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4章 守河
“哦，知道就好，當年關心湖來守河軍，就是為了控制你，哪知道關心湖對你動了真情，一夜之後，珠胎暗結。唐劍楠怕計劃出現意外，就派人偽裝成你的人，進入大牢偷襲關心湖，傷了胎氣。我知道的晚了一步，派人救了她，卻沒能救下你們的孩子，唐未生。”
“不可能……”
“他們母子倆，就埋在鏡魔宗上，還有高天闊那個大蠢驢，也定神入碑，為了你的命令，守護她們母子。說實話，高天闊蠢，笨，愚，一無是處，但比你更像是一個好父親。你，唐恩明，明明有無數機會，卻眼睜睜看著關心湖與高天闊死。”
“你不要說了……”
歐陽離冷笑道：“我還記得我們相遇不久，伱說過的話。你說你最想做的，就是全家和和睦睦、團團圓圓，自家人不內鬥，不自相殘殺，結果呢，你的所有家人，都被唐劍楠那個老畜生殺得乾乾淨淨，現在，借冠軍王的刀，架在你脖子上。”
“他說過，他不會……”
“可笑，你明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明知道他會做什麼，還自欺欺人。你若只是普通人，你可以隨波逐流，你若能力不足，你可以優柔寡斷，但你是大將軍王，你承載人族氣運，理當率領萬軍，除滅一切的惡，讓更多孩子活下去，長大，這是你最基本的責任，但是，你只守在這座死城裡，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敢做。因為你始終不知道，要想真正的闔家團圓，就需要先解決那個讓你全家死絕的兇手。”
大殿內許久沒有聲音，劉三山想回頭看，卻不敢看。
許久之後，傳來歐陽離疲憊的聲音：“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過了好一會兒，大將軍王才有氣無力道：“你妹妹的紅頭繩。”
一直不說話的王靈官眉頭一皺，右手張開，虛空一抓，彷彿萬千星辰納入其手，掌盤星系，指纏星河。
“對，染著我妹妹血的紅頭繩。我當年說過，我什麼都不在乎，我只在乎妹妹，我會用我以後的一生，完成妹妹的遺願。她說過，她想要鎮子裡的孩子都長大。我原以為，我可以直接去做，可惜，我天生無法修煉，還拖著一身病，所以，我終其一生，都在找一個人，可以拯救那些死於天災、死於人禍、死於疾病、死於飢餓、死於妖族的孩子，讓所有孩子平平安安長大。可笑的是……”
劉三山看到，大將軍王抱著瘦若枯羊的歐陽離，低下頭。
那血肉心臟足足一丈高，乃是一頭魔龍之心。
恐怖無匹的力量在魔龍之心中炸裂。
“他選中我們，本是我們的造化，可我們竟然被魔修擊潰。雖說他並不在意，但我受不了。”纏電負鼓力士繼續抱怨。
歐陽離那瘦小的身子，擋住大將軍王的面龐。
一座大殿中，神光閃耀，霞氣翻騰，仙音嫋嫋，坐著形貌各異的神靈。
“嗯？”暴躁的纏電負鼓力士，竟然沒有生氣，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超品巫師哪兒來的膽子。
星光璀璨的手中，一點血光忽隱忽現。
毒軍師歐陽離直直盯著大將軍王唐恩明，直至鼻息全無，兩眼如舊。
“這些天，他在人間的日子不好過，他的下屬說，妖界的超品巫師要咒殺他。”
“恥辱啊，我的分神，竟被打爆了。”纏電負鼓力士嘮嘮叨叨。
這些神靈之間的位格明明各有不同，卻罕見地聚在一起。
妖界，萬塔城。
“問題是，超品巫師們不知道他是天庭正神。”
但，歐陽離百病纏身，心死如灰，生機斷絕。
一道血色光柱，撕裂烏雲，直衝天穹，深入無盡星空，追索大敵真名。
大將軍王一步搶過去，超品真元湧動，瞬間封住所有傷口，甚至加速傷口癒合。
“無論如何，神主乃是天庭正神，入了鬥部，都是自己人，我們沒幫上忙，恐惹人恥笑。”
突然，一道凶煞的惡氣出現在鬥部之外。
如果哪天我離開了，把我寫的書和筆記賣給李清閒，換來的錢，給孩子們買新衣裳，買肉，過一個好年……
大殿中，歐陽離漠然瞪著大將軍王，手握匕首捅進喉嚨，用力一攪。
“不能不能，他乃天庭正神，跨界咒殺，是犯大忌諱的。”
劉三山聽到一個聲音，感到不對，本能回頭。
萬塔齊震，塔頂冒出一縷縷綠色光霧，化作一條條光帶，湧入魔龍之心。
隨後，恐怖的氣勁在大殿震盪，劉三山止不住向後跌跌撞撞退去。
轟。
“嗯？他既然位列鬥部，神牌擬定，那跨界咒殺追索真名，豈不是……”
劉三山淚如雨下。
“哼！”王靈官捏碎血光，而後右手冒出雷火交織的巨大長矛，隨手投出。
“恥笑是輕的，萬一他身死道消，那位恐怕會大發雷霆，我們必當被一併打入下界。”
他突然想起軍師大人的話。
天庭，鬥部。
劉三山呆呆看了許久，抬起右腳，又緩緩收回。
城市的中心，一座大如廣場的祭壇上。
萬塔之中，填滿屍骸。
數萬黑袍巫師高舉法杖，數萬顆法杖上的寶石外放出條條光線，直直落在祭壇中心的一團瘋狂蠕動的血肉心臟上。
歐陽離的聲音停頓片刻，繼續道：“我歐陽離一生，算無遺策，唯一的錯誤，輔佐你救天下的孩子。”
魔龍之心祭壇四周，整整十二尊超品巫師仰天唸咒，雙目泛白。
大將軍王本就失神，不敢看歐陽離，等他反應過來，眼前鮮血噴湧。
雷火之光，貫穿星河，直落妖界。
“繼續。”
眾神便繼續閒聊，將剛才微不足道的小事拋之腦後。
賢王城。
一道磅礴無儔的氣勁直衝天雲，蕩震萬里。
上到超品，下到普通人，都能看到。
賢王城的上空，彷彿升起一道無形的氣柱，撕裂一切。
“你們都在逼我啊……”
一聲壓抑至極彷彿自胸腔慢慢迸發的嘆息，響徹全城。
“冠軍王，本王今日，與你不死不休。”
眾人看到，一個人影衝上天空，一步跨越大河，一拳轟向冠軍城。
在看到那偉岸人影的一瞬間，所有人都本能地相信，這拳一旦落下，整座冠軍城將化為烏有。
“本王等你很久了！”
一團金光升起，一頭巨獅自城中飛出，迎向大將軍王。
超品之戰，在冠軍城與大河的上空展開。
無盡的神光不斷爆閃，無數的聲音不斷轟鳴。
兩尊強者的速度已經超越了人類能反應的極限，許多人不僅看不清，甚至雙眼生疼，只得低下頭，不敢觀看。
只有上品們努力眯著眼，勉強能看清殘影。
大戰停下，獅王軍撤回大營。
人族眾將士，靜靜等待結果。
不遠處的高山上，土丘上，森林中，陸續多出一個個人影，遠遠望著大戰。
在他們眼中，一人一妖的動作清晰分明。
那高山上，兩位老人靜立。
“我們，都在等他求援。”
“可惜，他不敢。”
“是啊，他不敢。”
“只是，李清閒那小子的功法，委實可怕。”
“恐怕當真是超品之上。”
“可惜超品既定，否則，我們也可改修。”
無數的目光，聚焦在天空的大戰。
但幾乎所有人都只是輕輕一嘆。
超品之下，無從插手。
就在所有人以為這一戰要打到天昏地暗的時候，不到一刻鐘，冠軍王那龐大的黃金獅子身體猛退，大片鮮血四處飛濺。
“你瘋了！”
大將軍王一言不發，封住肩膀上被冠軍王撕裂的傷口，繼續使用兩敗俱傷的打法。
不過十招，雙方全身是傷。
大將軍王越戰越勇，冠軍王卻斷了前腿。
“他要拼命，不要拖延，出來吧！”
整整四道光芒從冠軍城中飛來，最後與冠軍王分列五方。
五尊超品妖族，齊齊進攻大將軍王。
下方，一眾人族看得睚眥欲裂，卻束手無策。
一場沒有人能想到的大戰，驟然爆發。
一人面對五尊超品妖族，大將軍王竟依舊使用兩敗俱傷的打法。
不過幾十招之後，五尊超品俱傷，大將軍王同樣重創。
但是，雙方都沒有停手。
“無生戰神。”
大將軍王突然金光爆射，雷霆加身，剎那後，不僅恢復如初，氣息反而更進一步。
隨後，下方眾人也看不清發生了什麼，只看到天空無數神光與雷霆瀰漫，而後，聲音停止。
“走，他馬上要死了……”冠軍王的聲音傳遍兩岸。
眾人只看到，原本的五尊超品妖族的身影，只剩三尊向冠軍城墜去。
一個人的身影向下掉落，與他一起下落的，還有一大片血肉碎塊。
那身影的頭顱，突然轉動，望向泰谷城的方向。
一個微弱的聲音，傳遍賢王城。
“負萬民甲入城者，為新王。”
隨後，一聲悠悠嘆息，傳遍大河兩岸。
“不甘心啊……”
那下落的身體，寸寸開裂，無數金光與雷霆，從身體之中向外噴發。
剎那後，大將軍王的身體停下，站在半空，背朝大齊，面向賢王城。
“過河！過河！過河！”
悲愴的聲音，自唇口炸開，傳遍天下。
大將軍王身體化作無數粉塵，落在大河之中。
與此同時，大河南岸，無數文修，齊齊吟誦《正氣歌》。
一道道純白色的浩然正氣湧向天空，在天空之中，凝聚為一塊塊透明的巨磚。
一塊塊巨磚轟然下落，落於江面，層疊壘砌。
每落一磚，鏗鏘震天。
大將軍王身隕之地，無數盾型光芒亮起，而後四處飛散。
每一片盾，落在一塊巨磚之上。
盾磚相加，慢慢壘疊出一條貫穿大河的半透明巨牆。
正氣長城。
泰谷城。
眾將紛紛站在城牆，遙望遠方的超品之戰。
突然，李清閒感受到難以言喻的心悸，彷彿大恐怖降臨，陷入十死無生的滅絕大陣。
“不對勁！”
李清閒第一時間取出法器，但下一剎那，那種大恐怖突然消散。
李清閒愣住，這種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
到底是自己感受錯誤，還是那種大恐怖不是針對自己，抑或出了意外？
李清閒甚至忘記觀看超品之戰，拿出命盤推演。
不多時，一道難以想象的氣運洪流自天而降，甚至導致整座泰谷城的上空震盪，眾人齊齊四處張望，尋找力量源頭。
天地間，一道道目光偏移超品之戰的戰場，掃過泰谷城。
大命術師們個個詫異莫名，紛紛推演。
李清閒只覺撲面而來的氣運之力宛若天河傾瀉，直落命府。
多到雙肩微微下沉，彷彿千鈞重擔壓身。
李清閒一臉茫然，這氣運，遠超之前詭鎮降下的氣運。
這應該是傳說中的天地垂青，一般只有兩種可能。
一為此方天地立下驚世大功，即便不是救世，也差不多。
另一種，便是天命真子確定的那一瞬間，天地會將無盡氣運贈與一人。
李清閒知道這兩種可能都跟自己無關，但，又不會有第三種可能。
隨後，李清閒感應到，自己中年命地最後一顆命星，被這恐怖的氣運洪流衝入命府，穩坐命柱。
李清閒正準備檢視新命格，全軍驚呼。
抬頭遠望，戰鬥結束，大將軍王從半空掉落。
隨後，大將軍王站在半空，聲傳天下。
“過河！過河！過河！”
看著大將軍王的身形消散，李清閒呆住。
自己推演了是無數未來，大將軍王戰死，在推演結果中非常常見。
但如此快，卻超出了原本的預估。
太多太多還沒來得及準備。
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泰谷城本身，而是賢王城。
沒了大將軍王的賢王城，能堅持幾個月，或幾天？
一旦賢王城被攻佔，大河之南計程車氣全線崩潰，那自己所有的計劃付之東流。
推演中最壞的那個結果，如漆黑的畫卷，鋪展在面前。
李清閒望向眾將，大多數將領一臉茫然，還沒有從這突如其來的劇變中反應過來。
守河軍的年輕將領們，握拳咬牙，雙目通紅。
“末將宋無雙，請求回援賢王城。”宋無雙半跪在地，弓背低頭。
“末將王全，請求回援賢王城。”
“末將……”
守河軍的將領們盡數半跪在地。
泰谷軍將領轉頭望向李清閒。
李清閒許久無語。
宋無雙抬頭道：“閒王殿下，大河南岸，依託賢王城而立。一旦賢王城潰敗，則至神都百里外，再無天險可守，妖族可長驅直入，生靈塗炭。末將懇請閒王救萬民於水火。”
“拿什麼救，你們這點人嗎？”李清閒聲音淡漠。
眾將暗暗一嘆。
稍微頭腦清醒的人，都看得出來。
賢王城已經無法拯救。
不是因為打不過妖族。
而是，金鑾殿上坐著的那位，伸出一雙巨大的黑手，將整座賢王城，推進大河。
守河軍眾將目光暗淡，一些將軍死死咬著牙。
李清閒從乾坤鐲中，取出一物，輕輕掂了掂。
“我推演了無數可能，最壞的結果，便是這個時候。”
眾將望去，紛紛瞪大眼睛。
群雄令。
“點狼煙。”
李清閒說完轉身，背朝大河，面向齊國，高舉群雄令，注入法力。
嗡……
一聲奇異的聲響自群雄令中震盪，瞬間傳遍人界。
所有修士心中一動，即便從來沒聽過這個聲音，但這一刻，立刻意識到，有人開啟了群雄令。
“我以此令喚群雄。守河，守河，守河！”
李清閒的聲音，瞬間傳遍天下。
所有人的眼前，都浮現一條水亮亮的大河，兩座雄城分列大河南北。
大河南岸，無數的人族衝出，與北面而來的妖族生死戰鬥。
風霜雪雨，日月輪替，一天天，一年年。
最後，所有人都看到，大將軍王獨戰五超品，身隕大河。
大河之北，無數的妖族湧向冠軍城，厲兵秣馬，望向南方。
大河之南，一道道黑色狼煙直上，彷彿在看不見的虛空匯聚成一團風暴，積蓄著。
與狼煙一同遍佈大河沿岸的，還有一聲聲相似的怒吼。
“守河！守河！守河……”
一個個、一隊隊、一群群的人，背對齊國，踏向大河。
。
本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