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9日18:00】“鐺——!”

教堂鐘聲響起,玫瑰花瓣自穹頂灑落。

夕陽的光輝透過彩繪玻璃向下灑落,裙紗像一條蜿蜒的白色長河。

微塵在切割的光中忽明忽暗。

四周的教堂立柱與穹地擠壓般朝內而攏,像一座銅黃色的高籠,一對對新人牽著彼此的手,走過長長的紅地毯。

長椅邊的人們紛紛鼓掌,祝福著他們的結合。

人群之中,金髮少年安靜地坐著長椅上,雙手妥帖地合掌於腿上。

他注視著教堂內的一切,一聲不吭。

絲綢禮帽與藍玫瑰手杖放在他的旁邊,他穿著潔白的長衫,樸實的黑長褲,素潔的裝束在人群之中並不起眼。

“先生。

無論貧窮、疾病、困難、痛苦、富有,你都願意對長舒小姐不離不棄,一生一世愛護她嗎?”

臺上神父打扮的人詢問一對新人。

“我願意.”

男生滿臉通紅地點頭,緊張地看著對面的女生。

女生穿著美麗的婚紗,妝容濃麗,將她的五官點綴得極為動人。

神父詢問女生是否願意。

“我願意.”

女生羞紅著臉點頭。

當二人都回答“我願意”後,神父宣告他們正式成為夫妻。

他們手牽著手,走下臺,踩著紅地毯向外走去。

在他們離開後,又有一對新人走入教堂,順著紅地毯走上高臺,接受神父的詢問與祝福。

“我願意.”

“我願意.”

諾爾坐在長椅上,凝視著一對對接受祝福的新人,看著他們進入又離開。

與諾爾相似的,周邊的長椅上也坐著許多旁觀婚禮的人。

蘇明安坐在旁邊,穿著與諾爾類似的黑白長衫,今天他們只是旁觀者,並非主角。

諾爾怕喧賓奪主,特意沒有穿那襲鮮紅的貴族長袍。

“這是一次‘世界遊戲中體驗結婚’的活動.”

諾爾輕聲開口:“世界遊戲中,許多人的親戚都沒有被選進來,有些人雖然在這一年中想結婚,又礙於長輩和朋友不在,沒有舉行婚禮。

但在這裡,只要花費幾積分,就可以完整體驗一次婚禮,享受許多人的祝福,無論是熟悉的人還是陌生人.”

“原來是這樣.”

蘇明安說。

自巔峰聯盟成立儀式結束,蘇明安短暫休息後,前來赴諾爾的約。

他還沒有選擇第二職業的發展方向,想等到獨處時再決定。

他的初步考慮是【偵查】和【治療】,自己的戰鬥力暫時已經夠了,再增強戰力也不可能達到碾壓副本boss的程度,不如在這種輔助上做些選擇。

如果當初三十三週目救玥玥時,他能有治療斷肢或是解除麻痺藥劑的技能,就不會那麼辛苦。

他已經陪諾爾在這裡坐了半個小時,二人什麼都沒幹,一直在看別人結婚。

“原來你說的‘看一場婚禮’,並不是要看某個特定人士的婚禮.”

蘇明安看著走過的一對對新人:“僅僅是婚禮就可以.”

這裡是一個很有名的集體婚禮場所。

無論是體驗婚禮還是真結婚,都可以在這裡實現。

不需要邀請賓客,不需要大擺宴席,只要新人到了這裡,就能受到無數旁觀者的祝福。

這種集體婚禮,早在二十世紀初就開始盛行。

花車,花球,玫瑰園,教堂。

哪怕連冒險玩家都會來逛逛。

人類在主神世界裡搞出了各種花樣,但與那些娛樂至死的東西不同,這種代表美好的場景確實有存在的價值。

它讓情侶間的愛意更深厚,讓夫妻間的聯絡更緊密,讓人類能在麻木中能想起——自己還有要拯救的愛人。

諾爾昂著頭,玫瑰花瓣飄在他的額頭上。

“在二十六年的人生中,我見過太多人類不可靠的感情.”

諾爾開口:“背叛,猶豫,花心,出軌,感情衝突……愛情在我眼中很縹緲,因為我所見到的,很少有情比金堅的愛情,大多以悲劇告終。

但我是一個浪漫主義者,越是這樣,我反而越是渴望見到恆久如鑽石般的感情,我喜歡看到人們臉上甜蜜的笑容,我也喜歡看到愛情在最初始時最美麗的模樣。

所以我在休息期間,有的時候會來這種地方,一坐就是一天.”

“我經常會忘記你二十六歲。

你當時向我發出邀請時,我差點以為你要跟誰結婚了.”

諾爾笑了笑:“二十六歲確實是個適合結婚的年紀.”

蘇明安打趣:“那你有打算了嗎?哪個女生?”

諾爾搖頭:“十九歲也是適合談戀愛的年紀,你認為呢?”

他在副本中遇到了那麼多優秀的人,奈落,特雷蒂亞,那麼多人對他懷有崇高的善意,他難道沒有一點動心嗎?蘇明安臉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些。

他望著周圍長椅上年輕的男男女女,看著他們羞紅的笑容。

雖然有言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那是建立在物質基礎不足的條件上。

世界遊戲里人人都能過上富足生活,哪怕愛情也不必缺斤少兩——於是愛情變成了更加“完美”的愛情。

“十九歲確實是適合談戀愛的年紀,成年了,三觀較為穩定了,也對愛情有浪漫的幻想.”

蘇明安說。

“所以?”

蘇明安望著這些美好:“但談戀愛已經與我無關了.”

“鐺——鐺——鐺——!”

鐘聲響起,教堂外傳來人們的歡聲笑語,空氣中漂浮著一股奶油味。

諾爾倏地起身,拉起蘇明安,順著教堂邊緣往外走。

“走,我們去外面,外面有更好玩的.”

諾爾拉著他,走得飛快。

碧綠的草毯從腳下綿延至遠方,《夢中的婚禮》交響樂在廣闊的草坪上響起,教堂外有許多正在合影和散步的情侶。

最後的夕陽一縷一縷在遠方消逝,四下亮起了星辰般的草坪燈。

暖黃的燈光自教堂高處而落,暈染著他們潔白的婚紗。

蘇明安走在草坪上,人們的交談聲透過薔薇花香而來。

“要是讓媽媽看見了這一幕,她肯定很開心,她盼我結婚好久了.”

一對年輕的戀人,女方高舉著鑽戒。

他們站在噴泉下,女方的頭紗沾了些水珠,像是燈光下的鑽石。

“林遙,我還有很多積分,等今天結束了,我們再辦一個你喜歡的中式婚禮.”

男人承諾:“以前這些都弄不起,連結婚都怕沒房住,現在你想要什麼,我們都有.”

“嗯.”

女人攥緊鑽戒:“其實以前在上學年代,我,我就喜歡你。

要不是被選入世界遊戲,我變得自信,我真的會錯過你.”

“我,我其實也喜歡你。

但我想到你家長那麼有錢,肯定看不上我一個村裡出來的……”“傻瓜,現在哪有什麼城裡村裡的,世界遊戲後一切洗牌,大家都一樣了……”蘇明安和諾爾經過一對中年戀人,女人手中抱著相片。

“志生,我孩子肯定想不到,我竟然在一個遊戲裡復婚了。

到時候一年結束,我回歸的那一天,他看到我手上的鑽戒,肯定會嚇一跳.”

女人的手指滑過相片玻璃,一邊摸一邊感慨:“我這雙手,現在細膩得就像小姑娘的手,以前寒冬裡生凍瘡,疼得要死,又紅又腫,現在我的胃病,我的頸椎病,也全都好了.”

她的手光潔美麗,肌膚更像牛奶一般。

男人點點頭,抱緊了她:“是,這是個好時代……真是太好了.”

蘇明安和諾爾經過一對面目年輕的老人,老太太看著手裡的首飾盒唏噓。

“老頭子,真沒想到在金婚紀念日這天,我能穿上婚紗……我們結婚的那個年代,我穿個大紅花襖就嫁給你了,這些儀式什麼都沒有……”“以前是不行,現在啥都成了,就算是我穿個大紅花襖嫁給你,也成啊!”

老頭子思想開放,大笑幾聲。

撈金魚的,水晶球占卜的,許願的,賣花球與頭紗的……隨處都是有關“愛情”的氣息,就連空氣的味道都充滿奶油般的甜蜜。

蘇明安注視著這一切,彷彿看到了千家萬戶。

“愛情讓人類變得盲目,也讓人類變得強大。

世界遊戲讓人類這個種群一直在改變.”

蘇明安說。

“有的時候,絕大多數人的感性會很容易支配理性,這是好的,在感情的激發下,人類有時候能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

諾爾說:“但對於領袖而言,不能以感性支配自己的理性,即使同時擁有高理性與高感性,也不能被感情支配行動。

你們的巔峰聯盟也許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會全部選擇單身的成員.”

說到這裡,他有些懊惱:“怎麼又說到這些了,略過略過.”

明明是這麼放鬆的場所,他竟然又說到這些讓人頭疼的事。

“沒事,既然想到了,不說也會很難受.”

蘇明安說:“你剛才說的對,像水島川空就是這樣,她對她妹妹的執著太重了。

這種情感且不論是否是‘愛’,更多的是無法癒合的傷痕和瘋狂.”

“所以你不信愛情?”

諾爾詢問。

他們停下了腳步,不遠處,有人正在拋花球。

人們都向這裡湧來。

“——接中花球的人能獲得美滿的愛情,早生貴子!”

拋花球的新娘笑著扔出花球。

原本人們還笑意吟吟地想接花球,一聽到“早生貴子”一詞,臉色大變,紛紛躲開。

花球朝蘇明安的方向砸來,只要伸手就能接住。

但他只是靜靜看著它砸來,然後輕微地後退一步。

花球落到了別人手中。

“看起來大家都不想早生貴子呢.”

諾爾說。

“——我信愛情.”

蘇明安卻回答了諾爾的上一句話。

諾爾看向他。

“但它與我無關.”

蘇明安說。

諾爾看到蘇明安臉上的表情,沒有懊悔,沒有不甘。

像在說一件風輕雲淡的事,像在陳述事實。

【與他無關。

】自從世界遊戲開始,就像人生被突然切下了一刀,正常的人生軌跡被帶到了無法預知的方向。

十九歲適合戀愛的年紀,對愛情的嚮往,都與他無關。

“沒關係,愛情並不是人生中的必備品。

相比於‘愛情’,我也更相信‘愛’.”

諾爾卻笑了笑:“人這一生就是要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並實現它.”

“以後,我陪你一起找.”

對生命的愛,對理想的愛,人正是擁有這些才偉大。

理想主義者正是深知這一點才堅持。

遠方燈光亮起,香檳塔閃爍著暖黃的光輝,像流淌在草地上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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