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西落,金烏東昇。

翌日,金色晨曦自層雲而下,照耀寧國府庭院中,穿過重巒疊嶂的假山西側的花牆,其上薔薇花吐出一個個細小花朵,晶瑩的露珠在花蕊來回滾動,炫射到一圈圈七彩光芒。

後院,廂房中,賈珩立身在一扇山河屏風前,整理著衣襟,這會兒已換上一身蟒服,腰間繫上腰帶,按著天子劍。

軒窗下長兩尺,寬尺許的紅木所制梳妝檯前的繡墩上,著緋紅圓領褙子,內穿白色交領襖的少女,嫻靜而坐,寶珠站在身後給秦可卿梳妝,至於瑞珠則在裡廂鋪著一條被子。

銅鏡中倒映著一張妍姿豔質的朱唇粉面,此刻玉顏生暈,紅潤如霞,眉梢眼角流淌著如綺霞雲散的慵懶春韻。

秦可卿一邊兒拿起浮翠耳朝著耳朵側對著鏡子佩戴,一邊兒纖聲問道:“夫君,中午還回來用飯嗎?”

賈珩道:“我將薛蟠接過來後,就要到衙門,只能晚一些再回來了.”

秦可卿聞言,美眸秋波盈盈波動了下,輕輕“嗯”了一聲,也不再好說什麼。

而後,夫妻兩人就離了裡廂,一同前往廳中用早飯,只是剛剛在圓桌上坐下,就聽到一個丫鬟在廊簷下喚道:“大爺,夫人,寶姑娘過來了.”

賈珩手中的筷子頓了頓,不以為意。

不大一會兒,就見著寶釵在鶯兒的陪伴下,進得廳中,向著秦可卿盈盈行了一禮:“秦姐姐,珩大哥.”

秦可卿凝眸打量著對面著粉色襖子,下著素色刺繡馬面裙的少女,今日再見,與昨日心態又有不同,昨日終究是心神慌亂下,難免不夠從容大氣,起身,熱情地拉過寶釵的玉手,笑問道:“薛妹妹怎麼過來這般早?”

“我媽一早兒就催著過來,我想著早些過去,也能早些回來.”

寶釵雪膩玉容上見著淺淺笑意。

許是當著一些侍奉丫鬟和嬤嬤的面,寶釵不好喚著姐姐,前面一直加上姓氏,掩耳盜鈴。

秦可卿笑著點了點頭,柔聲問道:“薛妹妹吃過早飯了沒有,不妨一同落座吃些?”

這般過來,而不是等著夫君到梨香院尋她,這是過來見她的,不管有著幾分真心,的確是個知禮數的。

她也不想顯得她盛氣凌人了一樣。

寶釵柔聲道:“謝姐姐關心,剛剛已吃過了,姐姐和珩大哥吃著,不用管我的.”

這會兒喊著姐姐倒是流利了一些。

秦可卿點了點頭,也不再勉強。

主要是平日裡也很少和薛家妹妹說話,一時間倒也不知怎麼相處。

其實,如是尤二姐、尤三姐兩個,秦可卿或還自如一些,因為是在一起的牌友、閨蜜。

秦可卿重又落座,不由轉眸瞥了一眼那蟒服少年,只見其端著粥碗,拿著湯匙攪著稀粥,不時舀起一口,眸光低垂,也不看兩人中的任何一個,真好似沒事兒人一樣。

心頭生出一股氣結。

秦可卿喚過寶釵,說道:“薛妹妹,等吃過飯,有幾句話和你說說.”

寶釵聞言,愣了下,站起身,道:“嗯,姐姐.”

賈珩手中湯匙頓了頓,旋即若無其事,如昨天一樣,他當透明人比較好。

過了一會兒,賈珩簡單用過早飯,端過茶盅漱口而罷,對著可卿溫聲道:“我在前廳準備馬車,你們姐妹說話.”

秦可卿品著“姐妹”兩字,美眸閃了閃,柔聲道:“那夫君去罷.”

賈珩點了點頭,向著前廳而去。

秦可卿向寶珠使了個眼色,頓時周圍的丫鬟、嬤嬤都離了廳中。

此舉也讓寶釵心頭再次忐忑了起來。

秦可卿走到近前,再次挽起寶釵的玉手,柔聲道:“妹妹不用太過侷促,知道妹妹不是輕狂的人,咱們姐妹平常相處就是了.”

寶釵雪膩如白海棠的臉蛋兒微微仰起,水潤杏眸看向對面的麗人,點了點頭道:“姐姐.”

“英蓮妹妹先前就說過,妹妹心地善良,外冷內熱,以後他不在家,也可常常過來走動走動,不要悶在家裡.”

秦可卿柔聲道。

寶釵柔聲道:“姐姐出身官宦人家,性情溫柔大方,我也是素來知道的.”

兩個人拉著手說了會兒話,隨意話著家常。

秦可卿再柔聲道:“好了,妹妹先和他去接文龍吧,等回來再說話.”

原本想著和眼前少女說說外間公主、郡主的事兒,但想想又不合適,兩人說來才是初識,真要說著,也不能是她說,藉著自家丫鬟將這話透露給她家丫鬟。

前廳,賈珩吩咐著焦大準備著馬車,一共準備了兩輛馬車。

等了一會兒,就見著寶釵與鶯兒從後院而來,賈珩衝其點了點頭,也不多言,與寶釵上了同一輛馬車。

“珩大哥.”

隨著馬車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的聲音轔轔聲音響起,寶釵喚了一聲,偷瞧著一旁的蟒袍少年,欲言又止道:“你和姐姐……昨天沒什麼吧?”

賈珩面色頓了頓,道:“沒什麼,昨個兒回去後,還一直給我說妹妹是個好的.”

說著,伸手握住了寶釵的玉手,觸感綿軟、肌膚柔膩,斟酌著言辭道:“妹妹以後可以常過去玩鬧,時間長了,熟稔起來就好了.”

他昨天安撫了可卿,現在也該安撫著寶釵。

寶釵螓首點了點,貝齒咬了咬粉唇,將螓首靠在賈珩的肩頭,低聲道:“那就好,不然……真就是我的罪過了.”

賈珩:“???”

這話說的,怎麼一股茶裡茶氣的意思?

好像原著「聽曲文寶玉悟禪機」一節中,說寶釵說著:“這個人悟了,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昨兒一支曲子惹出來的。

這些道書禪機最是移性……我成了罪魁了.”

默然片刻道:“可卿與我在柳條衚衕兒時,她一直就是大度寬容的性子.”

從柳條兒衚衕出來……想來以寶釵的心智,不用他明言。

寶釵杏眸動了動,輕輕“嗯”了一聲,柔聲道:“姐姐出身官宦人家,溫婉淑靜,待人和氣,我也覺得親近.”

賈珩也不再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覺得說不出的古怪。

之後一路再無話,賈珩握著寶釵的手,一路向著五城兵馬司司獄所而去。

因昨天之事,原本昨天說好“伺候”寶釵的事兒,自就推延了日程。

司獄所外,薛蟠一身藍色圓領錦袍,頭上繫著紫色頭巾,分明已在司獄所典獄的操持下,換去囚服,只是揹著一個包裹,站在司獄所外,焦急地等待著賈珩與自家妹妹來接。

倒不是不能自己回去,而是如果沒有賈珩這位提點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來接著,司獄所也不放心,如是路上出了什麼事,那就真是欲哭無淚。

“來了.”

司獄所的劉典獄,也領著幾個小吏站在廊簷下,待望著遠處插著榮寧兩府旗幟的兩輛馬車,驚喜道:“薛大爺,寧府來人了.”

不大一會兒,馬車近前而停,賈珩車上挑簾下來,目光沉靜地看向薛蟠,喚道:“文龍.”

“珩表兄,你可算是來了.”

薛蟠高聲喚了一句,喜滋滋地向著賈珩跑去。

那劉典獄近前抱拳一禮道:“卑職見過大人.”

“劉典獄辛苦了.”

賈珩點了點頭,打量了一眼似乎吃胖了一些的薛蟠,面色頓了頓,道:“犯人我先帶走,明天再送將過來.”

劉典獄連道不敢,拱了拱手,陪著笑道:“大人自便.”

賈珩再不多言,接上薛蟠,驅車返回,因為梨香院一道門兒就開在興隆大街,馬車並未行著寧榮街,而是沿著興隆大街停在梨香院門口。

薛姨媽聽到訊息,早已領著同喜同貴等丫鬟、嬤嬤迎將出來,遠遠見到薛蟠,只覺鼻頭一酸,向著薛蟠快步迎去,哽咽道:“蟠兒,蟠兒.”

說著,近前拉著薛蟠的手,捧著大腦袋,抹著眼淚道:“蟠兒瘦了.”

薛蟠:“???”

眨了眨眼睛,他瘦了嗎?怎麼感覺半個月,肚子的肉多了一些。

“媽,進屋說罷.”

這時,外披紅色披風,在鶯兒攙扶著胳膊下來的寶釵,近前,低聲勸道。

薛姨媽也平復了情緒,拿著手帕擦了擦眼淚,然後看向一旁的賈珩,道:“珩哥兒,不妨往屋裡坐坐.”

賈珩道:“姨媽,你們先團聚著,我等會兒還得去錦衣府衙門處置公務.”

昨日崇平帝下的聖旨,不待秋決,一併處以大辟,他要回去核證相關卷宗。

薛姨媽聞言不好挽留,忙道:“那珩哥兒你去忙著.”

賈珩看了一眼寶釵,與其對視一眼,也沒再說什麼,前往錦衣府。

薛姨媽則拉著薛蟠的手,以及寶釵和鶯兒進了院中。

薛蟠在廂房中坐將下來,搖著一顆大腦袋,笑道:“媽,我這不是回來了嗎?還哭著做什麼?”

“傻孩子,你這幾天是怎麼過的?”

薛姨媽說著,拉過薛蟠,似察看著有什麼傷勢沒有,低聲問道:“他們沒讓你乾重活吧.”

薛蟠銅鈴眼睛一瞪,道:“那哪能?你是不知道,那些司獄所的刑吏,知道我是珩表兄的親戚,都巴結著我,我在那司獄所,每天就幹兩個時辰的活,上午一個時辰,下午一個時辰,剩下的時候就陪著人搖著骰子,想吃什麼,只要和獄卒言一聲,他們都能買過來,我給他們錢,他們也不要,說是珩表兄交代了,全部記在他賬簿上.”

薛姨媽面色恍惚了下,似在想象薛蟠所說的獄中生活,問道:“那能出去不能?”

薛蟠聞言,臉上笑意凝滯,大腦袋搖的如同撥浪鼓,垂頭喪氣道:“他們說不讓出去.”

這半個月,憋壞他了,不能去聽曲。

“媽,哪裡都有規矩,看在珩大哥的面子上,不讓哥哥吃苦頭兒就是了,怎麼可能讓自由出入著?”

寶釵蹙了蹙秀眉,玉容微盾,低聲道。

聽著自家兄長敘說,心頭也有幾分觸動,他這真是……將哥哥當成大舅子了。

念及此處,只覺得臉頰微熱,金鎖也有些發燙,她當著媽和哥哥的面,她想這些做什麼?

薛蟠笑道:“還是妹妹有見識,就是這個理兒.”

薛姨媽也不好說什麼,轉頭吩咐著同喜同貴,道:“快將那幾件點心拿過來,讓大爺嚐嚐.”

說著訓斥道:“這兩個丫頭愈發憊懶了,一點兒眼力見兒都沒有.”

不多一會兒,各種盛放著蜜餞點心、果脯堅果、瓜子花生、蘋果橘子的碟子,擺得滿桌子上都是,琳琅滿目。

“妹妹,我怎麼聽說,那上次壞咱們家的忠順王倒了?”

薛蟠「該溜子」一樣,側坐著椅子,翹起二郎腿,拿起碟子上的花生剝起來,往嘴裡扔著,全無先前初入獄中的膽戰心驚。

一旁的薛姨媽,還就喜歡見著這個,豐潤臉盤上帶著笑意,斥了一句道:“站沒站相,坐沒坐相.”

寶釵心頭幽幽嘆了一口氣,有些不想搭理自家兄長,但迎著笑意盈盈的薛姨媽,終究說道:“是前不久地動,聽說是宮裡上皇的陵寢被震塌了,後來聽說查出了貪墨.”

“地動?這個,我在司獄所也聽說了,聽說珩表兄還是這樁案子的主審,抓了不少當官兒的,還有那個忠順王也被廢了.”

薛蟠說著,面色振奮說道:“方才就聽說珩大哥去了錦衣府,想來是為著這樁事了.”

“媽你還記得吧,咱們家的皇商生意,就是那忠順王府暗中使壞,我當初怎麼說的?珩哥兒不會算了的,現在你瞧瞧,怎麼樣,這才蹦噠了多久,現在就倒了黴!

薛姨媽皺了皺眉,看向寶釵,道:“你哥哥說過嗎?”

薛蟠:“……”

寶釵輕聲道:“好像說過吧.”

“媽,您看,還是妹妹記性好.”

薛蟠喜上眉梢,笑了笑道。

娘三個說著話,忽地廊簷下一個嬤嬤喚道:“姨太太,老太太和二太太聽說薛家大爺過來,喚著姨太太過去說話呢.”

薛蟠出獄“放風”,賈母怎麼也要過問一番,詢問近況,也是親戚間的禮數週全。

薛姨媽看向薛蟠,叮囑道:“咱們這就過去,你也給你姨母還有老太太請個安.”

薛蟠拍了拍手中的花生殼,笑道:“我這就去給老太太和姨母磕頭去.”

不提薛家三口前往榮慶堂去見賈母。

卻說大明宮,內書房,晌午時分,崇平帝正在條案後批閱著奏疏,這時從奏疏中拿起一封,閱覽著,不由心神一動,目光在都水清吏司員外郎賈政名字上盤桓片刻。

疏文載著:“……工部都水清吏司員外郎賈政昔因恩官得封,於工部秩滿三次而未得遷轉,如今吏部部推呈送考語,該員在工部清廉、勤勉,於恭陵貪腐案中潘、盧二獠所不容,今通政司原右通政丁憂開缺已逾半年,賈政可積功遷轉至通政司右通政……恭請鈞裁.”

崇平帝沉吟片刻,抬眸問著一旁的戴權道:“賈政是哪一年得的官兒?”

戴權原本垂手侍立著,正在降低著自己的存在感,聞言,連忙笑著回道:“陛下,奴婢記得,好像當初小榮國公臨終上遺表時,上皇憐憫功臣之後,恩襲的官兒吧.”

崇平帝聞言,面色頓了頓,道:“竟這般久了?”

思量片刻,提起硃筆圈閱,寫上四字,照準所奏,然後將奏疏放到一旁,說道:“讓人將這份奏疏遞迴吏部.”

戴權見此,心頭微震,果然賈子鈺是聖眷在心,愛屋及烏,一切相關眷屬的仕途都優先處置。

及至晌午時分,吏部所呈奏疏果又再次發回,由吏部文選清吏司一位徐姓主事,快速前往工部知會賈政。

榮國府

賈母正在與薛蟠以及薛姨媽敘話,因薛蟠為未婚男子,故只有鳳姐、李紈、王夫人坐在一旁相陪。

而隔著屏風裡廂,黛玉、探春、迎春、湘雲幾個則在一塊兒玩著,寶釵也隨著鶯兒進來,陪著幾個姊妹說話。

賈母懷裡還摟著一個,嗯,正是頭戴束髮攢寶紫金冠,著大紅箭袖圓領衫的寶玉,聽完薛蟠敘說完在司獄所的見聞,面上現出感慨之色道:“那等所在,文龍表哥能過得這般自在.”

他不知那到處都是臭男人的地方,簡直是人間地獄吧。

薛蟠嘆道:“就是不能出去,有些讓人撓人.”

寶玉問道:“薛大哥,雞鳴狗盜之徒,也常有心懷忠義之輩,不知薛大哥可聽得什麼奇人異事?”

薛蟠胖乎乎的大臉上見著一絲迷惑,道:“寶兄弟這話……是說認得朋友吧,我是單獨的監室,並未怎麼和其他犯人相交.”

賈珩也擔心關進去存在著“看守所交叉感染”的問題,遂吩咐著司獄所的典獄,不要將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近薛蟠,免得再引得薛蟠更壞了幾分。

寶玉嘆了一口氣,道:“可惜了.”

賈母笑了笑,道:“好了,監獄那樣的地方,能有什麼好人……”

說著,也覺得有些不對,連忙頓住不言,道:“小孩子就喜歡好奇,問東問西.”

薛姨媽攥了攥手帕,豐潤臉盤上的笑意就有幾分不自然。

鳳姐丹鳳眼轉了轉,笑著圓了個場,問道:“文龍兄弟,是你珩大哥接你回來的吧,怎麼沒見著他?”

薛蟠笑了笑道:“表兄他接了我回來,就去忙著公務了.”

賈母點了點頭,接話道:“珩哥兒他這幾天都在忙著那樁大案.”

“剛才,珩表兄還說呢,去了錦衣府了,珩表兄沒說,但我聽著司獄所裡的人說,那些人只怕都逃不過一刀了.”

薛蟠笑著說道。

眾人心頭都是一凜。

賈母嘆道:“這樣的大案,只怕不知多少人要人頭落地.”

王夫人也嘆道:“老太太,老爺昨個兒也說,工部四司,現在只有兩司完好無缺,兩位堂官兒還有兩司郎中都涉案.”

昨日透過旁敲側擊,終於將工部衙門的事兒摸清了一些底細。

薛蟠眼珠子骨碌碌轉,問道:“姨媽,姨父這次應該大用著了吧.”

“嗯,這個還要看宮裡的意思.”

賈母聽著此事,臉上笑意繁盛一些。

“這怎麼也要升著一級吧.”

薛蟠問道。

賈母點了點頭,正要說著,忽而外間一個嬤嬤,進得廳中,說道:“老太太,太太,二老爺回來了,聽小廝說,好像是拿了吏部的告身和官服.”

“吏部的告身和官袍?老祖宗,這次是好事臨近了吧.”

鳳姐笑道:“我聽著一早兒喜鵲在房上叫,不想應在此處了.”

此言一出,恍如在榮慶堂中刮過了一股春風,頓時,裡裡外外都是喜氣洋洋。

無他,天可憐見兒,近年來,賈家的喜事兒樁樁都是落在東府,何曾落在西府一樁?

嗯,落在西府頭上的,往往都是降罪的禍事。

賈母心頭大喜,臉上喜色難掩,不過還是專門等了一會兒,待那婆子喘勻了氣,這才問道:“有沒有說升著什麼官兒?”

婆子笑道:“老太太,我也不知道,只是聽小廝說,老爺這次是升了官兒,還說要開祠堂祭祖呢.”

王夫人這時,早已攥緊了手中的佛珠,只是鑑於先前的空歡喜“烏龍”,反而不敢出言,只是將一雙期待的目光投向屏風處,靜待賈政前來。

而隔著一扇屏風的裡廂中,正在說笑的黛玉以及寶釵等人,也都陸續停了說笑,聽著外間的動靜。

這時,寶玉臉上的笑意頓時凝滯了下,他先前寫好的檢討書今日一早兒,倒是在老爺哪裡過了關,但老爺臨走之前,卻罰著他跪祠堂,等過來請安時,又被老太太喚住。

起得身來,低聲道:“老祖宗,我還是去祠堂吧.”

“這都晌午了,該吃飯了,去祠堂做什麼?”

賈母原本笑容滿面,臉上笑意斂去許多,皺了皺眉,看向寶玉。

她的寶玉,這是被上次打怕了?

念及此處,賈母作惱道:“今個兒是大喜的事兒,還要開祠堂祭祖,去跪什麼祠堂?”

眾人都不由心思古怪。

而說話的工夫,賈政也從外間進得榮慶堂,其人面容紅潤,手中還拿著一份兒告身,向著上首的賈母行了一禮,道:“母親.”

“政兒,這是怎麼說?是郎中?”

賈母急聲問道。

此刻,王夫人心頭終於落了定,這次看來不是烏龍了。

不僅是賈母和王夫人看著賈政,一旁坐著的薛姨媽也暗暗留意。

至於裡廂的寶釵、探春、黛玉也都凝神靜聽。

賈政儘量平復著激動心緒,以一種平靜的語氣,說道:“老太太,今日吏部部推,奏疏遞至宮裡,經宮裡允准,兒子即日調至通政司右通政.”

“通政司,不在工部了?”

賈母卻沒有反應過來,詫異說道。

賈政先前一直在工部為官兒,現在調到通政司,這是升了,還是降了?

王夫人也目光疑惑地看了過去,開始思索著通政司右通政是幾品來著?

“這是幾品官兒?”

賈母終究沒有忍住,追問道。

賈政面色微頓,一時間,竟有些不好意思,頓了頓,說道:“嗯,是正四品.”

此言一出,未等賈母有何反應,王夫人聞言,手中佛珠“啪嗒”落地,發出一聲清脆聲音,但這時卻沒有人笑這位榮府當家太太。

王夫人心頭只覺被一股狂喜炸開。

正四品,竟不是五品?

這可真是……天可憐見,那位珩大爺這是良心發現了?

所以,她的誥命是不是……也能升升了?

而賈母也先是一愣,旋即怔了下,喃喃道:“正四品?”

鳳姐笑著湊趣兒道:“老祖宗,二老爺這下連升了三級呢.”

賈母也被一股驚喜籠罩著,喃喃道:“這,這可真是大喜事兒了.”

主要是先前,一開始賈政藏著掖著,賈珩又不透露半句口風,賈母只以為能升一級就已不錯了。

畢竟自家兒子在工部可是一二十年不動窩了,這往上升一品也就是了,現在一下子升三級,四品怎麼也好聽一些,離一品更近了許多。

而賈母的話,恍若掀開了榮慶堂中的喜悅氣氛,再無反覆,這是真正的喜事兒。

裡廂的黛玉罥煙眉下的星眸瞥了一眼探春,也能看到三妹妹英麗眉眼間流溢的的喜色。

黛玉不由瞧了一眼寶釵,卻見其臉上笑意淡淡,但眸中卻亮晶晶的,也不知是什麼情形。

外廂,薛姨媽也笑道:“這可真是開春頭一樁喜事兒.”

賈母笑道:“是啊,怪不得前院的小廝貧嘴兒說著,得開祠堂祭祖,是得祭祖.”

說著,忽而想起一事,笑問道:“這都中午了,珩哥兒怎麼和沒見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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