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您的安排,我們正在緊急調節您兒子的精神狀況,但是……好像還沒什麼緩解……”面對著中年人的提問,研究員態度謹慎地回應著。

“其他榜前玩家也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

中年人忽地嘆了一口氣:“怎麼我家孩子這下場遊戲一次,就成了個瘋子……”

“據研究所得,經歷過副本世界的玩家,普遍出現過精神狀態下滑的情況。

更有甚者,甚至伴隨著各種精神疾病.”

研究員說:

“相關的案例也出現在排行榜第六十九的玩家拉爾科身上,在經歷過第三世界副本,被人殘忍折磨後,迴歸後的他精神恍惚,狂躁不安,又時常抑鬱,他立刻向聯合團心理部求助,被確診為雙相情感障礙,還伴隨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自此便再也沒有下場。

排行榜曾經位於第一百二十三位的愛勒貝拉,在第二世界副本被硫酸破體而死亡後,患上了科塔爾綜合症,她聲稱她自己的肺部和腸胃已經全然發爛,哪怕給她看她健全的身體資料證明也一樣,她認為她早就已經在白日浮城中死於了硫酸。

同時,上個世界失敗的鳶尾,也有了輕度抑鬱的傾向,不願露面,不願與人交流……

這種精神上的壓力,在榜前玩家身上出現得非常普遍。

我們調查了前來求助的玩家們,發現他們身上都有著兩點特質。

第一是個人情感上偏執,容易陷入誤區,第二則是迴歸時死狀慘烈,尚未能從死亡的感覺中緩解過來……

玩家的能力越強,精神便越容易衰弱。

如果沒有及時調節救治,這種狀況還會一直延續。

先前,部門並沒有過多在意這方面,也沒有采取心理救治方面的相關措施。

直到此類求助的玩家越來越多,我們才意識到,原來死亡對於一個人類來說,並不是那麼簡單,眼睛一閉一睜的事情。

各組織都決定新開心理部局,專門救治那些喪失了戰鬥意志,精神瀕臨崩潰的玩家,來幫助他們繼續戰鬥下去……”

“行了行了,我沒興趣聽這些,不吉利,什麼潰爛,什麼死啊死的.”

中年人打斷他的話,擺了擺手,表情很痛苦:“我只要我兒子正常過來,別讓他再這樣發瘋了,請盡力救治我兒子吧.”

“我們會盡全力.”

研究員立刻點頭。

就在此時,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年輕的女人走了進來。

女人靠近了中年男人。

“水島川晴依然沒有迴歸.”

女人說:“古武那邊鬧得很大。

他們的繼承人水島川空,好像也快要出現問題了.”

中年人說:“少了一個水島川晴,不必理會——在更加龐大的利益前,這根本算不上什麼,這個盛世需要我們聯合,而聯合需要的,除了可靠盟友,還有適合的棋子.”

女人不言不語。

早在之前成為不下場玩家後,她便陪著中年人參與了各個秘密會議,親眼看見了他們在會議桌上的激烈討論。

在休閒玩家的機制被漸漸完善後,這群人重操舊業,用人脈關係拉起一片撈積分的網,收穫更多的利益……

用中年人的話來說,便是“冒險玩家不過是為他們掙積分的棋子,是衝鋒號”。

而他們這些退居幕後的存在,才是操控一切的關鍵手。

畢竟……冒險玩家行走在刀鋒之上,隨時可能因為一次副本失去全部。

而他們這些掌握好了的休閒玩家卻大可以不斷積累資本,不用害怕一步踏空萬般全輸。

他們,很安全。

對他們而言,這些辛苦掙積分的冒險玩家,不過是在生死線上996打工的搬磚人罷了。

當所有人還在爭辯誰是最強的冒險玩家,誰能帶領世界時,他們這些手握上千上萬積分的休閒玩家,早已比那些生死線上的人強了不知道多少。

在進度條出現,人類前途光明時,這群人更執著於拽緊他們的錢袋子。

“艾蘭德已經將攻略寫出來了?”

男人說。

“嗯,寫出來了,愛德華殿下也已經看過了,艾登似乎也對此很感興趣,我們也給了他一份.”

“給吧,多一個人,也多一份希望.”

男人看著在面前慘烈嚎叫的兒子,語氣平淡地說:“只要他們也別突然變成瘋子,拖慢世界進度,一切,就都好說……”

……

螢幕上,聯合團的議題還在進行著,當前的議題,依然維持在:【主辦方為什麼要舉辦這麼一場遊戲?】之上。

“我不會是汪星空.”

蘇明安說:“你也不會,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我們的未來非常樂觀.”

“……是這樣的嗎?”

諾爾笑笑,似乎還想說什麼,卻突然偏過了視線。

蘇明安也在同一時刻偏過頭,視線牢牢定在螢幕之上。

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的,正是直播間鏡頭的一個轉移。

身穿白色西裝,宛如沐光而來的焦點人物,此時正站立著。

他的面前,代表著“無限發言權”的綠色按鈕閃閃發亮。

“我認為,是遊戲.”

明笑著說:“賭上了一個文明命運的,危險,又令人嚮往的維度遊戲.”

彈幕瘋了一樣地湧動:

【他說話了!他原來是會說話的!】

【我還以為他要一直靜坐到結束,沒想到他還是要開始了!】

【來了,終究還是來了……】

【“令人嚮往”嗎?所以第一玩家是……贊同世界遊戲是人類機遇的?】

【榜前玩家都是一群瘋子,他們喜歡這種遊戲再正常不過了,只有瘋子才會與瘋子一樣的主辦方有共鳴之處!】

螢幕中,有人站了起來,似乎要反駁明的觀點。

鏡頭微微轉移,定在一旁握緊黑刀的女人身上,她漆黑的長髮如同瀑布一般在身後飄散,繡著粉色櫻花的扶桑和服顯出她柔美的身體線條。

“你認為這是遊戲?”

水島川空說:“可哪有以人類生死,文明命運作代價的遊戲?”

面對著水島川空的刀子一樣的質疑,明輕笑了笑,雲淡風輕。

“我記得我的觀點,在開幕式上已然被表述明白.”

他說:“既然無法反抗,那便在主辦方畫下的圈子裡,做到最好。

將一個令我們絕望的命運機制看作遊戲,一點點透過激勵人心的任務,換取積分,換取向上邁步的階梯,而玩家永遠擁有無盡可能——這難道不是一種最好的激勵方式嗎?”

“你知道什麼的,對吧.”

水島川空握緊黑刀,青筋暴露:“關於觀測者,關於獵殺者,關於狙擊者……關於那些,獨立於玩家身份之外的人們.”

明微笑著,看著她,像一位耐心等候著淑女發話的格蘭紳士。

所有人都看著二人的交鋒,無數道目光聚集在這裡,沒有人拍響按鈕插入這場談話。

他們也在期待著,這一向沉默的二人,能夠碰撞出什麼樣的思想來。

“那些成為特殊身份,放棄了玩家身份的人們,在一次副本結束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就此被遊戲【同化】.”

水島川空看著他,一向堅毅的目光此時微微顫抖:“他們還能回來嗎?在世界遊戲結束後,他們還能……”

“砰砰.”

威爾遜敲了敲木槌:

“水島川小姐,你的言論與當前議題無關。

如要討論【特殊身份對於世界遊戲的影響】,請於我們稍後的第十四條議題中進行討論.”

“我只是想臨時問一句.”

水島川空說。

她身旁的空位上,安靜躺著一束鮮紅的玫瑰。

“你殺死水島川晴之後.”

水島川空看著明:“她再也沒有回到主神空間,你知道她,去了哪兒嗎?”

……

諾爾收回目光。

“無聊的問題.”

他說:“稍微動點腦子就能想明白的事情。

啊,這個女人居然在這種場合浪費我們的時間,真是無聊……”

“水島川晴是成為觀測者了吧.”

蘇明安說:“我在論壇上看過人們的總結,如果在世界副本中死亡,沒有及時迴歸的話,可能就是獲得了成為特殊身份的條件。

看來水島川晴也是如此——她是真的很想透過這種方式幫助她的姐姐.”

他想起了第五世界中,當時水島川晴的樣子。

她在自己面前,低著頭,雙膝跪地,在全世介面前求饒,喊對不起,把面子踩到了泥地裡,所有人都在笑話她。

在輝書航的威壓下,她死得像羽毛一樣輕。

而在那之前,她放下了她的一切尊嚴,從一個任性驕傲的大小姐,變成了一個出賣身體的世家棋子。

……或許在那之後,她決定用另一種方式,不作為玩家的方式,來找到適合她的路。

“嗯.”

諾爾點點頭:“反正與我們無關.”

他伸出手,動作簡單直白。

“現在,蘇明安,我誠摯地邀請你,邀請你與我合作.”

他說:

“你是第一玩家,人類的希望。

這次世界遊戲,帶來的不是危機,只是一次弱肉強食,一次進化。

進化適合的人,讓他們擁抱高維。

淘汰不適合的人,讓他們自我毀滅。

我希望你站到最後,為此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切支援,包括道具、輿論,以及世界副本開始前的資訊。

而你需要履行的義務,有且只有一個——”

一抹純然的愜意,於諾爾的眼中綻放。

“便是擁抱高維.”

他說。

蘇明安的眼神些微偏移。

諾爾繼續說著:

“人類自救會議毫無意義——你也是這麼認為的,對吧?不然,你也不至於讓分身去參加,自己和我到遊樂園來。

人類已經快要毀滅了,我們的未來黯淡無光。

就算跳出了這一次遊戲,等待我們的,也還是無盡的輪迴.”

“握住我的手,加入新世界.”

諾爾伸著手,五指張開,等待著他握上去:“我們共同擁有【主辦方給予的特殊身份】,我們都是最適合進化的存在。

別再理聯合團那個粗糙的人類自救組織了。

哪怕是到了現在的關頭,他們依然看不清現實,還想著為著那點芝麻大的權力鬥得你死我活。

格局放開,眼界放大。

我這裡,有著一個適合你進化的機會。

我們——”諾爾笑著,眼中像流淌著一片清光:

“——擁有著無比宏大的【新世界】.”

蘇明安偏過頭。

他沒有直接回答諾爾的問題,而後眼神望向了窗外。

“——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他輕聲說。

諾爾微微一愣,看向窗外。

透過一片薄薄的玻璃,他的目光觸及到了一片黯淡的天空。

一線天光,如同一條輕飄飄地光帶,鋪了下來。

那是夕陽下的最後一縷光輝,而此時隨著摩天輪的移動漸漸偏移。

坐在對面的第一玩家,全身沐浴在血一般濃稠的光輝中,好似靜止的彩色相片。

一線傾斜的光帶,緩緩消逝。

摩天輪,轉到了最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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