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鋼牙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撒豆子般的槍聲,從對面的雪坡上傳來,子彈嗖嗖嗖地在天上亂飛,如雨點一般的落在他們周圍。

兩道雪坡隔著至少六七百米,沒有專業的瞄具想打中人不容易,但架不住數量密集。

上百隻步槍幾乎同時開火,一時間打的他們措手不及。

短短數個呼吸,就有四名掠奪者中彈倒地,從雪坡上滾了下去,其餘的人只能倉促還擊。

然而無奈的是,他們的位置實在太糟,半隻隊伍在半坡,只有一半在坡頂。

再加上又是逆光作戰。

朝著西邊兒望去,一大坨夕陽掛在天邊,整片雪坡像鍍了一層金,越往坡上越難看清。

鋼牙連對面有多少人都數不清楚,只覺得暮色中至少兩隻百人隊向他衝來,茫茫雪原上到處都是人。

“頭兒!前面好多人!”

“他們在向我們推進!”

“大角鹿神在上,請賜予我妖怪的力量與神鹿的敏捷……”“該死,他們到底有多少?!”

“整個北郊的人都來了嗎?!”

周圍一片混亂。

知道此刻不宜戀戰,鋼牙當機立斷,大聲喝道。

“往北邊撤!”

“衝進樹林裡!”

從森林中橫穿是個冒險的決定。

樹林中的積雪會比平原上更厚,還有可能撞見變異棕熊、雪狼這些吃肉的異種。

原本按照他的行軍計劃,他們將沿著森林的邊緣向西前進,然後穿過清泉市北部的廢墟,繞開學校舊址,向北前往遠溪鎮。

但誰想到他們剛剛摸到森林邊上,就撞上了這麼多人!鋼牙此刻的心情簡直就像嗶了狗一樣。

眾多十夫長接到命令,立刻招呼部眾朝著北邊跑。

遠遠地望去,只見那白芒的雪地上,兩百多個人追著一百二三十個人跑,那場面就像是趕鴨子一樣。

只不過那接連不斷地槍聲,可比趕鴨子刺激多了。

“站住!”

“別跑!”

“前面的賊子,可敢停下與我一戰?”

“我的大刀已經飢渴難耐了!!”

“淦!媽的,這幫狗東西跑的真快!”

後面的人嘰裡呱啦地在喊,前面的人也在叫,然而誰也聽不懂誰說的是什麼。

追著百夫長的腳步,河狸惶恐地回頭望了一眼,只見明晃晃的刺刀在雪中泛著白光。

還隔著四百米!這些人都已經把刺刀給插上了。

他們都是瘋子嗎?!“我們到底是在和什麼樣的對手作戰……”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鐵膝氣喘吁吁道。

“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再也不想回來了。

媽的,我們就應該去東邊,把這個爛骨頭丟給獅牙他們去啃!”

“話說你們聽到之前的爆炸聲了嗎?我感覺他們至少有十門炮……”“東北邊至少一隻千人隊,現在至少又有兩隻百人隊追著我們,整個北郊加起來有這麼多人嗎!”

“瘋了,瘋了!”

聽著部下們的胡言亂語,鋼牙根本沒空去搭理他們。

總算是摸到了森林的邊緣,他這才鬆了口氣。

回頭望了一眼雪地上留下的十幾具屍體,鋼牙的心中一陣肉痛,咬著牙把頭扭了回來。

“朝著正北方向跑!”

“我們在遠溪鎮集合!”

這一路上怕是有不少人會掉隊。

不過比起被那些倖存者們俘虜,能逃掉總歸是好的…………“可惡,讓這群壞人給跑了!”

眼看著那十隻小隊消失在樹林中,跑到樹林邊緣的尾巴,將槍拖插在雪裡,扶著槍管氣喘吁吁。

明明只差一點就追上了!奈何地上的積雪實在太厚,有的地方埋到小腿,有直接埋到了膝蓋甚至是大腿,根本跑不起來。

尾巴不禁想起了肉肉。

要是她的熊在這兒就好了!等待了一會兒之後,斯斯和其他玩家們從後面追了上來。

“阿尾,你還好嗎?”

“尾巴還ok,就是可惜還差一點!”

看著沮喪的尾巴,斯斯抬頭望了一眼前面的森林,無奈道。

“en……畢竟他們連流程都不走,直接就開始跑了.”

這些人都苟成這樣了,追不上也是沒辦法的事。

前面那個穿著外骨骼的npc不也沒追上嗎?看那個警衛隊副隊長停在了森林邊緣,朝著森林裡面開了幾槍,便撤回來了。

看樣子,他應該是不打算追進去了。

斯斯用鼓勵的語氣說道。

“不過,阿尾今天很棒哦.”

聽到誇獎,上一秒還有些沮喪的尾巴,嘴角忍不住地往上一揚,得意地說道。

“開玩笑,尾巴超勇的好不好!”

斯斯莞爾一笑。

“……我這時候是不是應該說給我看看?”

“???你不對勁嗷.”

……在森林中趕了一陣路,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鋼牙才放慢了逃亡的腳步,將部下集合了起來。

看著稀稀拉拉的五十個人,他的心頭不禁微微一沉。

雖然會有人掉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沒想到掉隊了這麼多。

喘著氣的河狸走上前去,向百夫長提出了建議。

“……弟兄們已經很疲憊了,再繼續走下去,恐怕會有更多人掉隊。

那些追兵沒有追上來,我提議在這裡紮營,休息到天亮再繼續趕路,也好等一等掉隊的人.”

另一名十夫長鐵膝也附和說道。

“我也贊成……晚上的氣溫太低了,趕路太危險了!”

天黑什麼東西也看不見,鬼曉得雪裡藏著什麼東西。

若是繼續走下去,恐怕沒幾個人能活著走出這片森林。

鋼牙尋思著有道理,便點了點頭。

“紮營.”

聽到這句話,眾人們紛紛鬆了口氣,精疲力盡地靠在了身旁的樹上。

所有人都很疲憊。

一些人甚至站著睡著。

搓著凍僵的手,一名掠奪者顫抖著說道。

“好想生一堆火……”眾人聽見這句話,臉上紛紛露出苦澀的表情。

生火?在這兒?瘋了嗎?雖然那些倖存者們似乎沒有追進森林,但他們並不認為,那些人會就這麼放過他們。

也許獵人就在附近,只等一個鬆懈的機會,便衝上來割斷他們的喉嚨。

即使是休息,不少人也都緊繃著神經,手握著和冰塊一樣冷的槍,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夜色漸漸深沉,月光灑在樹林中,周圍靜悄悄的。

陸續有走散的弟兄找了過來,但找回來的終究是少數,大多數人仍然沒有訊息。

現在只能祈禱他們還活著,能夠走出這片森林,順利的抵達遠溪鎮與他們會合。

鋼牙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愁容,這是他自從跟隨黑蛇的腳步南下以來,第一次對未來感到了迷茫。

就在這時,黑暗中傳來淌過雪地的聲音,他立刻抬起槍口指了過去。

鋼牙低聲喝道。

“誰.”

鋼牙的周圍,一隻只槍緊跟著舉了起來。

“是我!別開槍!”

黑暗中,一人高舉著雙手走了出來,那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緊張。

看清那張臉,鋼牙鬆了口氣,將抬起的槍口壓了下來。

“自己人.”

羽。

之前是他的部下。

雖然冬柳營地一戰中惜敗他們的對手,但其本人實力不俗,而且還是個覺醒者。

先前從清泉市撤出之後,羽被黑蛇調走,帶在身旁作為百夫長培養。

沒想到倆人再見面,卻是以這樣的形式……鋼牙收起了槍,看著他道。

“你不是在黑蛇那兒嗎?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雖然知道多半是凶多吉少,但心存僥倖的他還是問了句。

羽的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

“全完了.”

“除了幾個跑掉的,剩下的人全完蛋了.”

鋼牙還沒說話,一旁的河狸便著急地說道。

“全完了?!怎麼可能……600多號人,就算是抓也得抓一會兒吧.”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臉上帶著無法相信的表情。

鋼牙的此刻的表情也是一樣,怎麼也無法相信這句話。

運氣再怎麼差,哪怕丟掉了所有補給,逃掉兩隻百人隊應該還是沒問題的吧?到了遠溪鎮,他們便可以重振旗鼓,重新團結在黑蛇的旗幟之下。

然而,在聽到了河狸的話之後,羽臉上的苦澀卻是更濃了。

沉默了片刻,羽回憶著數小時前發生的事情,緩緩開口說道。

“火在燃燒,至少10枚炮彈……也許是20枚,落在了我們的陣地上。

然後他們開始衝鋒,四面八方都是哨聲,我們只能往北方撤,然而情況很快變得更糟.”

“他們的車在雪地上開的飛快,像雪橇一樣,我們的裝甲皮卡完全陷在了雪地裡,一個接一個被摧毀.”

“自動步槍,機槍……還有一種槍管很長,能打穿鋼板的長槍,他們的火力很猛,剛打起來我們便死傷慘重.”

“甚至不只是火力,他們用斧頭和刺刀和我們貼身肉搏,我們也完全不是他們的對手.”

眾人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絲懼怕。

往常都是他們主動發起白刃戰,用燃燒彈和投擲物逼迫守軍離開掩體,然後刺刀衝鋒。

這樣比較節省子彈。

他們還是第一次碰到,打法比他們更兇殘的……仍然無法相信這些話,河狸急忙問道:“那個大傢伙呢?我們不是有那個……叫坦克的玩意兒嗎?”

他們能打爆裝甲皮卡,總不至於連坦克也能打爆吧?羽搖搖頭。

“被炸了.”

短短三個字,讓周圍的空氣僵硬的就像被凍住了一樣。

一旁聽著的眾人,紛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被炸了?那個幾十噸的大傢伙?鋼牙的神色微微動容,忽然回憶起了之前在中部地區劫掠的時候。

當時他們遇上了麻煩,一座倖存者聚居地久攻不下。

當地人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門炮,在攻堅的過程中他們死傷慘重。

直到後來,他們的千夫長黑蛇,從首領那兒弄來了一輛坦克。

炮彈轟在那輛坦克身上,就像撓癢癢一樣。

那原本令人絕望的防禦工事,在那鋼鐵履帶的面前就像紙糊的一樣,他們毫不費力地便捅穿了過去,將守軍屠戮殆盡。

而現在,居然有人告訴他,那個不可一世的鋼鐵怪獸被炸了?到底是什麼玩意兒能把它給炸了!?“……圍攻我們的至少有兩隻千人隊,這些倖存者很可能得到了巨石城的支援.”

“我們不是他們的對手,獅牙也不是.”

“盯上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的決定,更嚴重的錯誤是,我們居然以為能在冬天結束這場戰爭.”

兩隻千人隊!周圍的人竊竊私語,臉上不再只是懼怕,而是能用肉眼看見的恐懼。

鋼牙同樣神色凝重。

忌憚之餘,他想不明白。

如果這些人真這麼強,一個多月之前何故與他打的難解難分?鋼牙記得很清楚,當時自己為了支援遭到圍攻的先頭部隊,只帶了一隻百人隊。

雖然鏖戰一天沒有討到好處,但好歹也滅了他們一隊精銳。

當時他對這一帶倖存者們的實力評價並不高,撐死了能湊出兩隻百人隊。

如果再給他多點人,他甚至用不著黑蛇大人出手,自己就能把這兒打下來。

然而現在,從前線逃下來的人卻告訴他,圍攻他們的人足足有兩支千人隊!這才一個冬天,戰鬥力直接加了個0,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生孩子不需要時間嗎?這膨脹的速度也太快了吧!鋼牙沉吟了半響說道。

“……我們必須儘快去到遠溪鎮,將情報告訴我們的友軍.”

他和獅牙算是同族,都是牙氏族的人,獅牙應該不至於為難他。

河狸、鐵膝等一眾十夫長面面相覷了一眼,沒有敢說話。

老實說,在聽到了羽的描述之後,他們一點也不想去遠溪鎮。

他們只想離開這裡,從河谷行省的南部逃走,離這裡越遠越好…………省際公路的入口。

裝滿物資的車隊已經被轉移到了地勢相對較高的公路上。

雖然途中爆發了一場遭遇,但柳丁率領的增援部隊,還是趕在天黑之前抵達了前線。

這裡的戰爭早已結束。

玩家們甚至撿來石塊、木柴生起了火,在公路上清出一片空地,煮起了土豆。

不少玩家既是戰鬥職業玩家,也是生活職業玩家。

比如西紅柿炒蛋。

作為早期版本便加入遊戲的元老級玩家之一,他不但是個廚子,而且還是一個體質系的覺醒者。

把槍往旁邊一靠,撿起雪洗了洗手,便拎著鍋和鍋鏟開始做飯了。

臨時營地上食物的香氣瀰漫,玩家們又閒不住,一時間熱鬧的像過節。

被拴在一旁的戰俘們一個勁兒的嚥著唾沫,但又不敢要吃的。

很快倆玩家捏著鼻子走過去,將一隻盛滿營養膏的桶丟在了地上。

“吃吧.”

雖然營養膏被凍得像冰塊兒一樣,但那些俘虜們絲毫不嫌棄,差點兒沒為幾口吃的打起來。

幾名玩家站在一旁看著,閒聊著說道。

“說起來,咱們抓的俘虜最後都被送去了哪?”

“長久農莊好像有個監獄,我記得前哨基地也有個.”

“那麼小的監獄能裝得下這麼多人?”

“怎麼可能所有人都住屋子裡,我聽說菱湖北邊兒好像蓋了個勞改營,估計會送去那裡開荒吧.”

“挖土豆嗎?刺激.”

另一邊。

被解救的奴隸們,也分到了一些口糧和生活用的樹枝和柴。

柳丁從他們之中挑選了幾個會做飯的,在空地上支起大鍋煮粥。

一般熱乎的粥進了肚子,人們的臉上都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新的主人似乎不壞。

沒把他們吃了,甚至還給他們熱乎的東西吃。

不少人開始對未來的生活產生了希望。

小跑著來到了柳丁的旁邊,呂北立正行了個軍禮。

“報告!統計完成,解放奴隸一共488人!戰俘共計257人!”

加起來將近七百號人。

柳丁點了點頭,伸手在耳麥上按了下,將前線的情況彙報給了指揮部。

隨後指揮部那邊下達了指示,原地休整半小時之後立刻上路,將所有物資和戰俘帶往長久農莊,解放的倖存者轉移至臨時庇護所。

“你去通知一下我們計程車兵們,半小時之後啟程.”

呂北乾淨利落道。

“是!”

說完,這位少年便朝著玩家們的方向小跑過去了。

傳達完管理者的指示,柳丁看向了旁邊那些被解救的奴隸們。

488個人。

其中青壯年居多,七成男性,三成女性,幾乎沒有老人,更沒有一個孩子。

這顯然不是正常的年齡結構。

顯而易見,只有一種可能。

“……這幫畜生.”

看了一眼不遠處爭搶著營養膏的戰俘們,柳丁在心裡罵了一句,轉身朝著卡車的方向走去了。

他需要釋出任務,招募會開車的玩家,把繳獲的卡車開回去。

其餘的人只能步行了。

包括他自己。

……“已經沒事了,壞人已經被我們趕跑了.”

頭頂的貓耳輕輕晃動,蹲在雪地上的芝麻糊,安慰著哭泣的女孩。

不遠處。

揹著狙擊槍的夜十,還有狂風倆人,總算是從北邊走了回來。

“p,我怎麼感覺這一仗我又打醬油了?”

看著罵罵咧咧的夜十,削著土豆的方長隨口說道。

“沒,你的情報很管用,乾的事兒也很符合偵察兵的定位.”

夜十:“哎,話是這麼說,可老子等了兩天,全程沒開一槍,這合理嗎!”

連那群小菜鳥們都打了一仗!方長笑了笑說。

“那不正好,省下來的子彈都是你的了.”

當前版本下,派系之間的戰爭,任務開始前會發子彈,沒打完可以留著。

這也是不少玩家喜歡拼刺刀的原因。

開槍可能打空,兩槍沒中就是血虧,不如上去肉搏,一般的掠奪者根本不是對手。

不過最近倒是少了。

任務收益一漲再漲,子彈還是那個價,士兵職業還打九折,物資倒是沒那麼匱乏了。

有時候省子彈純粹是習慣,倒也沒人刻意去摳了。

夜十翻了個白眼,蹲在旁邊撿了個土豆,也跟著削了起來。

帶的乾糧都吃完了,他這會兒餓的不行,只想快點吃上一口熱飯。

“老白呢?”

方長隨口說道。

“現實中有點事兒,戰爭分數出來之後他就下了,人現在躺卡車上呢。

一會兒我還得把他扛到存檔點去,你倆也來幫我一把.”

夜十嘿嘿一笑。

“啊這……老白這麼信任我的?”

狂風瞅了他一眼。

“你想幹什麼?”

夜十壞笑著說:“嘿嘿,沒什麼,就是在想是給他畫個鬍子還是怎麼的.”

方長翻了個白眼。

“能不能有點出息.”

狂風輕咳了一聲說:“你確定要破壞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嗎?咱都有白天有事兒的時候.”

一聽到這兒,夜十頓時慫了,訕訕一笑說。

“呃,我就是開個玩笑.”

-(下一章12點左右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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