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走下高塔。

……特雷蒂亞的這種選擇,一定在她腦海中猶豫過無數次。

她既卑微地愛著,希望他低頭看一眼她;又逾越地愛著,做出如此大膽的行為。

她既自私地愛著,希望他眼裡只有她;又無私地愛著,以自己的生命成就他。

她是一個極為矛盾的人,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才能讓人知道她究竟懷揣著什麼複雜的感情。

……最後仍然是“愛”讓她走向了終結。

蘇明安取出了那枚副本開啟第七天,他在測量之城獲得的裝備(雛菊之歌),這件裝備在特雷蒂亞死後,出現了更新。

……【雛菊之歌(紅級·已進化):“可以救贖我嗎?可以有一點點……愛過我嗎?”

物理防禦力:20精神防禦力:20裝備需求:僅限玩家蘇明安。

特殊技能(永存):傳送類技能可額外攜帶1人一同傳送。

傳送類技能不再消耗法力值。

備註:古董店裡被修復的黎明之戰時期絲綢禮帽,上面存在數道雛菊的花紋,似乎還繡著一行斷裂了一半的小字。

】……帽子上斷裂了一半的小字,是“我好想你……”。

他翻轉帽簷,那行小字竟然開始自動完善,彷彿有一隻無形之手在為其刺繡——“我好想你……不知道姓名的你.”

字型清秀,讓人能想象到她完善這頂帽子時有多用心。

絲綢禮帽繡著花紋,帽簷帶著碧綠的紗,猶如她那身蓮葉般的碧色長裙。

她最後露出笑容的模樣,就像盛開著荷葉蓮花的夏日。

仿生人特蕾亞跟在他身側,他已經認出了她,她是副本開局他遇見的那位中央城助手。

首尾相連,副本宛如一隻圍繞成圈的銜尾蛇。

他向前走,小碧等在塔下。

她的黑髮隨風而起,一雙翡翠眼眸望著他。

“走吧,去世界邊緣.”

小碧朝他伸出手。

“仍然不夠嗎?”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很遺憾。

不夠.”

小碧說。

【他維】軍的資源很多,但還是不夠。

距離災變72年,還有整整七年。

“你早就知道特雷蒂亞會死?”

蘇明安看著如此平靜的她。

“是.”

小碧語氣近乎淡漠:“我很早以前就窺探到了她的計劃。

根據特雷蒂亞的人格分析,她只有死亡這一條結局。

如今你一個人出來,我不意外.”

“……”真是無愧於“防毒程式”的名號。

她早已計算到了這些,對任何人的結局都不感到意外,甚至沒有事先提醒他一句。

蘇明安看了眼仍然在誓死拼殺的人們:“特蕾亞,你先退出戰場吧.”

“好的.”

仿生人特蕾亞點頭。

蘇明安正欲坐上輪椅,卻聽小碧說。

“別坐輪椅了,去世界邊緣又不是什麼長途跋涉,省點資源.”

小碧拍了拍她身旁的摩托車:“坐這個.”

“我不會騎摩托車……”“上來,我帶著你.”

小碧翻身上車,套了一枚金屬灰的頭盔,她的黑髮被帽扣束攏。

在插入車鑰匙時,呈現出一雙完美的,毫無凍瘡的手。

她向來生活在溫室裡,無論是早期的神之城,還是如今的末日城,她都與廢墟世界的人們格格不入。

如今在戰場上騎摩托車也極為奇葩。

她真是廢墟世界的一股清流。

摩托車“嗚嗚”啟動,車輪碾壓沙地,蘇明安剛坐上去,就感覺下面一陣驅動,小碧手腕一轉,摩托車像被燙了尾巴的豬一樣躥了出去。

蘇明安立刻抱住她,防止自己被這飆升的速度甩下去。

他第一次坐摩托車。

像一條捲起黃灰色的沙地長龍,摩托車在戰場上橫衝直撞,引起數萬人側目。

【他維】軍的炮火瞬間掃了過來。

末日城士兵同樣注意到了這輛陣勢囂張的摩托車。

“——保護城主!”

士兵們頓時大吼。

吼聲由點連成了線。

“是誰在載著城主?是……蘇小碧副城主?集合令!保護他們!”

一瞬間,彷彿一石激起千層浪,蘇明安所到之處,末日城所屬士兵猶如浪濤向他聚攏,保護著這輛摩托車。

無數槍械與鐵皮滾落在地面上,鋪成了一條鐵灰色的河。

【他維】軍的槍口爆發出疾風掣影般的子彈風暴。

“轟——轟——轟——”蘇明安緊緊抱著小碧,羔羊結界被他撐起,他們在湛藍色的大海中疾馳,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海藍與血紅交錯的顏色,那是結界與炮火對撞所譜寫的油畫。

他的黑髮隨風而起,帶著炙熱的溫度,瞳孔彷彿燃起了烈火。

——他在想,阿克託在每一次跳下世界邊緣時,會想什麼?是想著只要他選擇了犧牲,一切就得以保全,所以自願跳了下去?還是真的忍受不了絕望的形勢,被人們無聲的目光所逼迫,在輿論與大義的裹挾中跳了下去?他曾帶領上億人的生命跨越死亡,為人類文明延續了薪火,硬生生拖著人們活了下去,最後卻身為人類薪火而死,這種結局不可謂不完美,但卻是個體意義上的悲劇。

如果說玩家與附身物件是如此契合……“——小帥!你要去哪裡!”

突然,身後傳來焦急的聲音。

蘇明安回頭,看見提著黑刀的夕。

夕愣然地望著摩托車上的他,看著他的髮絲與臉頰都鍍著一層朝陽的紅潤。

“去旅遊了,再見.”

蘇明安說。

“喂,小帥,等等——等等!!”

夕才不信這鬼話,立刻要去攔他。

爆炸的餘燼飄飛在空中,摩托車上的黑髮青年只是笑著和她揮了揮手,就捲起一陣風,消失在她的視野。

……彷彿他也是一陣迅捷的風。

夕伸出去的手僵持了一瞬間,眼眶瞬間通紅。

戰場的大火越燒越旺,焦黑的房柱倒在她身側。

突然,一隻手拽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拖到掩體下。

夕回頭,看見掩體下的森·凱爾斯蒂亞,及程洛河、諾亞、北利瑟爾等人。

他們皆滿臉灰塵。

“別過去.”

森拉著她。

“你不是也想攔住他嗎?”

夕的一腔怒火無從發洩:“憑什麼他要死,我們就得看著他死——難道他就不配活著嗎?”

“你閉嘴!”

森面對輩分大於他的夕,卻突然展露出了強勢一面。

他花白的頭髮在火星子間飄動,渾濁的瞳孔劇烈顫抖:“城主肯定不是去死的!”

“——你在自我安慰些什麼?你難道還幻想他會像以前那樣,隔一段時間就蹦出來?這次如果出事,就是真的死亡——【他維】不可能放過他的!!”

夕也像被激怒了的獅子,朝森大吼:“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他一開始加入神之城,靠著他的能力活得舒舒服服就最好了——他憑什麼要踏入寒冷的外界,與烽火為伍?我們唯一的優勢就是能照顧他,可是一到這種關頭,該照顧他的人一個都不見!”

這一番言辭,聽得幾人沉默。

森的胸口一陣起伏,鬱氣翻湧。

他何嘗不是最敬重城主的人?要論對城主的尊敬,在場的誰也比不上他。

從災變32年到災變65年,整整三十三年,城主的存在整整貫穿了他的半輩子。

但他知道,他們就算去攔也改變不了任何事,他要阻止夕去作死。

“——為什麼每次都是他!為什麼每次都是他受罪?神之城那次也是,核爆那次也是,現在這次也是!”

夕說著說著,哭了起來:“為什麼每次都是他……“他也太冤枉了……“他明明是最好的人……為什麼那麼多居民都說他是會死而復生的怪物,都說他沒有理由活下去……“為什麼……我聽見那麼多人說……說他跳下去才是最有面子的做法……明明我們還可以拼死一搏的……即使很渺茫……”沒有人回應她。

冷風從她的衣領灌入,每個人都無可奈何。

北利瑟爾拍了拍她的肩,沒有多說什麼,他站起身往回跑。

他要回他的山谷,也許他的家電人同伴們能給他建議。

他跌跌撞撞地衝過血色沙地,臨近那片世外桃源般的山谷。

……【災變102年·測量之城】“緊急會議,請【核心區】部長以上身份者,前來政要大廈開會……”一遍遍喇叭聲,伴隨著紅色警戒,響徹了整片繁華的都市。

留守測量之城的玩家們縮在街角,看著一隊隊警衛從他們眼前經過。

“……怎麼回事?為什麼會亮起紅色警戒?”

玩家呂博龍說。

他的身邊蹲著幾個隊友。

“大概是凱烏斯塔出事了?我們沒參賽,不知道里面發生了什麼.”

隊友李圓圓說。

“據說城邦徵臨時兵了……我們也去參軍吧.”

“好,我們以前是蘇明安的高中同學,總得幫蘇明安分擔一點……”他們踏上了道路。

陽光灑在他們身後,街道間有櫻花的香氣。

與他們目的相似的人們排著長隊,後頸發著綠光。

這一刻,過去的人們,與未來的人們,跨越三個維度,擁有共同目標。

人類命運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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