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桃不是故意要把自己的朋友吵醒,只是今夜如果不能得知這個聲音出自何人,她可能要連鎖失眠一禮拜。

撥出第三通電話時,那頭終於有人接聽。

辛甜的聲音倦怠拖拉:“喂……姐,我的好姐妹——你還沒睡啊……”蒲桃倚到鬥櫃上,開門見山:“你發我的音訊哪來的?”

提到這個,辛甜登時來了精神,聲調提亮:“那個?我不是給你說了嗎,是我這次做的廣播劇裡的男主,這句話是文裡對白,他對女主說的.”

她急求認可:“給我聽醉了,所以特意截了這句分享給你!是不是超絕!”

蒲桃淡“嗯”了聲。

“歐——”辛甜揶揄:“你也被蘇到了?”

蒲桃並不打算隱瞞自身意圖:“你以為我為什麼連夜把你叫醒.”

“哈!”

辛甜的尖叫像是要拉著同好興奮轉圈圈,“我就知道!等廣播劇釋出了,我會分享連結給你,到時你好好聽,多聽幾遍.”

蒲桃沉默一秒:“你先告訴我這個cv叫什麼.”

這回輪到辛甜發愣:“嗯?”

她對各個cv如數家珍:“是宿宿.”

“素素,一個大男人叫這?”

這與蒲桃的想象有些落差,她以為他的藝名會比較光風霽月。

辛甜否認:“nonono,宿宿是粉絲給他的暱稱,他叫雲間宿,歸宿的宿——據說出自‘便相將,左手抱琴舊,雲間宿’,妥妥的聲如其名.”

這個月白風清的名字,如狗尾巴草搔撓,蒲桃內心又開始起伏躁動。

她手指在櫃面摳了下:“好,我知道了,我明天搜一下.”

“怎麼,對人家上心了?一聽生情?”

辛甜毫不意外。

蒲桃還來不及整理和辨別這種突如其來的心悸,只能給出相對客觀的答案:“就覺得聲音不錯.”

辛甜嘆氣:“豈止是不錯,是驚為天音,他咬字完全不幹,飽沁著感情,特容易讓人身臨其境。

我還算身經百戰吧,但這也是第一次做到他主役的劇。

雲間宿可是佛系選手,劇本合乎心意才會接,出產雖然不多,但每部都是精品.”

蒲桃對這個圈子一知半解:“他是很厲害的人物?”

“嗯……說是那種超級大佬也不算吧,但技巧不比神級的差,也有一批死忠粉。

我猜他主業肯定不是做這個的,估計就跟我一樣,純屬愛好.”

聲音的主人,在辛甜口中一點點變得具體。

……辛甜越說越多,話題無限延展。

再後來,她開始八卦圈中軼事,蒲桃有一茬沒一茬地應付了半個多鐘頭,終於等到辛甜把自己講困,告辭滾遠。

蒲桃也躺回床上,她沒捨得摘耳機,抿緊唇,再次點開音訊:“怎麼還不睡覺?我明天可不叫你了.”

哇啊……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身體裡也住著一隻尖叫雞,與其他女生並無差別。

她悶進被子,又羞恥地聽了一遍。

“怎麼還不睡覺?”

“我明天可不叫你了.”

好了,知道了。

睡了睡了我睡了。

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嬌嗔回應這個聲音。

意識到這一切,蒲桃撈過一旁抱枕,死捂住臉,原來這就是嘴角瘋狂上揚,顴骨昇天。

就因為一句話,她完全淪陷,陷入熱戀。

她怎麼睡得著。

——翌日,蒲桃有半天假,她直接睡到自然醒。

日上三竿,正午暖陽輕叩窗帷,女人才睜開惺忪睡眼,她側了個身,摸到手機按開。

十一點多了。

蒲桃打著哈欠,掖好毯子,把手機擱回枕邊。

她重新閉上眼,果然沒人叫她,他果然沒有叫她。

這念頭一閃而過,如冰水淋頭,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蒲桃驚覺,僅只一夜,手機裡已經住了位戀人,他以聲音埋下一粒春種,從此在她的神思裡生根發芽,會叫她條件反射般想起。

這個認知野蠻生長,不可抵擋。

她這是……喜歡上了……?蒲桃心怦怦地坐起來,拿起手機。

她點開微博,搜尋“雲間宿”三個字。

她沒想到,第一個就會是正主。

他的頭像很簡單,是白水中央的黑色孤塔,個人簡介就更簡單了,與名字一樣,只有三個字:自由人。

自由人。

蒲桃從辛甜那裡聽到過這個名詞,就是沒有加入任何配音社團的獨立cv。

她往下劃拉,男人的微博數量不過兩百多條,基本都廣播劇宣發或活動轉發,不見任何個人日常生活的分享,甚至連節日祝福都沒有。

他的三次元無跡可尋。

唯一稍有些人情味的存在是置頂微博,寫著他的聯絡郵箱,還有每週二晚8點會在某音訊軟體上直播的通知。

可即便這樣單調,他的每條微博還是有七八千甚至上萬的點贊,評論數量也相當可觀——它們在十二萬粉絲眼裡一定稀少且珍貴。

完了。

蒲桃倚靠到床頭,唇畔不自覺牽起了弧。

這個人怎麼回事,怎麼每一個特徵都在她蘇點上,他神秘,高冷,疏離,聲音卻能讓人變身公主,成為他獨一無二的大小姐。

沒耗多長時間,蒲桃就把雲間宿微博翻到了底。

他的微博是索然的,但他本人應該有更多內容,就因不曾透露一分蛛絲馬跡,這本書才會更加引人入勝,值得尋究細品。

蒲桃點下關注,她想,這應該算是他們的第二個交集。

得想個法子,製造出第三個,第四個,第無窮個。

蒲桃是個很有行動力的女人。

刷牙的時候,她看了下雲間宿的微博評論。

他的粉絲應該都是小女生吧,有如一大窩幼鳥,抖擻絨羽嗷嗷待哺,如飢似渴地等著他產糧解餓。

她在心裡模仿了下她們的示愛語氣,發現這並非她弱項,相反她可以做的更好,假如條件允許的話。

下午,蒲桃照常上班。

她在一家測繪工程公司工作,是部門內的佼佼者,出圖效率極高,錯漏幾乎沒有。

她很喜歡這份工作,戴上立體眼鏡和耳機,就如同穿上保護色,她沉浸在重現與整合微縮世界的過程中,可以隔絕不少多餘社交。

這一行,需要耐心細緻,但日復一日一成不變的工作內容,也會帶來難以忽視的單調與枯燥。

往常,蒲桃會一邊畫圖,一邊聽歌。

今天她換了新的調劑方式,她開始聽雲間宿的廣播劇。

期間她要不斷掩唇,才不至於讓自己像個患了失心瘋的怪笑瓜皮。

男人的聲線,過於滲透身心,給人的代入感太強烈了。

一邊當社畜,一邊成為備受寵愛的小說女主,蒲桃可從未想過世間還有這等消遣。

過去的她可太傻了,怎麼會甘當銅牆鐵壁,任友人如何費嘴皮子安利都巋然不動,險些錯過驚世寶藏。

蒲桃面熱心跳不間斷痴女笑到傍晚,有同事來打岔問她要不要一起叫外賣,她才從那個夢幻國度脫離,回到現實世界。

“啊?”

蒲桃摘下耳機。

男同事瞥她一眼,愣了下,忽然忘記還要說什麼。

蒲桃有著蓉城女孩慣有的姣好面容與窈窕身段,就是人有些冷感,不假顏色。

此刻的她,罕見的眉目含春,生動到直令人失神。

見他不語,蒲桃斂容:“我還是吃和幸的豬排飯.”

她講話總如下令,不容置喙,也自動避免更多談論。

男同事不假思索點頭:“好.”

隨後走離她工位。

給那位同事轉了飯錢,等待空暇裡,蒲桃重新用手機視奸雲間宿微博,沒有新內容是意料之中,可透過下午的考古,她對他有了更多瞭解。

她發現,雲間宿配的幾部言情廣播劇裡,女主人公都是可愛主動型,有純淨亮麗的聲線。

這也許就是他的取向。

可蒲桃與之千差萬別。

她嗓音並不動人,即使刻意壓低也與輕柔掛不上鉤。

這一直是她的自卑點,也是她只敢在好友面前放聲開腔的原因,他們都戲稱她,“蓉城周迅”,“川省王若琳”。

但沒關係。

她能主動。

思及此,蒲桃指尖敲開私信,快速打字。

一句話自她腦中呼之欲出:“事先宣告,我不是故意騷擾你,是我的耳朵跟我叫囂了一天一夜,它說,它想認識你,如果你願意,希望你能抽空給它個答覆。

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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