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安衝上天空,將空間旋渦成功破壞,他正準備下落,卻聽到“叮”地一聲。

“博士,末日城釋出世界直播了.”

ai耶雅說。

“世界直播?”

蘇明安有些疑惑,這種面向全世界的直播一般都是自己來開,怎麼末日城擅自開啟了直播?螢幕亮起,是特雷蒂亞的臉。

這個直播已經進行了一段時間,當蘇明安開啟時,他正好聽到特雷蒂亞的一句:“所以……如今的末日城城主亞撒·阿克託,只是一具仿生體,真正的阿克託還沒有甦醒.”

蘇明安微怔。

特雷蒂亞說:“我們需要黎明系統。

而開啟黎明系統需要黎明密碼,由於一些不能公開的原因,我們需要如今的仿生體阿克託……為我們去死。

這樣才能喚醒真正的阿克託城主。

如果各位有發現他的蹤跡,請和我們報告,它的身上有休眠裝置,跑不遠的……”蘇明安的神情很平靜。

他雖然在測量之城是真正的阿克託,但進入凱烏斯塔後,他說不定真的附身了阿克託的仿生體。

他倏然想起初見特雷蒂亞時,她曾像瘋子一樣盯著他笑,笑得癲狂又絕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早該明白的,我為什麼還要奢望……”】【她的情緒極為不穩定,自從看到他的第一時間起,她常常會莫名其妙地笑,有時又會盯著他出神。

】……——原來她當時早就知道,他不是真正的阿克託,所以才會那麼絕望。

在她喊他“老師”的時候,她在想什麼?在想只要他死了,她真正的老師就能快點回來嗎?他想起了自己甦醒的地方,原來那不是冬眠艙。

艙位上,他記得有一行小小的【cop-19】的文字……原來那是“複製艙”的型號證明。

“博士.”

耶雅這時發聲:“需要為您轉播其他人的反應嗎?”

“……看看.”

蘇明安說。

如果他不是阿克託,只是一具仿生體。

那些與他朝夕相處,尊稱他為“城主”、“博士”的人,會有怎樣的反應?螢幕一閃,末日城中,蘇明安聽到不少議論聲。

對這些人而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如今的城主不是真正的阿克託,那麼作為非人類的蘇明安,難免會讓他們感到恐慌和危險。

“既然特雷蒂亞大統領都這麼說了,那還是趕緊把那個仿生體換掉吧,我們還是希望真正的城主回來.”

一個婦女挨著牆邊說。

“我之前就聽說,當年黎明之戰剛發起時,阿克託城主因為身體崩壞而死在了第九區,屍體都被神明陣營扛走了.”

她的妯娌說:“怪不得現在又蹦出一個呢,原來都是仿生體,死了一具還有一具.”

“這也太可怕了吧——連死亡都不怕的東西,怎麼能領導我們啊.”

“是啊……”“原來城主現在是仿生體,可我看他平時很正常……”辦公樓旁,喬斯林和同僚說著話。

“他是按照本體一比一模擬做的,幾乎和人類沒區別。

這種技術太超前了,我們從未聽說過.”

同僚說。

“你覺得應該讓他去死嗎?”

喬斯林皺眉,問道。

同僚肯定道:“所有人都要為時代而讓步,如今仿生體也一樣.”

……蘇明安看著ai耶雅轉播的這一幕。

他最開始收到的一切崇敬,確實都是基於阿克託的基礎上。

所有人都記得阿克託曾在世紀災變時救過他們。

但現在,特雷蒂亞告訴所有人——他不是那個曾經救過他們的阿克託。

甚至他死了,那個阿克託才能回來。

一時之間,人們態度大變。

他們畏懼一個壓在他們頭上的仿生體。

但……自黎明之戰發起以來,這十數年,一步一步拉起所有人,為他們留下三領域技術幾個晚上不睡覺,講燈塔教從早到晚直到口乾舌燥……這個人不是他嗎?——這十多年來,出現在他們眼前,和他們交談、回答問題、討論戰術的人,這個人不是他嗎?他擁有阿克託的名字、外貌、著裝、能力、三領域技術。

除了記憶缺失,他幾乎和阿克託沒有區別。

甚至熔原經常會說,他的性格還是沒變,說明他和世紀災變時期真正的阿克託,性情上也沒有區別。

這十多年來,緋絲和曜文是他救下的,程洛河是他遇見的,喬斯林和絲塔茜是他去教導的,戰爭會議上和夏晟、森、特雷蒂亞、熔原和夕等人交流的,也都是他。

因為他不是世紀災變的那個阿克託——所以這一切都要被否決?他突然回想起了“忒修斯之船”理論,他簡直就是變成了那艘船。

“耶雅,轉播軍團的情況.”

他說。

畫面一閃。

下方染滿鮮血的沙地上,烽火軍團正在撤退。

夏晟扶住護目鏡,血色的披風隨風飄揚。

“諸位.”

夏晟對正在撤退的人們說:“我們如今認可的,只是如今的城主阿克託,這與他是不是仿生體無關.”

旁邊擦拭著硃紅狙擊槍的程洛河肯定道:“嗯,我也只認現在的阿克託城主.”

他的語聲冷厲,眼神如鷹般兇狠。

其他有異議計程車兵紛紛低下頭。

程洛河一直是忠實的“阿克託粉絲”,無論阿克託的本質如何。

蘇明安神情一鬆。

還好,情況還不算太糟。

但看城內的情況,那些普通民眾明顯心緒不定。

既然他無法從名號層面引導這些人——那就從武力層面強制壓住他們。

這種亂世,他不在乎名頭,包括特雷蒂亞,沒人能打得過他。

他扶著輪椅,突然咳嗽一聲。

“……好冷.”

自進入凱烏斯塔以來,他一直不懼寒冷,哪怕是足以將人凍成冰塊的夜晚,對他而言也只是微風拂面。

但此時,一股寒氣卻從頭灌入尾椎,彷彿要將他凍結。

他突然想起特雷蒂亞剛剛的直播:【它的身上有休眠裝置,跑不遠的。

我們也有相應的搜尋技術……】休眠裝置……他們開啟了。

如果不是他今天突然來到了烽火軍團,現在就應該倒在城內任人宰割。

“……”他的身體一點一點僵硬,全身逐漸靜止在了這一刻。

“耶雅……去隱蔽的地方.”

他用盡全力磨出這句話,直至嘴唇也靜止:“通知露颯和路……”耶雅操控輪椅,劃破流質般的雲層,衝過血紅的沙地,直到一處凹陷的山洞。

轉播還在進行著,螢幕中無數人感到恐慌,想趕緊把以前的阿克託換回來。

甚至有人開始指責烽火軍團,說他們居然維護一具仿生體,身懷異心。

——所有人都希望他去死。

好像他死了,才是時代邁進的正常步伐。

至於以前他做過什麼,救過什麼人,對他們而言只是“仿生計劃”的一部分,並不重要。

在陰暗的山洞裡,蘇明安坐在輪椅上落地。

他睜著眼,望著洞外的血色天空。

夜色已經逐漸降臨,殷紅的夕陽一點一點在遠方褪去,只剩一圈殘留的霞光,像是輕紗般的美夢。

無孔不入的寒冷刺入他的心臟,這具身體的溫度在一點點下降。

“……”他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眼皮撕扯般地動了動,微微合上,瞳孔被冷得有些疼。

夜幕降臨,最後一絲溫暖褪去,只聽到偶爾的水聲在“滴答”作響。

他在等待,看誰能率先找到他。

如果是玥玥、露娜等人,那他就安全了。

但如果是特雷蒂亞和熔原……難言的靜謐之中,他的狀態趨近於休克,劇烈的寒風吹拂著他凌亂的黑髮。

他的頭微微垂落,整個人僵硬在結了冰的輪椅之上,白大褂也結了一層寒霜,像一尊凍結的白色雕像。

他的眼皮閉著,阻擋著無孔不入的寒風,身軀的溫度幾乎和冷風凝為一體,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他其實很怕冷。

自從白沙天堂的那場寒雨後,他一直很怕冷。

但他卻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感到寒冷。

他靜止不動,像是一具被凍結的屍體。

時間彷彿失去了意義,只能感知到白潤潤的月光,像是輕紗一般灑在他眼皮上。

在不知過去了多久的等待中,他的呼吸微不可聞。

“嗒.”

難熬的等待中,突然響起一陣腳步聲,剎那間驚醒了快要失去意識的他。

那是一個人的腳步聲,沒有旁的其他聲音。

率先找到他的——是誰?他想睜開眼,眼皮卻被寒冷凝住。

視野一片漆黑,除了敏銳的聽覺外什麼也感知不到。

——直至一個同樣冰冷的手,搭在了他的手。

對方似乎站在他的面前,站了許久,一直沒有開口。

身形將外界的月光都擋住,在眼皮前投下一層深沉的陰影,似霧靄般沉鬱。

無孔不入的寒風被對方擋住,只剩下手背上隱約能感知到的溫度。

漆黑的寒夜靜到死寂,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只有淺淡掠過耳畔的風聲。

蘇明安無法說話,只能等待著,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直至一陣清幽的笛聲響起。

笛聲像是風聲般半曲而逝,似低垂的柳葉,迤邐的悲風。

一時間,那聲音離他極近。

這首曲子,他曾在那個散步的夜裡聽過。

像通明而婉轉的月光。

這一刻,蘇明安的心涼了半拍。

……壞了,來了個最不該來的。

對方走到他身後,手指搭上他的輪椅。

月光重新灑在蘇明安的臉上,他隱隱綽綽能透過眼皮,感知到隱約的光源。

“路維斯.”

霖光冷淡而剋制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不要救這個世界了,和我回去看風景吧。

我幫你除掉那些想讓你死的人.”

蘇明安很想笑。

他沒想到,率先找到他的,不是玥玥,不是路,不是夏晟,居然是霖光。

……說起來,只有霖光自始至終,沒有叫過他【阿克託】。

霖光叫他的,一直都是【路維斯】。

這個從花園別墅初見時,這個獨屬於他自己的名字。

他以為是霖光懶得改口。

沒想到頭來只有霖光將他當成了路維斯,而非阿克託的複製品。

輕微的寒風從兩側而逝,霖光將他推出了山洞。

“你是不是阿克託,對我而言都沒關係.”

霖光說:“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做朋友,殺光那些想讓你死的人。

至於你叫什麼名字,無論是阿克託,路維斯,還是蘇明安……你都是我的朋友。

我學了一首新曲子,想吹給你聽。

我也不知道我對你的親近感從何而來……也許我們以前或許認識?”

“……”蘇明安很想逃,身體卻動不了。

如果真這樣回到神之城,接下來就是可以預知的核爆……突然,又一聲熟悉的聲音響起。

劇烈的金光透過眼皮,幾乎閃到蘇明安眼皮內的瞳孔。

身披卡其色披風的青年,從光芒中鑽了出來,身後數道光劍前指,對準輪椅後的霖光。

“……我居然不是第一個找到這的——好了,你這個長得和呂樹很像的傢伙,把他放下.”

蘇凜揚起手中金色的劍刃:“——誰稀罕你的神之城,程序沒多少了,趕緊結束這個破凱烏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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