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3章驗收
反而是協議中的另一項約定到期了：
百列要在協議簽署後的六天內，將仰善群島外圍島嶼上的租戶騰退，再把島嶼交到新主人手裡。
官方已經在忙活這件事了。
也就是說，鹿慶安和賀靈川明天還要會面，才能拿走剩下的四萬兩銀子。
那小子會不會認定百列欺詐，不肯支付餘款呢？
如是這樣，那就不要怪他們了。
但是從鹿慶安派人盯梢賀靈川的情況來看，這富家子雖然成天流連市井、吃喝逛蕩，卻好似沒向人打聽過仰善群島之事。
他不問，別人當然也不會主動告訴他。
鹿慶安不曉得他那些手下會不會打探訊息，報告上去。
反而是賀靈川手下的丁作棟，動作比較頻繁。
他一直在採購傢俱、瓦片、農具、種子等等，並且招募高明匠人，看起來好像真地想在仰善群島上大幹一番。
“他們看清，的確是陰虺？”
這是個晴空萬里的好日子，海面金波盪漾，鷗鳥不知疲倦地盤旋、聒噪。
百列事先在這裡包下一艘畫舫，此時就載著楊主簿、賀靈川等數十人前往黑頁島。
晚間，他照例向父親彙報此事。
“都給他們多補了錢，有什麼不同意？”楊主簿笑道，“原本他們就不怎麼……”
賀靈川撓了撓頭，彷彿不甚在意，也沒再追問。
這一家人還真小心。
賀靈川記下了這個特性。
前次吃酒時，鹿慶安就答應陪他上島檢收，結果現在臨時反悔。
這賀少爺若是反悔不想交錢，雖然協議已成，己方可以上手段，但這畢竟就落了下乘。
一魚兩吃，有什麼不好？
午後，他正在翻閱給牟國的糧草賬本，忽然有人來報：
“仰善群島的海盜，幾天前遭遇重創.”
八天前，賀靈川派人上門，求購仰善群島。
他頓了一頓：“這兩天一直有水流屍漂到刀鋒港，堆在港口西南側的沙灘上，腐臭沖天。
港口清理好幾次了，它們還一直漂過來。
這些屍首基本都成半焦，殘缺不全，但很好辨認——全都是陰虺。
刀鋒港的漁民抱怨，近港的魚都沒人敢吃了。
就連慶國官方也被驚動，派人向我們詢問.”
“是！”手下接著道，“補給棧的人今天才說，其實當晚黑頁島上也有動靜，有東西拼命撞門。
這幾個夥計就趕緊躲去後頭的掩體工事裡面。
這些工事都是防海盜暴動的，最後卻救他們一命.”
要是陰虺都出來作亂，仰善群島外圍的航道不久後也會變得冷清。
陰虺陸續死亡，原因不明？鹿振聲思索半天：“陰虺死亡，活的又上岸去襲擊人類聚點，或許說明龍脊島上發生重大變故.”
可惡！
難道，重創海盜的就是他們？“海盜是被哪個勢力打敗？”
黑色礁石群上方是一片矮房子，大小不一，形狀不一，有些是竹製，有些是木製，有些是石頭壘的，只有屋頂比較統一，基本都是棕櫚葉、大葉海草和麥秸。
呼，還好他們已經賣掉了那些島嶼。
賀靈川走過去一看，屋門都開著，裡面東西亂七八糟，什麼破瓶破罐爛草糰子，什麼沒帶走的衣物、沾染汙漬的農具。
那些海盜都是老油子，怎不知群島深處危險？
“不不。
聽補給棧的人說，接連兩個夜晚，海盜們被陰虺端了兩處老巢，死了快二百人.”
他雖然在買賣島嶼上狠坑了富家少爺一把，但替人家牽線搭橋，找的都是好口碑、好材質。
“姓賀的跟這些事情有沒有干係，難說.”
鹿振聲沉吟，“陰虺既然擴大了活動海域，你明天陪他上島驗收就有點危險.”
楊主簿順著木棧橋走上陸地，往上一指：“那就是補給棧.”
“你明天可以試探他，但要優先完成協議，拿到剩下的錢.”
鹿振聲搓了搓手，“仰善群島已經出售，概不退回。
它再有什麼變故，也跟我們沒關係了.”
海盜總數也不到千人吧？鹿慶安驚疑：“你是說，陰虺出來群島外圍了？”
為啥呢？
是因為最近刀鋒港海上不太平，鹿慶安惜命了？
十天前，仰善群島還在他們手裡。
“長尾蜷曲，不是人.”
裘虎也擠到船邊看，一本正經地點評，“但好像有手。
這是個什麼妖怪？”
鹿振聲聽了，拄著下巴道：“怎會這麼湊巧，所有事情都趕一起去了？”
仰善群島的海盜為患已久，屢除不盡。
慶國接手刀鋒港之後，也派人圍剿了幾次，如今活躍在群島中的海盜數量不多，不算猖狂，兩邊都懶得去管。
鹿慶安點頭：“我不去了，另換人去陪他。
還有——”
這島嶼遠看也是鬱鬱蔥蔥，近望才發現岸邊和懸崖都是黑色的頁岩，書頁一般細薄的巖片任性堆疊，既有海巖的放曠，又有樹皮的粗糙、年輪的紋路。
早晨船行順風，不多時就到了黑頁島。
鹿慶安嗯了一聲，乍聽之下也沒當回事。
何況現在仰善群島已經易主，海盜變成了新主人的麻煩，與百列再無瓜葛。
楊主簿本想按鹿慶安的要求借機套話，可轉念一想，無論是海盜還是陰虺，講出來恐怕都會把這門生意攪黃。
“這一家走時不地道，把破爛都扔進來了.”
他輕咳一聲，“賀公子莫要在意，我叫人過來打掃.”
眾人仔細一看，居然是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姓賀的知道緣故？”
屋子的角落裡，好像有個鼠洞。
這裡有一片弧形的海灣，木棧橋從岸邊延伸入海，供船隻停靠、旅客登島，以及搬卸貨物和食水。
這幾個字差點溜出嘴去，幸好他及時打住。
不怎麼賺錢。
楊主簿說得沒錯，這裡的補給棧相當簡陋，都是隨興搭蓋，沒有任何規劃。
說話間，海面上漂來一個黑不溜秋的玩意兒。
那片海域的麻煩，從此與百列無關了。
“鹿大爺呢？”
這個答案一放出來，鹿安慶就呆了兩息：“什麼？他們敢深入群島？”
剛到日出時分，鹿慶安派出的楊主簿就抵達雲鼎山莊，請賀靈川前往刀鋒港了。
這些渠道，鹿慶安都介紹給賀靈川了。
所以他搖了搖頭：“浮屍罷了。
賀公子若在海邊久住，就知道海里從來不缺稀奇古怪.”
望見這一幕，眾人都沉默了。
賀靈川回頭看他一眼：“不怎麼……？”
賀靈川給肩頭的猴子餵了一顆堅果，一邊問楊主簿：“外圍六島原本的租戶，同意搬離麼？”
十日之內，這些事情都圍繞著仰善群島發生。
賀靈川指著它，一臉驚訝：“譁，這什麼鬼東西？不是人吧？”
百列是不在乎海盜生死的，遭遇重創更好。
楊主簿心裡大罵手下人辦事敷衍，把這裡的租戶趕走後也不知道收拾收拾。
任誰一看就知道，這裡的經營狀況太差，補給棧的承包人恐怕沒賺著錢。
“對，隔著門縫看得清清楚楚，每一條個頭都很大，身長至少在三丈以上.”
鹿安慶倒抽一口冷氣：“仰善群島已經不安全了.”
次日清晨。
見陌生人進門，幾隻老鼠從竹蔑底下溜出來，吱吱叫著逃走了。
海盜們通常不會進攻補給棧，但後者也不得不防。
這倒不是因為鹿慶安良心發現，而是本地最好的材料商不是鹿家開的，就是鹿家入股。
他們賺錢，鹿家也能跟著分紅。
鹿慶安笑道：“我就是這樣回覆慶國的.”
……
“賀公子不想早些驗收麼？”
他正在夢裡跟孫夫子你儂我儂呢，還沒怎麼佔到便宜，就被這廝上門打斷。
海盜是不可能在群島深處築巢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陰虺游出了自己的領地，入侵外圍水域！
這真是千百年來從未有過的怪事。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早……”賀靈川揉著眼連打幾個呵欠，勉強把一句話說完，“……上島啊？”
現在快要入秋，種其他莊稼都有點晚，但麥子合適。
並且開荒造田也要抓緊，即便沒有種植，施好了草木灰，經過一整個冬天的蘊養，土地肥力上升，來年春耕就可以直接播種了，不浪費時間。
“去城外辦個急事。
今日賀公子上島，就由卑職陪同.”
楊主簿笑道，“鹿大爺午後就會去刀鋒港等您.”
賀靈川聽了也沒說什麼。
“父親認為？”
不過想起那位新“島主”，鹿慶安馬上注意到這個特殊的時間：“十天前？”
陰虺外擴、海盜受傷、群島賣出。
“陰虺.”
“不怎麼打理這些地方.”
楊主簿搖頭，“整得像貧民窟似的，掉價.”
這算補給站麼？拾荒者的家還差不多。
想，但看這些傢伙猴急猴急的，賀靈川反而不著急了。
賀靈川臉皮一抽：“能叫他們把這些房子直接拆掉麼？”
“當然.”
楊主簿臉上有點掛不住，“當然可以.”
他話鋒一轉，趕緊給賀靈川介紹：“這黑頁島的東部懸崖風光其實極美，可以望見無垠的大海，還有對面島嶼上的飛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