個機會,讓他們能夠再次相見。

於是我就動用了鬼差的許可權,查到了曾經那個女孩的位置,而她還在人世,也在這座城市內。

所以我以鎖魂之術將他的魂魄禁錮在了體內,以陰氣滋養其魂體,不至於身體快速腐爛……但曾經那個女孩現在所在的位置,是另一個轄區……鬼差如無法令,如無特殊原因,不得擅離所在轄區,即便小鬼斗膽……也到不了那曾經那女孩的身前。

所以我只能用入夢之術,反覆給那人託夢,誘導她來曾經約定好的地方……”聞言,廉歌看了眼身側的女鬼差,也沒多說什麼,收回了目光。

……“到了,天師.”

女鬼差頓住了腳步,出聲說道。

廉歌隨之也停住了步伐,轉過視線,看了眼身周,這是處老小區,僅有幾棟六層樓高的居民樓,外牆是混凝土塗抹著牆灰,飽經雨水侵蝕下,還有些青苔和烏黑的痕跡,正值入夜後不久,幾棟居民樓裡,各戶人家都亮著燈,勉強照亮著小區內。

“……他要等得那個人,就住在這棟樓的三樓上.”

女鬼差仰著頭,出聲說道。

“走吧.”

看了眼眼前的樓道,廉歌挪動著腳步,朝著樓上走了去。

身側,女鬼差也緊跟了上來。

……“咚咚……”重新頓足,廉歌敲響三樓左邊這戶人家的門,防盜門上門邊,還貼著去年的福字和春聯。

“……誰啊?來啦,來啦……稍等一下.”

門後響起一位老太太的聲音,緊隨著,腳步聲由遠及近的響起,緊隨著,門從內被推開,一位頭髮已經雪白,卻梳理得很整齊,臉上面板已經鬆弛,但人卻還算精神的老太太出現在門後,“您是?”

看著門外的廉歌,老太太有些疑惑,客氣地詢問道,“……老太太,有位老先生想見你,不知道您能不能去見見他?”

看著這位老太太,廉歌微微笑著,語氣平靜地問道,“想見我?”

老太太眼神裡愈加疑惑,手把這門把手,看著廉歌。

“霍思國.”

廉歌看著老太太,吐露出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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