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夜色中,兩個身影竄入了更深的黑暗中。

南區的華里街,據說由於暴亂事件,此時正處於封鎖狀態中。

整片街道空蕩蕩的,連盞燈也沒有,像一片荒廢了的古街。

像是有人提前清理出了這片場地,專程等著他前來一般。

蘇明安徑直朝前走,忽地停下了腳步。

山田町一在後面低頭跟著,險些撞上了他。

“怎麼?”

“來了.”

蘇明安看著前方。

山田町一抬起頭。

眼前寂靜的漆黑之中,忽地起了波動。

夜晚的涼風貫穿這片安靜的街道,一道扭動的光影在街道正中央浮現。

猶如黑色碎片片片拼合,那人的身影像紙張拼接一般漸漸完整,他壓低帽簷,臉罩純黑麵具,一雙透出血紅的雙眼於黑暗之中醒目。

“我親愛的兩位客人,歡迎來到魂族總部.”

那人開口。

山田町一有些緊張。

他不清楚蘇明安為什麼一出門就直奔華里街,像是早就知道魂族首領在這一般。

但他明白,這裡一定是整個普拉亞最為危險的區域。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他和蘇明安畢竟是兩個人類,而人類算是魂族的食物。

魂族受飢餓慾望驅使,很難保證這群傢伙會在他們面前保持理智。

他注視著那名魂族伸出手,看見四周的空間開始波動。

波動將二人籠罩其中,似乎正在進行傳送。

“……原來是結界.”

蘇明安看明白了。

他之前就有些奇怪,幾百的魂族,如果想有一個統一的領導,勢必需要定期聚集。

他先前還以為,這群魂族是在地下禮堂那樣的地方聚集,但現在看來,魂族也有人掌握著控制結界的能力。

他們光明正大地在南區架設結界,生活在結界內,只在飢餓的時候出來捕食。

這樣的話,難怪魂獵一直無法完全消滅魂族。

四周的空間波動,蘇明安眼前的景象出現了變化。

原本黑暗安靜的街道,忽地一變,像是世界逐漸染色一般,逐漸變得亮堂起來。

暗著的路燈一瞬閃亮,沾灰的窗沿乾淨如新,熙攘之聲不絕於耳,空蕩蕩的大街上忽的出現了很多正在逛街的“人”。

他們穿著各色衣衫,提著提燈或燈籠,穿梭於熱鬧的街道中。

有低聲交談的情侶,有牽著小孩的母親,也有站在街邊,笑盈盈看著這一切的老爺爺。

黑色的鳥低空飛過,晃著碧綠葉片的樹於夜風中搖動,於光下灑下稀疏的陰影。

——穿過結界,蘇明安看到了這般熱鬧的景象。

帶路的魂族放下手,看向他們。

“客人,歡迎來到魂族總部聚集地,南區華里街.”

男人輕笑著說。

山田町一看著這一幕,瞠目結舌。

“這些……”他的手指指著這群逛著夜市的人們:“……都是魂族?”

“當然.”

男人帶著他們前行。

似是聞到了人類的味道,街旁的人們一瞬轉過頭來,血紅攀上他們的雙眼,似乎對走在街道中間的蘇明安和山田町一很是渴望。

山田町一眼神掠過一個跳著皮筋的小女孩,嘴巴有些合不上。

“客人似乎感到很疑惑?”

男人一邊走一邊問著。

“當然.”

山田町一說:“如果不看眼睛顏色,這群人完全和人類沒什麼區別.”

“是,是沒區別.”

男人笑得很溫和。

他抬起手,和一個踩著縫紉機的老太太打了個招呼,側頭輕聲說著:“……那你覺得該有什麼區別呢?”

山田町一一時答不出話來。

他見過一些魂族。

但那些魂族,都是身染鮮血,餓到毫無理智,看見人類都會撲上來,和野獸沒什麼差別。

但現在……

他竟然看到了一群和人類幾乎毫無差別的魂族。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小,有著完整的社會結構,儘管這條街不長,看起來只有兩三百個魂族,但也形成了一個小型的秩序。

“沒有區別,也不該有區別.”

男人揚起雙手,聲音聽起來很是興奮:“除了以人類為食,我們本不該有任何區別。

魂族不該是被飢餓慾望支配的種族,人類也不該是註定的食物,我們本來可以和諧相處.”

他說著,語調上揚,似乎在訴說著他堅信著的理念:“我們也會哭,會笑,會感知情緒。

不吃東西會餓,受傷會疼,被殺也會死.”

“我們會愛人,也會憎恨,也有親人和朋友.”

“我們生存在這個世界上,也想平平安安地活著,不用與他人整天做生死鬥爭,不用只能躲在結界裡,像老鼠一般不見天日.”

“……我們本該沒有區別,也不會成為敵人.”

他話語到此為止:

“但人類總是不會放過我們.”

山田町一微微蹙眉。

畢竟在他看來,這些在街道上散步的人們,看上去真的和普拉亞的居民們毫無區別。

他看了一眼蘇明安,原本以為這個人會和這個魂族男人辯論一番。

但蘇明安也沒說話,只是靜靜走在一旁。

……直至二人走到了一處市集前。

山田町一頓住了腳步。

他為眼前的景象有些震驚。

這處市集,其實並不是什麼賣菜賣肉的地方。

那一個個鐵籠子,裡面關著的是人。

活生生的人類。

他們被束縛著四肢,如同球一般縮在鐵籠子裡,嘴巴被膠布粘上,只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肢體與鐵籠碰撞的聲響有些沉悶,這處市集到處都是這樣的聲音。

粗略望去,鐵籠子數量不在五十之下。

他甚至看到裡面有未穿衣服的人類女子,如同牲畜一般趴在裡面,供散步的魂族挑選,然後像狗一般被魂族牽著鏈子溜走。

他震驚地看著這一幕,而後聽見旁邊的蘇明安笑了一聲。

“……這就是你所說的‘沒有區別’.”

蘇明安說。

“不,事實上,我們和人類並無不同.”

男人回應道:“我所說的並無差錯——您若是到了普拉亞的西區,去那些奴隸集市看看,便知道,人類在做同我們一樣的事。

他們有的人,甚至會將我們同胞的四肢打斷,做成觀賞品……而更令我難以想象的是,他們甚至會買賣同他們一樣的人類——他們比我們更殘忍.”

蘇明安知道男人說的沒錯。

早在他剛剛到達普拉亞時,就遇見了買賣人口的酒館,普拉亞的奴隸買賣必然十分猖獗,只是他沒有實地去買賣場地看過。

他看著這般奴隸買賣的場景,看著有賣家和男人熱情地打招呼。

男人似乎在這裡地位很高。

男人繼續向前邁步,而後進了一片圓形的建築。

“蘇明安……”山田町一靠近他,壓低了聲音:“我感覺這裡好像過於危險.”

“不是你要來的嗎?”

蘇明安說。

“不,雖然確實是這樣,但這也太……”山田町一朝著鐵籠裡滿身鮮血的人類們看了一眼。

人類普遍具有同理心。

在看到和他們一樣的存在陷入苦境時,他們也會代入其中,為其感到困苦。

或許是二人在原地駐足過久,進門的男人又轉了回來。

那面純黑的面具下,是一雙帶著些許戲謔的雙眼。

“怎麼了,我的客人,愣在門口做什麼?”

他笑著說:“快進來吧,有些事情,我們可以待會再談.”

蘇明安走了進去。

山田町一猶豫了片刻,還是也跟著走了進去。

即使知道這裡很危險,他也已經無法回頭。

進了這個結界,就相當於上了一條賊船。

在這種被魂族統治的城市裡,他這個人類只能步步為營。

“嘩啦——”

他一踏入這片建築,就聽見了一陣陣極其高昂的尖叫。

歡呼聲便如同水潑一般傳了出來,裡面打著的暖黃燈光顯得有些刺眼。

山田町一眯了眯眼,看見他們似乎處在一處高臺的觀眾席上,下方則是一處鬥獸場一般的場地。

輝煌的燈光罩在圓形建築的頂端,照耀著下方鬥獸場上殘留的鮮血。

一個穿著單薄衣衫的人類,正和另一個人類在場地內生死搏鬥著,他們拿著利刃,鮮血灑在場地內的沙土之上,兩人已經殺紅了眼。

外圈的觀眾席上,則坐滿著歡呼著的魂族。

“殺了他——”

“幹掉他!”

“小阿爾!我押了你的!別讓我失望——”

魂族們大聲歡呼著,血紅的雙眼亮成一片。

他們普遍身著貴族般的華麗衣裳,不少女性魂族頭上簪花,手上搖扇,看上去頗具貴婦風範。

這般場景,看上去,和人類那邊的角鬥場完全沒有不同。

只是,如同觀戲一般觀看著他人生死搏鬥的人,從人類換成了魂族。

一瞬從夜色走近燈火輝煌的角鬥場中,山田町一的眼睛還有些適應不過來,他粗略看了眼觀眾席位,為魂族的數量感到震驚。

……絕對不下於兩百人。

魂獵的情報中分明有說。

魂族數量不可能過千。

但現在看來,光是一個南區的魂族之城,便可能不止這個數量。

如果這些人都將他視作敵人,在下一刻同時撲上來……

山田町一感覺自己這一步走得太險。

他貌似,不應該這麼快來見魂族首領的,他小瞧了魂族的實力。

男人還在前方走著,領著他們走進一間包房。

包房很大,桌上擺放著水果和紅酒,前方透明的落地玻璃之下,正能看清下方角鬥場的場景。

觀眾的歡呼透過玻璃傳遞進來,角鬥場裡圍繞著一股血腥和狂熱的味道。

“要試試嗎?普拉亞上好的飲品.”

男人附身倒酒,姿態格外優雅,配合著身上侍者一般的黑白裝扮,他看上去像位合格的管家。

“我不喝酒.”

蘇明安說。

“我……我也不喝.”

山田町一立刻跟上。

他看著男人倒酒,忽地鼻子一動,聞到了一股不對的味道。

……等等。

他微微瞪大雙眼。

那根本不是什麼紅酒。

那猩紅色的液體,分明是血,人血。

淡淡的血氣漂浮在空中,透明的玻璃酒杯閃著一層燦金的反射光。

男人放下酒杯,在下方的廝殺聲和歡呼聲中落座。

“這位先生.”

山田町一開口:“我們是來找魂族首領的.”

“嗯,我知道.”

男人笑著說:“先坐吧,親愛的客人,有事現在便可以談.”

他緩緩抬手,骨節分明的手按在純黑的面具之上。

在放下手時,他已經取下面具,摘下高帽,露出了一張顯得格外年輕,也格外蒼白的俊臉。

金色的髮絲垂在他飽滿的額頭,燈火晃盪在他血紅的眼裡,那望過來的眼神,含些許些深切的意味。

“自我介紹一下.”

男人開口:“我是普拉亞魂族首領,魂族之城領導者,上位魂族塞維亞.”

而後,他沒再看山田町一,而是將視線移向了蘇明安。

“好久不見了.”

他說:“……父親.”

……

山田町一在這一刻,突然很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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