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神的名義——”“為了陛下!”

“為了王國!”

“不惜一切代價守住!”

濃煙覆蓋的河堤,沸騰的火焰在鮮血和屍骸上燃燒。

渾身浴血的千夫長發出聲嘶力竭的吶喊,揮舞著手中的軍刀催促著士兵向前,填補那一片血肉模糊的防線。

即便他的雙腿已經被炸斷,但仍然沒有停止吶喊。

只因他身下這座要塞名為豐饒之都。

其不但是雄獅王國中部的糧倉,神靈賜予王國的恩惠,更是獵鷹通往雄獅王都之路上最後一道關卡!時間回到數小時前。

獵鷹王國的第2萬人隊總算完成了工事的修築,並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即刻從西面和北面兩個方向對豐饒之都的守軍發動了兇猛的強攻。

雄獅王國當然不會束手就擒。

在溫特親王的帶領下,駐紮在此地的聖甲蟲萬人隊與民兵,立刻展開了頑強的抵抗。

無論是鑄鐵大炮,還是老式的臼炮,亦或者東拼西湊出來的榴彈炮,全都被拉到了前線。

只為了阻止敵軍前進的腳步——哪怕只能拖延他們兩秒!空中戰機的螺旋槳呼嘯,在河堤上降下一波又一波死亡之雨,卻並沒能阻止河堤上的火炮,繼續向掩體外傾瀉兇猛的火力。

要塞中的守軍以千人為單位,一隊又一隊的填進去。

要塞之外的攻城部隊也是一樣。

哪怕有著絕對的空中優勢。

哪怕後方的炮兵陣地一刻不停的開火。

哪怕河堤上的守軍被殲滅了一輪又一輪。

他們也未能成功越過那道金屬鑄造的大壩。

戰況陷入了僵持。

雙方都殺紅了眼,將人性與信仰拋在腦後,以最原始、最殘忍的方式廝殺,只為將更多更炙熱的金屬彈片送進昔日手足的腦門和胸膛。

牢不可破的河堤儼然變成了一臺滾動的絞肉機。

紛飛的破片與爆炸的衝擊波一圈一圈的擴散,在金黃色的麥田上滾動著血色的波浪。

坐在戰鬥機的駕駛位上,望向機艙外的阿坎特忍不住咋舌。

不是因為那慘烈的戰況,而是因為那一片片的金黃。

在他的故鄉——那座已經快要乾涸的河堤旁,他從未見過如此廣闊壯觀的麥田。

如果能佔領這裡,他的父親母親,兄弟姐妹,乃至未來的子孫兒女們……想必都不用再忍受飢餓了。

雖然這意味著被佔領方的居民將在貧窮和苦難中艱難為生,雖然這意味著那些人會成為奴隸,但他並不認為這有什麼錯。

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的叢林,優勝劣汰是自然法則。

王子殿下曾說過,獵鷹王國的綠洲正在衰退,他們替沙漠中的諸王承受了來自大荒漠的詛咒,然而沙漠中的諸王卻對他們的苦難袖手旁觀,寧可將牛奶和麵包倒掉,也不肯分享一丁點兒神靈的恩惠給他們。

腐朽的諸王背棄了自己的誓言和信仰,不配享有沙海之靈的恩惠。

獵鷹的子民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就必須一直戰鬥下去,一直戰鬥——直到生命的盡頭!阿坎特握著操縱桿,熟練地拉昇了飛機的高度,準備用掛載的10毫米機槍對著河堤上的炮兵掩體再來一輪俯衝。

然而就在這時,他眼角的餘光忽然從側身的太陽中瞥見了一串黑點。

那個方向——是東邊?逆光讓他看不清那一串黑點到底是什麼,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然而數次戰役中磨練出來的本能,還是讓他立刻做出了判斷,終止了下一輪的俯衝,繼續拉昇高度飛向雲層。

實時證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這讓他躲過了第一輪的掃射。

不過他的隊友們就沒那麼幸運了。

短短數個呼吸的時間,那一串串黑點已經飛到近處,在日光下顯出了那畫著鯊魚、老虎、魔鬼塗裝的機頭,並朝著他們噴出了粗長的火舌。

附近一帶根本沒有敵方的機場,獵鷹王國的飛行員們根本沒有想到會遭遇飛機的攻擊,因此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猝不及防之下,三架“鷹式”螺旋槳飛機瞬間被打成篩子,機翼上印著一串彈孔,冒著黑煙朝著地面墜落。

另外二十二架飛機雖然躲避的及時,但還是被咬著尾巴一頓猛打,很快又付出了三架飛機的傷亡。

瞧見隊友遇難,阿坎特臉色狂變,立刻開啟機載通訊裝置大聲吼道。

“敵機!”

“停止對地攻擊,準備接敵!”

剩餘的19架飛機立刻散開,拉昇高度的同時向兩側轉向,試圖規避緊咬在身後的對手。

然而對方的飛行技巧同樣精湛,不但配合默契,而且訓練有素。

看著準心內那隻做著蛇形機動逃跑的“小雞”,不專業反饅的豬鼻子哼哧地打了個響鼻,死咬著敵機的後半球,推下電門。

“想跑?”

這能讓你跑掉——爺的名字倒著寫!按一下機載通訊器的開關,他扯開嗓門大聲吼道。

“散開追擊!每人一架,給我狠狠的打!”

通訊頻道很快傳來回聲。

“好的饅頭兄!”

“收到!饅頭兄!”

不專業反饅氣的差點兒飛歪了。

“淦!”

“說了多少次,老子叫反饅!”

25架型號不明的螺旋槳戰機死咬著不放,同時分出了5架包抄到了他們的前方。

空中的戰鬥迅速進入了白熱化。

雖然一開始被打了一個猝不及防,但獵鷹王國的飛行員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憑藉著“鷹式”螺旋槳飛機優秀的機動性,與突然殺入戰場的敵機展開了水平面上的纏鬥。

在沒有空空導彈的情況下,空中格鬥完全變成了短兵相接的廝殺。

雙方互相做著剪式滾筒飛行,爭奪著那稍縱即逝的射擊視窗。

空中揮灑著橙黃色的彈雨,如同鐵錘擊打在鍛爐上迸射的火花,熔鍊著每一個被捲入其中的生靈。

阿坎特的額前滲出汗水,雙手死死握著操縱桿,緊咬著的牙關幾乎要將牙齦咬出血來。

他能感覺到對方的飛機並不是很強,但這些人的打法卻極其兇殘,戰鬥意志更是不可思議的高昂。

一些極其危險的機動動作,讓他不禁懷疑對方到底是不知道這可能會死,還是完全不把自己的小命當回事兒。

那是雄獅王國的飛行員嗎?還是數百公里之外的聯盟?空中的勝負尚未分出,地面的戰況隨著聯盟空軍的殺到,卻已悄然發生了改變。

原本勝利的天平已經逐漸向進攻方傾斜,可隨著制空權的丟失,歪了天平又給強行掰了回來。

負責攻堅的獵鷹王國第二萬人隊很快陷入了苦戰。

而與此相反的是,見到友軍飛機的支援,河堤上的守軍紛紛士氣大振,呼聲高昂。

“是援軍!”

“聯盟的援軍!是聯盟的人!”

“噢噢噢!”

“沙海之靈在上!我們有救了!”

不只是士兵們看見了獲勝的希望,包括指揮所裡的一眾軍官們,臉上也都紛紛露出了喜悅的表情,一掃數分鐘前那滿面的愁雲。

聯盟的援軍終於到了!雖然來的只是空軍,但也幫上大忙了!唯一讓眾軍官們想不明白的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這些飛機到底是從哪來的?……前線陣地。

防炮掩體的後方,溫特親王手中握著望遠鏡,透過沙袋牆上的觀察窗,眺望著遠處一片滾滾濃煙的戰場,眉頭擰在了一起。

雖然聯盟的飛機意外殺到,扭轉了他們的頹勢,但對於他們而言,此刻的戰況依舊不容樂觀。

在軍團的幫助下,獵鷹王國為這場戰役已經準備了十餘年,他們無論是裝備還是士兵的素質都遠在雄獅王國之上。

遠處的炮火聲沒有停息是最好的證明。

那些人並沒有因為失去空中支援而撤退,反而突擊的攻勢更加兇猛了。

他麾下的聖甲蟲萬人隊已經減員兩成,當地駐防的民兵以及訓練的徵召兵更是傷亡慘重。

鮮血幾乎染紅了河堤,湧進了河堤下的灌溉渠……“……再這樣耗下去,就算我們成功守住了這座要塞,恐怕也會元氣大傷.”

站在溫特親王的旁邊,一名擔任參謀的貴族神色凝重說道。

另一名軍官握緊了拳頭罵道。

“這幫畜生……簡直就像殺不完一樣!”

“我們無論如何也得守住這裡,這是王國的最後一道城牆,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握著望遠鏡,溫特親王頓了頓,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既然他們對這座要塞志在必得,那就讓他們在河堤上把血流乾!”

就在此刻,要塞的西北側忽然湧現了滾滾塵埃,而伴隨著塵埃一併而至的,是一道勢不可擋的鋼鐵洪流!約莫50輛征服者十號重型坦克突然殺入了戰場。

起初看到那支計劃之外的部隊,攻守雙方都沒反應過來。

直到那些坦克行進到接近的位置,突然朝著要塞外面的進攻方開火,河堤上的守軍才反應過來那是援軍的部隊!坦克的炮塔上打出了旗幟,上面畫著蜜獾王室的紋章。

匍匐在前線指揮作戰的軍官喜出望外,興奮地大聲吼道。

“是蜜獾王國的復國軍!”

“他們是來幫我們的!!!”

隨著友軍陸續抵達戰場,雄獅王國士兵們計程車氣到達了頂峰,不管是拉槍栓還是裝炮彈的速度都快了一大截。

被打的半殘的千人隊,愣是打出了滿編千人的火力密度。

面對裝甲部隊的側翼絞殺,以及突然兇猛起來的正面火力,擔任攻堅先鋒的獵鷹王國第2萬人隊瞬間死傷慘重。

與此同時,空中的戰鬥也已經分出了勝負。

除了少數幾架飛機朝著西邊撤退之外,獵鷹王國的整支空軍中隊幾乎全軍覆沒。

原本被掰平的勝利天平,徹底向著守軍的方向傾斜。

巍峨的河堤仍在麥田與滾滾硝煙的中央屹立不倒。

見大勢已去,即便心中一萬個不情願,獵鷹王國的前線指揮官也只能下令撤退。

這時候一旦猶豫或者戀戰,整支萬人隊恐怕沒幾個能活下來,整個編制都得被打完…………三十公里外,獵鷹王國的軍營。

整個營地幾乎塞滿了傷員。

看著那滿地的擔架,還有躺在擔架上哀嚎的傷兵們,威廉王子眼中堆滿了怒火,難以剋制地握緊了拳頭。

他不明白軍團為何要下令攻擊。

不是說好了要用核彈抹平那座要塞的嗎?為什麼還要讓他的人去填那個根本不可能填平的戰線。

他不介意獵鷹王國的子民為王室開疆拓土而犧牲,但這些傷亡本來是可以避免的!甚至完全是多餘的!看著迎面走來的軍團軍官,他剋制著怒火走上前去,壓低聲音質問道。

“核彈呢?你們的核彈呢?”

看著胸口劇烈起伏的威廉,那軍官卻只是做了個噓的手勢,食指在自己的嘴巴上敲了敲,示意他把嘴閉上。

看到了示意閉嘴的手勢,威廉王子知道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深吸一口氣,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用緩和的語氣說道。

“我們需要那東西,我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不知道你們還在猶豫什麼!”

“如果你是擔心激起落霞行省居民的仇恨,我可以替你們承受他們的怒火,幫你們鎮壓那些臭蟲——”軍官抬了下右手,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認真地看著他。

“威廉先生,我們現在正在面對的,是一個表現遠遠超出我們預期的對手。

他們會根據我們的戰術調整自己的戰術,我們當然也會這麼做。

戰場的局勢瞬息萬變,你為什麼會認為計劃永遠能趕得上變化?”

威廉王子愣了一下,眯起了眼睛。

“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軍官並不想和這位名義上的元帥解釋什麼,從他的身邊經過,走向不遠處的營帳。

不過當走到營帳門口的時候,那軍官還是停下了腳步,微微側了下臉。

“永遠不要試圖去揣測格里芬大人的想法,他自然有他的打算.”

“做好你該做的事,我們自然會帶著你們贏下這場戰爭.”

扔下這兩句話,他掀開營帳的門簾走了進去,來到了一座電臺前,將掛在電臺上的耳麥戴在了頭上,彙報了前線的情況。

“第一飛行中隊遭遇敵方空軍攔截,我們丟掉了21架飛機……”“豐饒之都守軍的抵抗超出預期,530號營地丟失的裝甲單位出現在了進攻矛頭的北側,負責攻堅的第2萬人隊死傷慘重,今日攻勢被迫提前結束……”雖然報告的都是些壞訊息,但電臺那頭卻很平靜。

就好像對此毫不意外。

頓了頓,那軍官臉上帶著敬重和崇拜,語氣恭敬地繼續說道。

“另外,大魚已經咬鉤,他們果然還是按捺不住了,一切正如您所預料……”……另一邊,一片狼藉的豐饒之都,巍峨的河堤開啟了一道門,將先前支援他們的那支坦克部隊放了進來。

守在道路兩側計程車兵,緊張地看著這些型號屬於軍團的坦克,眼神中寫滿了警覺。

即便那些坦克打出了蜜獾王國的旗幟,但刻在記憶中的恐懼仍讓他們本能的抱以警惕。

更何況——並非所有人都喜歡這些給他們帶來麻煩的“蜜獾人”。

溫特親王站在了道路的中央,親自帶著一眾親衛和軍官迎接了這支在關鍵時刻出現的友軍。

為首的那輛坦克,炮塔頂上的艙蓋開啟,一名鬍鬚濃密的男人從裡面站了起來,抬手示意身後的部隊停下。

看著從坦克上下來的亞德,溫特親王那張不動聲色的臉上,不禁微微浮起一絲動容。

“你居然來了?”

“是的,我來了.”

走到了溫特親王的身前,亞德伸出手和他用力握了握,視線掃了一眼他身後那一眾軍官。

有幾個人挪開了視線,也有幾個人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感謝的面孔最多隻佔一半。

這很正常。

即使是現在,雄獅王室的宮廷上仍然有不少人相信,只要他們交出蜜獾王國的王室成員,獵鷹王國就會歸還他們那些已經佔領的領土。

而即便是不抱著這種天真的幻想,也有不少人認為是他們帶來了戰禍。

如果不收留他們,獵鷹王國在佔領3號綠洲之後就會冷靜的坐下來和他們談判,而不是繼續向東。

亞德很清楚530號營地的戰役,自己拿到的情報之所以出現了問題,肯定有這幫人在暗中使壞,若不是盟友提前趕到,他恐怕已經死在了那片沙丘。

雖然恨不得把這人揪出來揍一頓,但他知道現在不是追究這件事情的時候。

一切以大局為重。

不著痕跡地挪開了視線,亞德很自然地看向了面前的溫特親王。

“那些飛機是什麼情況?”

“是聯盟的飛機.”

“他們在這兒有機場嗎?”

亞德臉上的表情浮起半分疑惑,顯然他敢來這兒並不是因為聯盟的指示,而是出於自己對戰場的判斷。

溫特親王搖了搖頭。

“不知道,那些飛機是突然出現的。

也多虧了他們,否則我們根本堅持不到你們的到來……”說這話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寫滿了複雜。

最初蜜獾王室流亡到這兒的時候,他便是極力反對王室收留這些人的,卻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會被這些人救了一命。

喉結動了動,溫特親王繼續說道。

“……感謝你們伸出援手。

雖然我代表不了我的王國,但從今天開始,站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欠你一個人情.”

亞德咧了咧嘴角,拍了拍這位老人家的胳膊。

“這種話就不必說了,咱們可是同一條戰線上的盟友……”雖然做好了暫時不追究的打算,但他還是忍不住把“同一條戰線”這幾個詞兒咬的很重,那隱晦的暗示不言而喻。

幾名軍官臉上露出難堪的表情,微妙的把視線給挪開了。

他們心裡清楚,之前那事兒自己做的確實不地道。

無論是搞錯了情報,還是撤回北邊的游擊隊,把掩護友軍的皮球踢給蜜獾的復國軍。

至於溫特親王,那張皺紋縱橫的老臉倒是沒有絲毫變化,只是淡淡笑了笑。

“你說的沒錯,我們是同一條戰線上的盟友,不過這份人情我還是會記下的.”

說著,他忽然想起來什麼,從懷裡抽出一封信,遞到了亞德手中。

“……對了,這裡有一封信,是你的兄弟姐妹寫給你的。

他們現在在聯盟的曙光城,我們的使團剛好也在那兒,就幫他們把信捎過來了.”

聽到弟弟和妹妹的下落,亞德眼中浮起一絲驚喜,笑著咧了咧嘴角,立刻把溫特親王遞來的這封信拆開了。

信封裡一共裝著兩封信。

一封是他的弟弟——那位代理國王寫的,而另一封則來自他的妹妹,阿芙妮公主。

好東西要留在後面享用,所以他先拆開了弟弟的信。

跳過了打頭的場面話,他直接看向了信的中間。

【……不知您是否安好,請不必擔心我們的安全,聯盟的管理者是一位開明的領袖,雖然我們的路線不同,但他尊重我們的信仰和選擇。

】【戰爭結束之後,蜜獾王國的居民可以自由選擇他們未來生活的方式,只要我們承諾善待遺民的子孫,永遠站在群眾的一邊。

我並不能完全理解他說的每一句話,但我認為我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而代價並不是很難以接受。

】【我們都認同和平發展才是終結混沌的出路,在一共識之下,我們會成為夥伴。

】亞德咧了咧嘴。

這混球寫的東西還是那麼文縐縐的,報個平安就得了,非要繞那麼多圈子,重要的事兒藏在一大堆廢話裡。

“呵,老子可沒承認你是國王.”

不過王位的事兒同樣可以等日後再說。

現在要做的是趕走侵略者。

趕走佔領蜜獾王國的侵略者,趕走入侵落霞行省的侵略者。

他拆開了妹妹的信。

和他那個討人嫌的弟弟不同,阿芙妮的信看著就舒服多了。

不但字跡娟秀,禮貌得體,而且沒有染上那些文官貴族們的臭毛病,只是用家人的口吻報了平安,然後和他聊了些近況。

包括在曙光城的生活,包括最近整理圖書的工作,包括她新認識的朋友——一個名叫霜雪的小姑娘。

亞德的臉上露出笑容,長滿老繭的食指摩擦著濃密的絡腮鬍。

起初聽薩默那個傢伙說,要將他們可愛的妹妹嫁給異教徒,而且是遠嫁到落霞行省之外,他這個做大哥的是極力反對的。

綠洲之外尚且是一片荒蕪,更何況是遠離沙海之靈庇護的蠻夷之地?聽說那兒的人們食不果腹,衣不遮體,為了活下去甚至易子相食,一些掠奪者更是信奉野蠻的信仰,將俘虜丟進鍋中烹煮,簡直比野獸還要野蠻。

雖然從東邊來的商人,將那個曙光城描繪成了黑暗中的一抹清流,但它終究是坐落在蠻夷的土壤上。

就算有所區別,區別又能大到哪兒去呢?亞德壓根兒不信那個童話一樣的畫本,只是聽聞聯盟戰勝了同樣受到軍團扶持的嚼骨部落,這才勉強同意了薩默的主意。

而這也讓他的心中充滿了愧疚。

畢竟在他看來,這無疑是將他的妹妹當成犧牲品。

用家人換來的勝利,即使贏了也讓他感到不光彩。

不過看到妹妹這麼快樂,他心中的不安也隨之撫平了些許。

至少從信中的內容來看,那兒的生活並非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糟糕。

能夠將領地經營的如此井井有條,那位管理者的兒子想必至少是個值得託付之人。

不過讀著讀著,亞德臉上的表情卻是變得微妙了起來。

和他弟弟寫的那封信一樣,信的後半部分完全是關於聯盟管理者的內容。

他承認那是個值得一提的人物,考慮到日後的關係,他們有必要了解那個統治著半個行省的男人。

但也沒必要揪著他一直說吧?別的不說,他希望她好歹也提兩句她的未婚夫,至少讓他這個做大哥的知道,那傢伙是不是個好人。

然而信中對此隻字未提。

而且不知從哪一行開始,這封信的口吻就變得奇怪了起來。

【……聯盟的管理者深受當地居民的喜愛,而且我能感覺到那種愛戴是發自內心,並非是對權力的盲從或者屈服。

】【我能從他身旁那位擔任親衛隊長的少年眼中看見毫無虛假的忠誠,能從一名在公會任職的姑娘眼中看見不摻雜任何裕望的憧憬……這很讓人羨慕不是嗎?雖然我承認,這讓我稍稍有點吃醋。

】注意到亞德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對勁,溫特親王微微愣了一下,關心了一句問道。

“你哪裡不舒服嗎?”

“沒什麼.”

亞德表情複雜地嘀咕了一句,把兩封信疊起塞進了兜裡。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和他的妹妹談談……還有那個該死且愚蠢的弟弟薩默。

那傢伙在做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當然,這得等趕走了侵略者之後。

不過比起緊張和忌憚等等情緒,他那顆混亂的大腦,此刻被塞滿的更多是連他自己也不瞭解的複雜心情。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那封信落款前的最後一行——【我可能愛上他了。

】……萬里無雲的碧空之上。

巍峨的鋼鐵之心號,大開大合地伸展著翅膀,以及那一座座並聯在翅膀上的螺旋槳。

在它屁股後面不遠處,一架架飛機緩緩追了上來,並陸續降落在了那數百米長的鋼鐵甲板上。

整艘飛艇就像一座浮在空中的航母。

將鋼鐵之心號打造成空中航母,這是蚊子的腦洞,不過最終完成這項工作的卻並不是地精科技,而是企業的理想集團與聯盟的81號鋼鐵廠。

雖然在地球的歷史上,飛艇航母是一件失敗的發明,阿克倫號和梅肯號都是血淋淋的鐵證,但到了“遊戲”中可就未必了。

鋼鐵之心號並非由氦氣或者氫氣提供浮力,而是由護衛艦核心上的反重力系統對抗引力,因此無需擔心“氣流顛簸導致劇烈碰撞”、“機翼將氣囊割破”等等情況。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飛在天上的鋼鐵之心號穩的一批。

不止如此,飛艇中軸線上的裝甲更是平整的如同平地,並且由於裝甲下方正對著飛艇的龍骨,因此沒有安裝防空炮等障礙物,不必為了清理跑道而拆除防空炮。

只要別撞到飛艇頭上那門400臼炮就好。

數百米長的跑道,足夠螺旋槳飛機降落,並且飛艇自身還能為艦載機提供一定的初速,讓飛機可以用更短的跑道起飛。

雖然這對於飛行員的駕駛技術和心理素質有著一定的考驗,但區區二三十個“王牌飛行員”,聯盟還是能湊得出來的。

從飛機上鑽了出來,長著豬頭的兄弟右手撐著機翼,一臉感慨道。

“哎……還是大飛機開的爽,好久沒開這種小傢伙了.”

可惜最後還是讓那隻“小麻雀”跑了。

不過,贏了也就無所謂了。

經常和他搭檔擔任炮手的冰與火子哥,嘿嘿笑著問了聲。

“擊落幾架?”

不專業反饅晃了晃招風的大耳朵,不好意思一笑。

“嘿嘿,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另一邊,一架2攻擊機旁邊。

風清嘿咻一聲扶著機艙跳了下來。

摘下被彈片刮破的飛行員帽,她用力甩了甩被吹成雞窩的頭髮。

機艙上印著一串彈孔,漏進去的氣流都快把她左半邊臉吹得沒知覺了,躲著阿巴阿巴了好一會才恢復過來。

同樣剛從飛機上下來。

鬼鬼好奇地湊了過去,在她飛機的艙蓋旁邊找了一圈。

“你在找什麼?”

風清好奇地看著她眨了眨眼。

鬼鬼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笑。

“詩呢?”

一聽到這句話,風清的臉頓時紅成了燈籠,腳趾摳緊了鞋底。

張牙舞爪地一把按住這傢伙肩膀,她把她推的遠離了自己的座駕。

“走開走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不認識你要找的人.”

“誒?!你不記得了嗎,就是那個——”“啊啊啊!你你你不要再念了!”

吵鬧的聲音一直從甲板飄向了通往下層的舷梯,負責將飛機收進機庫的npc空勤人員們,都紛紛佩服地看著這些飛行員們。

那精神抖擻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剛從生死一瞬的戰場上下來,彷彿只是去奔赴了一場宴席。

光是這份視死如歸的勇氣和樂觀,就足以讓他們敬佩的五體投地了。

飛艇甲板的另一側。

泉水指揮官走到剛從飛機上下來的蚊子旁邊,左右瞧了一眼問道。

“落羽呢?咋沒見他和你一起?”

“他啊,”蚊子嘿嘿一笑,“管理者給他安排了別的活兒.”

聽到這句話,泉水指揮官表情不禁有些微妙。

“……看來得過幾天才能見到他了.”

……與此同時,飛艇下方的艦橋。

跟在楚光身旁的瓦努斯,皺著眉頭沉思了良久,忽然開口道。

“我還是不明白.”

楚光和顏悅色地說道。

“不明白什麼?”

瓦努斯看向他問。

“您明知這是格里芬的陷阱,為何還要將飛艇開到前線?”

雖然核彈的部署位置以及打擊型別已經可以基本確定,但只靠巨石城可未必能防得住那東西。

更不要說,他們還沒有彼此信任到情報共享的程度。

楚光淡淡笑了笑,輕聲說道。

“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

瓦努斯愣了下,沒聽過這句俗語。

“什麼意思?”

楚光言簡意賅地回答道。

“字面意思.”

“既然這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都可能掉下來,那不如今天就讓它掉下來.”

“你可以將其理解為將計就計,或者說釣魚執法.”

戰術層面的較量是鐵與血的碰撞。

而戰略上則更多的是看不見硝煙的心理博弈與勾心鬥角。

目前這場博弈的主動權掌握在格里芬的手上,但並不意味著那傢伙已經勝券在握。

無論他是利用聯盟這次破綻,按計劃將核彈部署到失落谷的機場。

還是將計就計地將核彈直接扔到豐饒之都,以減少盟友的損失。

聯盟這邊都已經做好了應對的準備。

死亡兵團已經與聯盟的使團會合,正在前往大裂谷的途中,軍團北邊的補給線很快會被切斷,而聯盟的補給線正在成型,公路和鐵路都已經準備就緒。

如果格里芬判斷到了這一點,他便一定會加快戰爭的節奏,否則他的附庸即便在戰場上節節獲勝,也會最終輸在拉垮的後勤上。

因此他一定會選擇更加激進的策略,並且一定會將決戰的時間提前。

骷髏兵團已經從聯盟西境出發,35輛最新型號的坦克與60輛輕重型卡車正浩浩蕩蕩的奔赴4號綠洲東邊的失落谷,準備拿下那裡的機場。

而跟隨楚光一同馳援盟友的風暴兵團,已經在飛艇內整裝待發。

雖然飛艇攜帶的陸戰隊,規模只有一支千人隊,但他們個個都是精銳。

這些玩家的等級和個體戰鬥力或許不是聯盟最頂尖的存在,但風暴兵團的各項能力絕對是最均衡的。

無論是組織度,還是作戰風格,他們都是最接近正規軍的兵團。

如果說燃燒兵團是聯盟的矛!那麼他們便是聯盟的盾牌!注視著落地窗上那張帥氣的臉,楚光做了個深呼吸,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自言自語了句。

“……來吧.”

他已經完成了所有的部署。

現在——該你出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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