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接近深夜,夜空之間烏雲翻滾,彷彿在醞釀著未知的命運。

城邦的路燈由於程式控制,依次點亮。

躲在房子裡的人們即使熄了燈,也能看清外面的情形。

他們看見黑雲翻滾之間——竟然有一雙血紅的眼睛定格於高空之上,血紅瞳孔中佈滿複雜的魔幻紋路,它好似在冷冷地俯瞰他們。

即使它一時間還沒有什麼動靜,像一個黑夜裡的貼圖,但這幅畫面已經讓淪為驚弓之鳥的居民們無比恐慌。

鐘樓之下,一隊人員正在商討策略。

“……蘇明安還沒醒嗎?”

玩家洛克擦了擦滿是雨水的眼鏡。

他看向雨幕中的一座高大建築,它在暴雨之間像一隻倒伏的黑色蒼龍。

“喂……喂喂!”

衡量者克里希手指敲打了一下通訊器,聽見裡面像刮擦黑板一樣的噪音。

他實在忍不住心頭的暴虐,一下子把通訊器摔在地上。

他攤開雙手,暴躁道:“蘇明安到底什麼情況!我們聯絡諾爾那邊也沒聲音,這幫榜前玩家怎麼也開始當謎語人!至少讓我們知道下一步怎麼做啊!”

他在原地轉圈,怒道:“現在全身淋得透溼,訊號又斷了!老子還沒這麼憋屈過!”

旁邊,太極宗師吳禹淡淡地搖了搖頭,一副仙風道骨的姿態:“不可言,不可說.”

洛克冷靜道:“等著看吧,也許npc會有所行動.”

他抬頭,看向鐘樓之上。

這座千瘡百孔的城市經歷了長達七十年的歲月變遷,鐘樓表面滿是炮坑,像一杆漆黑的燒火棍。

而一隊身著血色披風的人正站在鐘樓之上。

在戰時,血色披風還有一層含義,即指揮官級別的人物。

鐘樓上,一名肩頭立著蒼鷹的中年女人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她的血色披風微微飄起。

“這場雨太大了……連地面的血色都看不清,連遠方的山巒都被遮掩了……”她的身邊,一名白髮蒼蒼的老人眼神閃爍。

“逃亡計劃安排得怎麼樣了?現在把一部分人帶出去還來得及.”

中年女人說。

“阿妮塔,你想逃了嗎?”

老人皺著花白的眉頭,他是希望城城主亞林,一直隨著蘇明安戰鬥。

阿妮塔握緊望遠鏡,輕哼一聲:“我只負責我的傭兵隊,我想帶他們活下去。

這情況明顯有問題,我不信那位神明中斷所有訊號,只是為了看我們當無頭蒼蠅,再不跑就來不及了.”

亞林微皺眉頭,還欲勸說,旁邊卻有人擺了擺手。

“那你走吧.”

安託法城的希萊開口:“阿妮塔,你有選擇生存的自由.”

他的話語充滿悲觀,情況已經急轉直下,連他都感到迷茫。

“我不勸你們跟我一起走,感謝你們尊重我的決定.”

阿妮塔朝他們拱了拱手,作最後的道別。

她腳步一邁,從鐘樓邊緣一躍而下,帶著她的精英小隊離開。

暴雨之中,她的身形很快模糊不清。

從高空都難以看清下方黢黑的街道。

鐘樓上的幾人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亞林咬了咬唇。

“我們真的不走嗎……”有人輕聲出聲。

“每個人都做好了戰死的準備.”

一個黑袍人說:“現在即使逃出去也是苟延殘喘,巴爾克、格納、班尼、應緋、莫利特……他們都在堅持,哪怕聯絡不上別的軍隊,我們也不能放棄.”

“人類奮鬥至今,可不是為了讓我們的孫輩淪為奴隸的.”

希萊說。

“但願他能夠帶我們走向勝利……”暴雨之間,鐘樓唯有滄桑的鐘聲在迴盪。

……蘇明安感到徹骨的寒冷。

儘管沒有鏡子,他卻好像看到了自己灰色的眼眸,它映照在他的感官之中,他看見了宇宙般無垠的空蕩。

雜亂的色塊在他眼前飈飛,全身像是被烤過一般乾冷。

哪怕不去看,依舊能體會深重的苦難,哪怕不去聽,始終有人將聲音灌進耳裡。

那些尖銳的、辛辣的情感,從他眼前一次次細數而過。

四肢麻木,全身血液都匯聚到了頭頂。

視野早就模糊了,什麼也看不見,耳邊只有無數人的哀嚎和慘叫。

它們像冰冷的長針一般,刺穿了他。

他被分配角色,雖然並沒有要去扮演那個角色的一言一行,但是系統的任務要求他符合人物的行動,還有身邊人的話語都會影響自己的定位——這些都會潛移默化的影響他自己。

他從來都是很會催眠自己的人,也很能理解他附身的人的理念,同時在扮演之中,他也會盡力把自己變得和角色一模一樣。

他總是會有最強烈的“代入感”。

他從不曾這樣地……渴求休息。

胸腔內的情緒好似失控了,只剩下無法掩飾的痛苦。

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的分界,沒有一點實感。

就像沉入了冰冷的海水裡。

無數水草拖拽著他向下溺亡。

“……”“……蘇明安,蘇明安!”

“——蘇明安!!”

黑夜之間,教堂外面聚集了密密麻麻的人。

他們圍著這座巴洛克風格的教堂,像喊口號一樣,狂喊著這個名字。

不知道誰將“蘇明安在教堂”的訊息傳了出去,一發不可收拾,在這一小時四十分鐘內,人們像是瘋了一般地聚集過來。

有看熱鬧的玩家,有關心城主計程車兵,有失去了聯絡想找到指揮官計程車官,他們將這座教堂圍得水洩不通。

但更多的是——無窮無盡的機械軍。

玩家們的自發聚集,為機械軍指了明路。

機械軍像源源不斷撲向島嶼的海嘯,試圖將教堂夷為平地。

“蘇明安!”

“蘇明安!你在裡面嗎?”

“蘇明安!你有本事偷人,你有本事開門啊!”

“蘇明安!你的戰術很現代,構思卻相當古老,你究竟是什麼人!”

甚至,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開始玩梗。

“——吵死了!!”

教堂內部,山田町一、維奧萊特、澈三人聚集在裡面,山田町一聽著教堂外邊的聲浪,忍不住抱怨。

穹頂灑下暖黃的光輝,巴洛克風格的地磚微微發亮。

即使在暴雨間,教堂依舊如同一座穩固而安定的金色小島。

教堂外面的人實在太多了,山田町一等人不敢開門,只能靠諾爾的絲線結界隔絕了教堂的內部與外部。

“嗡——!!”

一道炮彈從高空中落下,試圖擊毀這座教堂,這是機械軍的攻擊。

但很快,炮彈被教堂外面的玩家攔截。

他們手中五顏六色的光輝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座密不透風的防禦線——玩家們守護著這座教堂,半步不退。

“保護蘇明安!這幫機械怪物別想傷害我們的第一玩家!”

有玩家高呼。

“啊哈哈哈,老子要上電視!!!”

“你們副本剛開局還想交出蘇明安,現在倒是突然團結了.”

“那是剛開局!現在大家陣營一致!積分一致!把他交出去我們就完啦!”

“軍團長,不要停下來啊!!”

嘈雜的聲音在教堂之外漂浮。

但這也是山田町一等人不趕走這些玩家的原因——這群玩家們確實在保護蘇明安。

個體的力量是有限的,但當幾十個、幾百個有戰鬥力的玩家聚集起來。

涵蓋近戰、肉盾、治療、光環、遠攻手等各個領域,就能組成一支強力的精銳軍隊。

第四天災的威力已經初顯,哪怕是大型機械軍隊,一時之間都無法攻下這裡。

就在這時,教堂之中,一陣光芒閃爍。

還沒等山田町一警惕起來,一道身影在光芒中出現。

他的髮絲略顯凌亂,眼眶微紅,身上滿是血跡,就連黑手套都被割了數道刀痕。

——這是山田町一第一次看到蘇凜這麼狼狽的樣子。

“……咳.”

蘇凜落地,光芒消散。

他抹去嘴邊的血跡,脫掉手上破碎的手套。

“蘇明安呢?”

蘇凜看向山田町一,金色的眼眸晃著一圈血紅的邊緣。

“裡面.”

山田町一指了指後室:“蘇凜,你這幾個小時去哪打野了?現在情況並不好.”

蘇凜沒有回答,徑直朝後室走去。

他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臺嗡鳴的情感共鳴機器,猙獰的軟管連結在蘇明安微垂的頭顱上,像是在啃噬他的靈魂。

蘇明安靠在椅子上,黑髮像枯草一樣搭在臉側,臉色已經完全趨向於灰白,嘴唇乾裂發紫,狀態幾乎和死人沒什麼區別。

夕緊緊握著蘇明安的手,她的雙腿已經有些蹲麻了,卻始終沒有移動半步。

旁邊則是站著的諾爾,似乎在思考。

“共鳴多長時間了?”

蘇凜看了眼室內景象。

夕看了眼蘇凜,低聲道:“一小時四十分鐘.”

蘇凜說:“那大概醒不來了.”

諾爾驟然抬頭:“別說這種話.”

蘇凜聞言,冷道:“我不在,你們就不會中斷共鳴嗎?要是我現在還不來,你們要一直讓共鳴繼續下去嗎?”

諾爾同樣冷道:“關你什麼事,這是他的決定.”

蘇凜說:“但這是我的錯.”

諾爾剛準備和蘇凜吵起來,蘇凜卻突然讓步。

蘇凜的手搭在機器上,淡淡道:“這一小時四十分鐘,我仍然沒有找到神明的後手,這方面是我出了問題.”

“所以他如果一直不醒,我會負起責任.”

“他以前喜歡一個人到處亂跑,我就帶他去各個地方.”

“他喜歡白毛,我就把主神世界的白毛都帶到他身邊.”

“大概這樣,也許他會醒來.”

諾爾聽著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蘇明安和蘇凜達成了什麼合作協議,只說:“你眼裡除了普拉亞,終於能多點東西了?你終於意識到他也是個人了?”

“並不衝突.”

蘇凜說:“他如果不醒,我回不去.”

聽了這話,諾爾的臉色愈發不好。

眼看著室內氛圍愈發緊張,夕卻突然驚呼一聲。

“小帥……”她低聲呼喚。

座椅之上,蘇明安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所有人瞬間噤聲。

而這時,蘇明安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瞳孔的顏色似乎愈發灰暗了,像是蒙上了一層淺淡的霧霾,失去了原有的光采,就連表情都很僵硬。

在夕扶著他站起來時,他甚至一個趔趄,險些忘記了怎麼站立。

“蘇明安.”

諾爾喚著他的名字。

“蘇明安!醒了?”

山田町一等人聽到聲音,立刻火急火燎地衝過來,扒在門口:“大哥你終於醒了!”

“蘇明安?”

蘇凜緊盯他的眼眸。

而蘇明安微微抬起眼皮,眼神有些茫然地,看著灰白的牆面一眼。

在這一眼中,蘇凜好像看見了無數條人間的河流。

“蘇明安!”

“蘇明安!”

室內寂靜無聲,蘇明安沒有回應這個呼喚,好像對這個名字充耳不聞。

山田町一等人還在不斷地呼喚“蘇明安”,蘇凜卻突然開口,以一種試探性的口吻,喚道:“亞撒·阿克託?”

這時,蘇明安終於有了反應。

他緩緩,緩緩抬頭看了蘇凜一眼。

然後,輕輕“嗯?”

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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