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已經沒有玩家,他們在全力向著穹地邊緣奔逃。

已經沒人能再阻止茜伯爾。

她揚起手臂,高歌著,如同草原上飛馳的駿馬,如同掠過森林的蒼鷹,她放聲高歌著,全身的鮮紅線條扭動著,蔓延著,觸鬚如同她的肢體一般延展。

在渾濁的天地間,她飄舞的白髮是唯一的亮色。

透過層層黑暗與黏狀物質,思維遲滯的蘇明安,能隱約能過視野裡的血霧,望見她眼底裡深可見底的悲傷。

“茜,伯,爾.”

他叫了一聲,聲音斷斷續續。

【黑羔羊呀,快快跳呀~】

她動情地唱著,歌聲飄在不斷蔓延著的觸鬚之上,在滿是哀嚎和求救的土地上格外響亮。

“……茜,伯,爾.”

他再度叫了一聲。

她回過頭,似是有些驚訝他怎麼還保有意識,但那嘴裡還在唱著。

【黑烏鴉呀,快快飛呀~】

蘇明安上前,拉住了她的衣領,她的下半身和觸鬚連線著,在被他拖起時,這些觸鬚如同被激怒一般纏繞上來。

它們飛快纏繞上他的手腕,小臂,肩膀,自發地勒著他的身體,不許他碰觸茜伯爾。

而茜伯爾只是伸手拍了拍它們,它們就如同聽話的孩童一般縮了回去。

“你居然還有意識啊.”

她看著他。

“……為,什,麼.”

蘇明安說。

他在指,為什麼茜伯爾非要異化他。

“很簡單啊.”

她說:“因為,我要淨化穹地……而你肯定不能接受這樣團滅的結局,對吧?既然如此,不如別讓你來礙我的事.”

“……花.”

他說。

“什麼?”茜伯爾沒聽清。

“咒……火.”

他的精神狀態開始變得越來越差,連說詞都變得困難。

即使他有萬般說辭能說服茜伯爾,但此時的他沒力氣開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了,什麼都無法談。

他緊了緊手裡的刀片,手掌間再度漫出了大片鮮血,疼痛感讓他的眼前恢復一瞬清明。

他重複著簡單的話語。

“看到……花開.”

他說。

她分明說,要等他在未來出現,要與他一同看到花開。

可他現在如約而至,她卻一點都不信任他。

往日的一切扶持,火海中的援助,那曲搖籃曲,好像都不曾存在過。

她的心裡,現在只剩下了那“淨化”二字。

聽著他的話,她伸出手。

一把奪過了他手裡的刀片。

沾滿鮮血的刀片躺在她的手中,她瞥了一眼他血肉模糊的手掌。

“你還真是不把自己當人看啊,不疼嗎?”她一丟手,將刀片丟的遠遠的。

刀片閃著光掉入汙泥之中,再也不見了蹤影。

“……大,海.”

他說。

“閉嘴吧.”

她說:“不想看.”

她一把拉起他的衣領,那一雙野狼般的眼睛,盯著他。

在穹地的熱風下,他們的視線驟然被風鎖住,她望見他眼底裡堅持著的清明。

“你,位次第一的冒險者,最強的冒險者,你為什麼不肯做一個美夢?”她說:“結局很絕望,知道自己無論再怎麼努力都沒有用,為什麼你們都不能面對事實?”

她說著,語氣越來越強烈,明明只是盯著他的眼睛,她卻像在和很多人對話。

“——為什麼,為什麼總是要阻止我?為什麼總想殺死我?我明明,我明明只是為了你們,為了你們的未來……”

“那麼痛苦——那麼多的痛苦!我都一路走過來了,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非要與我作對,非要,非要追求你們所謂的自由——”

她大聲叫著,看著他眼神漸漸渙散的模樣,手勁松動,放開了他。

他躺在觸鬚上,指甲刺入滿是傷口的手掌之中。

白髮的,注視著他的茜伯爾,在他眼裡變得前所未有地陌生。

他忽然發現,他好像從來沒有深入瞭解過她。

她的痛苦,她的掙扎,在他的理解裡好像都很膚淺,他到現在,都沒能明白她如此痛苦的理由。

……她是一個揹負著最沉重秘密的,穹地裡唯一的異教徒。

是這樣的身份,讓她具有了這樣強烈的負罪感和自毀性?

他拖著沉重的雙腿,拖過凹凸不平的觸鬚,他按住她的肩膀,手掌上的血將她的紅袍染得更紅。

“茜,伯,爾.”

他叫著她的名字。

“不,能,認,命.”

在任何時候,都不能認命。

哪怕再絕望,再沒有機會,也絕不可以接受所謂的結局。

命是把握在自己手裡的,只要還有一息尚存,

……他們就值得為自己的未來再拼一把。

往常的世界副本,從不乏能夠在絕境中創造奇蹟之人,他不信這麼不普通的她,會就這麼認命。

【黑蟒蛇呀,快快爬呀~】

然而,她只是繼續放聲高歌。

白髮飄蕩在他的眼前,她的歌聲清澈又明亮。

只是,這首曲調怪異的童謠被她唱來更顯詭異,像是吹過脖頸的冷風,令人不寒而慄。

她的歌聲裡,再也沒有了唱搖籃曲時充斥著的靈性與憧憬。

有的只是倉惶,蒼涼與絕望。

像乾涸沙漠裡刮過的歌,

而沙漠裡並沒有花。

【黑羔羊呀~快快跳呀。

【黑烏鴉呀~快快飛呀。

【黑蟒蛇呀~快快爬呀。

只是,在唱到“黑蟒蛇”時,她的歌聲突然哽住了。

像是淚水一瞬決堤,她突然開始大哭起來,她滿是血痕的雙手捂著嘴,像是一瞬卸了力。

之前,再絕望,再無助,再被人詛咒,被人唾罵的情況,她都沒有落下淚。

只是此時,她的情緒像是驟然破裂一般氾濫開來。

她原本以為,這一路不會再有同行人。

但是,現在,透過滿是水光的眼,她看到了——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提著手裡的黑刀,淌過這片流淌著汙泥與觸鬚的黑河。

他身穿交領的祭祀袍,費力地淌過河流,觸鬚朝他襲擊而去,都被他手裡的漆黑能量一斬而開。

他穿過黑暗與汙泥,像是在穿過一整片地獄與死亡。

在無邊的寂靜和汙染中,他絲毫不停地,徑直朝著這邊行走而來。

族民在慌忙逃竄,像躲避瘟神一樣躲避著她。

——而他在與之逆行。

……

【玖神線·he結局(永恆睡夢),進度: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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