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廳之中——

賈珩聽董遷敘說完五城兵馬司的情形,點了點頭,看向謝再義,說道:“五城兵馬司,自分城設司以來,於東城試行,治安狀況可有改善?”

謝再義道:“巡警所,已基本籌建完畢,如大人所言,做到了一箭有警亭、執勤三班倒,只是手下兄弟,多有喊勞累者.”

巡警所,自是賈珩先前所言的巡警制,其實這時代也有,但如賈珩這般的崗亭密佈,卻是前所未有。

“五城兵馬司,正在籌計發夜勤津貼,錢雖不多,但也算是一種安撫,你先把風聲放出去.”

賈珩笑了笑,說道:“同時東城就商鋪稅銀、厘金與京兆府衙進行分定,我會爭取新設幾種消防稅、治安稅的稅種,為司衙多尋進項.”

這時代也沒有什麼“稅收法定”之言,西市的稅銀要截流一部分給五城兵馬司,省得從戶部再行撥付。

至於破壞營商環境,倒沒這麼嚴重,西市寸土寸金,而這時代的商稅又不高,幾同於無。

謝再義道:“如是這般,卑職心頭就有數了.”

賈珩又看向蔡權,問道:“神樞、神機二營都回營了吧?”

蔡權道:“三日前已調回大營,現存五軍營一部三千人,陸僉事前日還問,東城已事了,何時調回大營?”

一個多月的時間,果勇營前前後後充當了治安警備、漕運力工的角色,車錚、陸合二人頗有微詞。

主要是配合錦衣府行動,好處是一點兒沒落著。

因為錦衣府一直盯著,如翠華山先例的賞銀也不見,二人沒聽到兵部傳來什麼敘功的訊息,自然有些想法。

賈珩道:“先不忙,等下,我要前往錦衣府,計核財貨,折價變賣,北邊兒戰事剛剛消停了,京裡上上下下都在盯著這筆銀子,用來撫卹,這兩天的工夫兒,奏疏留中的,都快有上百封了,想拖延也拖延不下去了.”

眾人聞言,都是面色微動。

賈珩然後看向曲朗,問道:“曲副千戶,讓南鎮撫司也盯著,這次我看還有誰敢洩密!”

曲朗面色一整,沉聲道:“大人,自上次整頓之後,府衙中人人警然,再有無敢洩密者.”

卻是,賈珩在上次朝會後,自江南道御史陳埠中得知,在抄檢過程中,一位錦衣府的賬房先生洩密。

賈珩一來是轉移話題,二來是小題大作,藉機整頓。

否則,論走漏訊息,五城兵馬司,錦衣府,京營多方聯動,根本就瞞不住。

回去之後,賈珩就即刻調動了南鎮撫司,抓人、訊問,最終也不知是真沒有主使,還是那賬房先生,見事情鬧大了死扛,就是說自己一時大意才洩漏了出去。

這件事兒,崇平帝聞知之後,也是頗為惱火,甚至讓戴權從內廠派過來一位公公,整頓錦衣府,自此上下一肅。

曲朗道:“不過,大人,這些財貨一直堆放在錦衣府,也並非長久之計,這個銀子,宮裡是怎麼個想法,現在府裡的人都心落不定,這兩天,也有不少過來打聽的.”

錦衣府也是人,也有家眷,有一些官員託了人來問這筆銀子。

可以說,這筆浮財牽動了神京文武百官的心。

賈珩道:“還有不少田產、鋪子急切下不好出手,不過金銀珠寶並現銀,都已經核點完畢,大約有九百多萬兩銀子,等著上面怎麼會商吧.”

這個銀子,他都不好妄議分成,否則,被一群“見錢眼開”的官吏盯著,也不是鬧著玩兒的。

還是由天子和群臣博弈。

賈珩道:“咱們等下去錦衣府,將剩下的田莊、鋪子處置了,等銀子一齊,我就要出京剿寇,京畿三輔寇盜肆虐,也不能再坐視彼等為禍地方了.”

因為田莊鋪子這些產生的利銀還很多,算是好產業,賈珩也不想急著出手,故而一直壓到現在。

曲朗道:“大人,那現在就去錦衣府中?”

賈珩笑了笑,說道:“我已喚了範先生,我們一同去.”

然後看向蔡權道:“蔡兄,我半個月前,讓你搜集的京畿三輔各地的寇情,都蒐集了吧.”

因為崇平帝先前已說要讓他借剿寇一事,提調果勇營,故而賈珩在半個月前,就著蔡權派人前往渭南、華陰、武功諸縣,蒐集寇情。

蔡權也斂去了面上笑意,說道:“已蒐集了,正要呈給大人.”

說著,從身旁的小几上,拿過一個牛皮包,裡面取出一本簿冊。

蔡權一邊遞將過去,一邊說道:“這上面記載了他們的活動範圍,一些事蹟,人手分佈,但準確性不一,我們的人,刺探不到太多細節.”

京營的斥候去作細作,專業性自是大打折扣,只能蒐集一些“開源”情報。

賈珩接過簿冊,刷刷翻閱著,眉頭就是漸漸皺起。

不統計不知道,一統計嚇一跳。

渭南、華陰、武功三縣,盤踞著五夥賊寇,再遠一些的涇陽、櫟陽也有賊寇肆虐,林林總總,大大小小十幾夥,從賊、事賊、助賊者估計多達一兩萬人。

“水旱不收,賊盜蜂起,官兵剿捕,這都是紅樓夢原著的話,三輔賊寇,不剿是不行了,這不是疥癬之患,這些要是串聯起來,都是要動搖社稷的.”

賈珩看著其上的輿圖記載,幾乎可以預想得到那一幕,陳漢再過個十來年,賊寇、東虜一起發作,大廈將傾。

“攘外必先安內!”

賈珩念及此處,抬起頭,看向蔡權,沉聲道:“此事,我會在入宮陳事之時,要求錦衣府協助.”

他雖有天子劍在手,似乎可以排程錦衣府從旁協助,但這種排程卻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而透過不停地給崇平帝暗示,說不得,就直接吩咐一句,子鈺,你先管著錦衣府得了。

曲朗顯然沒有看出賈珩的用心,接話道:“大人,錦衣府出了神京的情報力量大為衰弱,尤其是縣、鎮之地,想要如對付三河幫般,佈下天羅地網,並不容易.”

賈珩道:“這個我知道,所以這也是一次嘗試,孫子兵法曰,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最近觀之,京營諸軍皆不重視刺探、收集軍情,如今只能倚重錦衣府,而錦衣府也不要有畏難情緒,以後不僅是對這些賊寇,還是東虜,都要多派細作.”

他在書房中的“初擬經略安撫司典制”,就提議在經略安撫司下設軍情司,用以刺探、蒐集敵情。

這個軍情司與錦衣府構建橫縱的情報網路,並行不悖。

曲朗不由想起月前從江西召回的藍千戶,似是就被眼前這位大人先一步派往了北平,心頭有所明悟。

賈珩放下簿冊,說道:“剿寇一事先到這裡罷,等我下午面聖後,再作計較.”

幾人說話間,就有僕人來報,範儀從柳條兒衚衕過來。

範儀一身石青色士子常衫,拄著柺杖,身旁由著一個青年小廝攙扶著,進入花廳,笑了笑,說道:“讓大人久等了.”

“範先生,就等你了,我們正要前往錦衣府.”

賈珩笑了笑,說道。

範儀看向賈珩,欲言又止,最終開口道:“那大人,現在就啟程吧.”

賈珩點了點頭,情知範儀有話要說,也是按下不表,看向一旁的曲朗以及謝再義、蔡權等人,輕聲道:“曲副千戶,走罷.”

眾人就是離了寧國府,騎馬的騎馬,坐上馬車的坐上馬車,然後向著錦衣府行去。

馬車之上

賈珩看向對面坐著的範儀,笑了笑,說道:“範先生,方才似是有話要說?”

範儀面色躑躅了下,嘆了一口氣,說道:“大人明察秋毫,學生方才是有話要說,就是辭去五城兵馬司主簿一職.”

賈珩面上笑意稍斂,輕聲道:“先生這是為何?先生這段時間,處置公文,上下交口稱讚.”

範儀苦笑了下,說道:“某如今出入官府不便,恐辱大人門楣.”

賈珩聞言,道:“範先生,可是一些小人在背後惡言中傷,先生告訴我就是.”

言及最後,聲音就有幾分幽冷。

範儀搖了搖頭,道:“大人提點五城兵馬司,上下無不敬服,蒙大人餘威,不曾有人對範某惡言相向,只是,範某抱此殘軀,往來不便.”

賈珩神情一時默然,他其實有些瞭解範儀的想法。

應該是拖著瘸腿,往來於官衙之中,受了一些人的異樣目光。

賈珩目光平靜地望著範儀,正色說道:“範先生,你這腿是被劉攸打斷的,劉攸如今雖已伏法,但五城兵馬司上下又有多少人汲取教訓,先生暫代其位,正是警示五城兵馬司官佐將校,哪個敢橫行不法,其必如劉攸故事!再說,先生總要做事,真的忍將一身才學埋沒?至於一些宵小目光,隨著先生做出功績來,只會敬畏,何敢小覷?”

範儀聞言,面色變幻,道:“謹受教.”

賈珩說道:“如今司中改制一事,千頭萬緒,正是需要先生處置機誼文字,須臾離不得先生.”

先前他想過的是聘宋源為功曹,原功曹孟昌調任他用,但還沒來得及尋宋源提及此事。

現在,正缺文吏,範儀若是離去,他就要處理一些繁勞的案牘公文。

範儀聞言,嘆了一口氣,道:“既大人信重,學生就勉為其難罷.”

賈珩笑了笑,說道:“範先生,至京都數載,家中若有親眷,可以派人接來,過幾日,我會購置一批宅院,必不使先生蝸居在柳條兒衚衕.”

範儀嘆了一口氣,道:“多謝大人關切,前日已去過書信,萬幸家中一切皆好,雙親故土難離,恐難赴京師,至於妻子,待明年開春再接罷.”

範儀自湖北襄陽府入神京趕考,一去二三載,原本家中有著妻子、父母,音訊皆無,甚至以為範儀身遭不測,得了書信,自是欣喜若狂。

賈珩點了點頭,也不再說其他。

範儀雖有過事賊的汙點,但恰恰這種人最是死心塌地。

馬車轔轔轉動,行了約莫有小半個時辰,抵達錦衣府官衙之前。

錦衣府,官衙

聞聽訊息的錦衣府指揮同知陸敬堯、紀英田,以及幾位千戶都是出了儀門迎接,陸敬堯臉色淡漠,紀英田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意。

紀英田笑道:“老陸,賈大人過來,必是查問這批財貨的,說來,這幾天,戶部的、內務府的、翰林院的,都登門打聽,咱們錦衣府除了興大獄時,何時這麼熱鬧過.”

陸敬堯冷聲道:“紀同知,前不久衛府裡剛查了洩密,這銀子一錠錠,紀大人要好好保管著才是.”

心道,你現在舔人家的腚,人家也沒有舉薦你做指揮使。

特孃的,當初是誰譏諷人小內監,現在就做這諂媚嘴臉。

前倨後恭,錦衣之恥!

因為抄檢三河幫財貨,紀英田前前後後跟著,又率領一干錦衣衛,保管者一千多萬兩的財貨,已經在爭錦衣府堂官之位的較量上,遙遙領先。

反觀陸敬堯,先是被賈珩當場訓斥,雖靠著勤勉公事,挽回了一些負面形象,但如無意外,基本無望指揮使之位。

紀英田笑了笑,也不理陸敬堯的複雜心思。

前些日子,那洩密之事,旁人不知,他還不知嗎?

就是這老陸暗中授意,想要在一旁掣肘,結果引得那位少年權貴直接調了南鎮撫司的人,抓捕、訊問。

“那賈珩簡在帝心,我先奉承著,把位置坐穩了,等之後……來日方長.”

紀英田面上笑意漸漸斂去,嘴角噙起的冷笑,就有幾分詭秘。

眾人等候著,就聽得一個錦衣校尉喊道:“大人,賈大人過來了.”

一眾錦衣衛都是面色一肅,恭謹相候。

陸敬堯見著這一幕,只覺心頭不是滋味。

可以說,只要賈珩還配著天子劍,剿捕三河幫的差事還沒有徹底結束,他們這些天子鷹犬就要受命於人。

“好在處置了這批財貨,那賈珩就沒有理由轄制錦衣了,彼時……橋歸橋,路歸路!”

念及此處,卻聽得大門處傳來一把洪亮的聲音,“賈大人到!”

陸敬堯聞言,面色不由一整,隨著身畔齊齊響起的聲音,拱手作揖道:“下官見過賈雲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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