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般的世界,大膽而夢幻的用色,讓整片城市看起來像是一幅瑰麗的油畫。

一環城牆上,略顯懶散的守衛,正彼此說著話。

“……你說我們真能扛下來嗎,我最近總覺得身體好虛弱,能力使用過度,我是不是……快死了?”

穿著革命軍服飾的青年嘴中叼著根草,姿態鬆懈。

“你急什麼,我們在最安全的一環城牆,外面有人拿命來填,天塌了也有個子高的頂著.”

另一人接著聲。

“我是搞不懂了.”

革命軍青年撓著頭:“那洶湧而來的魔獸和偽軍,根本沒必要我們這麼前仆後繼地去殺吧。

那些實力強的能力者,隨便幫我頂一個防禦罩,不就成了?為什麼要我們這些士兵用命去填?”

“能力強就是好啊,反正有弱的人在前面開路,不用自己衝鋒陷陣.”

黑髮青年說:“自古以來上位者不都是這樣,他們還巴不得我們為他們奉獻一切,忠誠到最後一刻呢.”

“哼,就算這世界真被魔獸侵略了,我們真被那些偽軍全剿了,那些大人們也能輕易地活下來.”

起先的青年說:“喂,你說是吧,貝爾?”

在他們旁邊,站著一個同樣是革命軍,卻姿態畏畏縮縮的男人,他似乎很緊張,手緊緊攥著破舊的長矛,在被突然問話時,他的身子猛然一抖。

“啊,是的.”

貝爾連忙點頭,面對著兩個npc,他的心思都不在這番對話上面。

他原名高昂,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宅男學生,在第一世界見到那麼陰間的末世世界後,他被嚇得再也不敢下場。

只是聽聞了第五世界是傳說中的異世界,才憑著一腔二次元的熱血毅然成為了玩家。

只是,他先前實力被清空,在第二至第四世界期間又沉迷論壇,看各種漫畫和小說,根本沒給自己準備些什麼。

在第五世界剛開始被分配到革命軍身份時,還一度膽戰心驚——畢竟自己現下的實力和普通人也沒太大區別。

但好在,作為一名守城士兵,不用出城,也不用去和正軍戰鬥,只要站在這裡就好,雖然獲取的貢獻值不多,但至少無性命之憂,也是讓他安心了很久。

這樣一來,如果沒有性命威脅的話,成為一名下場玩家,似乎也不錯……?

高昂每日的娛樂,便是看著世界頻道聊天都在水些什麼,雖然他不敢跑些其他地方尋機緣,但這個頻道聊天人才又多,說話又好聽,他超喜歡這裡。

【馬爾茲:第七天了,第七天了……我依然在廣場上搬東西。

【沃正陽:老搬運工了,為什麼我感覺這個世界副本簡單得令我無語凝噎……】

【查爾斯:確實,感覺沒那麼陰間。

【何勒:你們有聽聞最近的動靜嗎?我尋思著不是一堆人去什麼森林圍剿第一玩家了嗎?現在呢?】

【馬拉:……這個問題還有疑問?看排行榜不就知道了,蘇明安的陣營都跑到革命軍去了。

【胡真:啊?革命軍?好好的正軍高位不做,跑去當革命軍幹嘛?】

【何延:所以這大概就是我們和第一玩家的區別吧,人家到處跑都遊刃有餘,我到現在還在革命軍裡亂撞……】

【翟會:n,我才跑到正軍改變陣營,現在又要跑路了……】

【維爾德:夥計們,別追第一玩家了,人家理都不會理你的。

【多賓:那可未必,萬一像第一世界的呂樹那樣呢……總會應有盡有。

【……】

高昂正注意著頻道聊天,一面感受著傳說中異世界的清風,忽然聽見後面傳來呼喚的聲音。

“——喂。

你們三個!”

他立刻回頭,看見一個小隊長走上了城牆。

“有人要找你們.”

小隊長朝他們揮了揮手:“跟我來.”

……是機緣?

高昂又是激動又是害怕,像他這種在翟星上連門都不愛出的宅男,遇見麻煩都是能躲就躲。

但有好處擺在面前,他還是願意在沒風險的情況下一試。

“動作快點.”

小隊長領著這三人就往城門下走。

一個npc有些奇怪地發問道:“隊長。

我們還要守城,這也沒到換批的時間啊,怎麼就……”

“多的別問了.”

小隊長挑挑眉毛,看著旁邊人離得都遠,小聲在他耳邊叮囑了一聲:

“……是二統領的意思.”

“二統領?”

npc神情一肅,沒再多話了。

高昂突然感到一絲不妙。

他守的這城,名哥卡城,是革命軍的一大駐地之一,離著正軍中央駐地不遠,又靠近森林,是一處地理位置比較危險的城市,也是革命軍對抗正軍的一道相近的防線,算是一處大城,輕易失守不得。

如果說,第一玩家要與革命軍接觸上的話,這座城便是最近的一座。

再聯絡上二統領突然出現在這座城……

高昂心中的不妙感越發強烈了,他難道要和傳說中的第一玩家見面了?

這一路上,他走得都搖搖晃晃的,心中像塞了一團亂麻一般,活脫脫像一個即將上臺演講卻忘了詞的學生。

城裡的建築一塊一塊,將空間分割得破碎又逼仄,由於沒錢修路,這一路坑坑窪窪又灰塵飛濺,高昂被嗆著咳了幾聲,而後便抬頭看見那位於哥卡城最中央的,罩著一層琉璃頂的建築。

那般華麗的屋頂,於藍紫的天光下閃閃發光,像夕陽下海面的波瀾一般綺麗,與四周麻袋般的破舊建築格格不入。

……果然,這就是窮人區與富人區的區別嗎?

高昂一邊咳嗽一邊望著那棟看起來便華貴異常的建築,那裡像是與周圍全然割裂開了一般,宛若處在的不是同一座城市。

“到了。

二統領召見.”

就在他觀察著周圍時,忽地聽見小隊長的聲音。

“記著,不要亂說話,回應時注意點,不然,我可保不住你們.”

“好,好的……”

另外兩個守城npc,看上去也緊張兮兮的。

而邁開步子進去,踏上面前這潔白的階梯,他感覺自己的雙腿就像不是自己了般,而像踩著兩根木質的高蹺,一步一步,極其不自然地淌了進去。

他抬起頭,看見了一個坐在高位上的,顏值高到讓他感覺有點選中心靈的人。

那雙微斂的月銀色雙眸正好正凝視著他,像滿塘乳白的荷花一瞬間驚豔綻放。

他瞬間感受到了一種傳說中“透過次元壁的美”,但很快他便意識到——這t個男的。

對了,難道這就是第一玩家……

蘇明安看著高昂等人,開口,詢問他們一些關於哥卡城的事。

片刻後,才放他們走。

高昂感覺暈暈乎乎的,他感覺第一玩家好和藹啊……

原來蘇明安不是兇惡的人,甚至很有魅力,他覺得,或許他可以試著看看世界論壇的燈塔理論……

……

這座城是軍事重城,是一道抗擊魔獸的重要防線,這城牆極厚極高。

若是掉下去,這高度,便是粉身碎骨。

但坐在城牆上的少女卻絲毫不怕,她帶著劍繭的手,與蘇明安的手緊緊交握,粗糲的觸感微微摩擦著,帶著一股股有些淡薄的溫度。

她的身上永遠漂浮著一股酒香。

她閉著眼,雙手手心貼於他的手,一股能量緩緩傳遞進來,溫暖著他漸漸趨向冰塊的身軀。

“您還冷嗎?”

她輕聲說著。

“冷.”

蘇明安實話實說。

在之前的溝通中,他表明他是欽望,單雙相信了他的身份,並帶他來到這座城休息。

之後,他召見了這座城計程車兵們,詢問混在其中的玩家,包括高昂等人,得知了玩家陣營的大致資訊。

現在是第七天的下午,離第十天的成人禮也只有不到兩天。

他必須要回去,即使廣場一定十分危險,祭臺也在那等著自己。

但實驗的最終完成,仍然需要他新鮮的血。

他人必須到場,不過,必定是要以勝利者的姿態回去。

紫紅的天光下,少女的黑髮隨風在身後飄蕩,彷彿一隻隨時可能掙脫擺線的風箏。

現在蘇明安難得關了直播,沒有活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只與眼前的npc對視著,竟有了些許難得的放鬆。

她的眼神極為透徹乾淨,那是與統治階級渾濁雙眼完全不同的眼神。

“我為我之前冒犯您的行為抱歉。

我當時以為您只是不知民間疾苦的貴族小少爺,沒想到您……是欽望.”

單雙垂眸,語氣間充滿歉意。

欽望這個名詞,被她說得如此之慢,飽含敬重,如同在吟詠神明之名。

“您該待在正軍總部的.”

單雙說:“我們早就準備好了軍隊,如今的革命軍亂象只是表象,到了第十天,我們必定能夠聚集起一股強勁的力量,去救您。

我們不會讓您死於聖啟的迫害.”

她語氣堅定,蘇明安卻搖搖頭。

“雖然革命軍有扮豬吃虎的意思,但我這一路看來,卻覺得你們的行動沒有秩序,沒有規則,沒有體系.”

蘇明安說:“我有一位朋友,他待在革命軍,本事還不錯,但竟然連拉起一支還算完善的隊伍都難.”

單雙有些沉默,作為二統領,她也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

“我也注意到,一些革命軍中的成員,似乎對你們很不滿.”

蘇明安說:“你們給不了他們想要的生活,想要的溫暖與吃食,整日風餐露宿,又要被四處追殺。

這樣下去,再偉大的理想也會被磨滅殆盡,意志與口號終究抵不過飽腹的麵包.”

“我們……只是在盡全力,為所有人類的未來考慮。

當您的研究傳開,改變整個大陸,人們都會得到幸福.”

單雙低聲說:“所有人都會明白的.”

清風吹起她的長髮,她揚起脖,去喝葫蘆裡的陳酒。

忽地,蘇明安注意到,城牆一邊,有人抬著擔架從旁邊經過。

那擔架之上,白布曳地,一塵不染。

“……”單雙望著抬著屍體的人走下城牆,眼角落下淚。

“又猝死一個.”

她低聲說。

“怎麼了?”

蘇明安問。

“你知道為什麼我們這座城會在魔獸潮中,一直頑強地存在嗎?”

單雙別開臉:“你抬頭看……是因為那座建築——因為在那座琉璃建築裡的人.”

蘇明安抬起眼。

他看見,那棟看起來格外華貴的建築,頂端的琉璃瓦,於一片廢墟般的房屋中,散發著漂亮綺麗的光。

那是上層人居住的建築,他這一路上,聽過不少平民抱怨這些上層人。

“那棟建築裡的人們,都是我的同伴.”

單雙說:“他們同我一樣強.”

蘇明安靜靜聽著,注意到她在悄悄拭淚。

他移開目光,假裝自己沒有看見。

身為革命軍二統領,她不是需要被人照顧的女孩,而是一名獨立強大的將軍。

“因為要在世界危機之前儲存下這座城,琉璃塔裡的那些人,必須晝夜不歇地,向著那棟建築裡的寶石灌注能量,撐起防禦結界.”

單雙說:“生命一點點消散,能源一點點被抽取,而在身體裡的資源都枯竭後……他們,也就沒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立刻又補充著:

“啊,對了,您不必感到愧疚,如果您的實驗結果能夠成功,我們再撐個幾月、幾年,也完全無悔.”

蘇明安看著那棟漂亮的建築。

他似乎,也看見了,正有無數條生命,於一片漂亮的琉璃下消散。

或許,那些罵過上層人計程車兵們,根本不明白,他們罵過的人,大多數已經死去。

甚至比上戰場的他們,死得還快。

這個世界,似乎每個人都不是純粹為了私利而活。

他再一次想起了晨陽墜落前,望向他的眼神。

像看著希望,像看著春日的暖陽。

他被如此用力地拖舉著,彷彿點燃大地的野火。

——人們是如此迫切地希望他活著,希望他將未來帶給他們。

潔白的擔架如雪,緩緩行過他的身邊。

“您還冷嗎?”

單雙攥著他的手,輕聲問著他。

“冷.”

蘇明安復又確認了一遍:

“現在更加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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