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蒲桃果然接到了雲間宿的叫醒電話。

昨晚睡前,他們互換了手機號碼。

蒲桃依舊緊閉牙關不鬆口,反覆強調:我只接電話不說話。

程宿一時半會拿不出法子制她,就隨意應下。

於是,這個早晨,他音色如一杯瓊漿傾頭澆下:“醒了?”

原本還睡眼惺忪的蒲桃瞬間清醒,支支吾吾幾秒,用鼻子擠出一個音節:“嗯.”

“別又睡著了.”

“嗯.”

“坐起來.”

窸窸窣窣。

“嗯.”

“你是嗯嗯怪?”

“嗯.”

呵。

他哂笑一聲。

蒲桃心跟著猛摜一下,耳根急劇燙起來,好像被這個笑聲烙到一樣。

雲間宿還是笑:“真不準備跟我說話?”

蒲桃左右為難,最後擰了下眉,捏緊鼻頭,發出古里古怪的聲音:“這樣可以嗎……”雲間宿沉靜片刻:“手放下.”

蒲桃在這邊高頻擺頭,因此帶出一些近乎撒嬌的顫音:“我不~~~~”“行.”

他不逼她。

“我真的起床啦.”

蒲桃繼續甕聲甕氣。

“嗯.”

蒲桃問:“你呢.”

雲間宿:“等你起床了接著睡.”

上班狗忍不住控訴:“有你這樣的嗎?”

雲間宿:“我只負責叫醒,不管後續跟進.”

蒲桃學他說話,免不了咬牙:“行!”

……程宿當然沒有睡回籠覺,結束通話電話,往大條食盆裡添了些貓糧,他就下樓晨跑。

樟樹成蔭,天地皆明,他在葉隙碎光裡穿行,成套的灰色運動衫將男人身形襯得極為修長。

腦子裡還回蕩著女孩剛剛故意捏著鼻子發出的,機器人瓦力一樣的聲音,極具魔性,聽之難忘。

想想還是忍俊不禁。

昨晚他有了意外收穫,就是一個確切的取向,即便還沒有具體形象。

但他已經肯定了。

他喜歡這種隨機,喜歡這種未知的旨意。

他走過一片桃林,一朵花落在了他肩膀,他將其取下,發現她有著值得駐足的形狀。

這種發現振奮人心。

程宿直接跑去了自己書店,而店剛好開門,叢山錯愕地盯著他。

“喝什麼?”

男生進門,走去吧檯後邊,熟練地運調起咖啡機。

程宿跟過去,坐下:“還是美式.”

叢山揚眸:“你吃早餐了嗎?”

程宿:“在家吃了點.”

叢山還是不解:“怎麼這麼早.”

程宿回:“家裡貓醒得早.”

說完自己也怔了下,他可不是故意模稜兩可,大條是醒得早。

不過,他現在不止有一隻貓。

叢山磨著咖啡豆:“你戀愛了吧.”

程宿抬眼:“怎麼看的?”

叢山分析道:“你跟我講了不到十句話,已經看手機三回了。

以前不會這樣.”

連他都發現了。

那就不是他當局者迷。

程宿道:“你就當是吧.”

這回輪到叢山震驚了:“我!草!有照片嗎?”

“沒有.”

“沒有?”

叢山隱約想起上次的交談,一個猜想變得清晰:“你在網戀?”

程宿眉梢微挑:“這麼明顯?”

“哥!”

叢山痛心疾首:“你條件這麼優越一人,身邊鶯燕千千萬,怎麼選了最不靠譜的求偶方式啊.”

“也許就因為不靠譜.”

他話裡暗藏玄機,叢山完全不能領悟:“哥,你還年輕,涉世未深,網戀隨便聊聊就行,別真把自己栽進去.”

程宿撐了下頭,蹙眉:“以前也沒聽你說過我年輕.”

“才26啊,哪裡老了,”叢山要好奇死了:“那女人什麼樣,給我描述下.”

程宿想了下:“難以形容.”

“……也太抽象了,一聽就像是那種會騙財騙色騙感情的.”

程宿不再搭腔,自己捋起思路來。

騙財?是騙走了兩百塊。

騙感情?嗯,有這個趨勢。

騙色?就她那慫樣,通個電話大氣都不敢出。

就算他想見面,短時間內也找不到機會。

然而,沒過幾天,程宿意外收到一封郵件,是之前曾參與配音的一款網遊發來的邀請函,內容簡明扼要,說蓉城coday同人祭開辦在即,他們的遊戲舞臺將會舉辦一場小型cv見面會,並詢問他方便與否,由衷希望他能到場參加。

活動本身程宿興趣不大,唯獨蓉城二字有些吸引力。

以往這些展會邀請,程宿都會婉拒,但今天不一樣了,他陷入兩難。

半個小時後,程宿考慮清楚,給朋友打了個電話,囑託他過陣子來幫他喂兩天貓,他要出差一趟。

cd同人祭官宣當日,程宿轉發了艾特他的相關微博,僅三個字,“蓉城見”。

粉絲們驚喜若狂,有人長吁短嘆恨自己不是川省人,而當地迷妹們都在評論裡激動道賀,相約前往。

這是雲間宿頭一回在三次元亮相,屆時不在現場絕對是命中意難平一場。

至於蒲桃,她自然也第一時間就收到這條推送。

她眼都直了,整個人惶惶靠到椅背上。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為什麼偏偏是蓉城。

為什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她與他正相處融洽,哪怕隔著層紗。

她有許多問號。

驚惑難定地度過一上午,蒲桃決定繼續將裝死作風發揚光大,雲間宿不主動提,她也絕對不會多話。

捱到午休,雲間宿都沒來找她,蒲桃這才鬆一口氣。

也許他只是突然想參加活動了呢。

她如是安慰自己。

可,即使刻意迴避,也還是有冤大頭找上門來。

那個人就是辛甜。

辛甜所在的聲息工作室,是這次同人祭的參展社團,作為本地成員,辛甜主動請纓參與布展相關事宜。

而此次活動早在社團策劃之中,已經如火如荼地籌備了好一陣。

今天大群眾人都在討論雲間宿將要露面一事,辛甜震驚到馬上來與友人分享。

她直接複製群裡截圖發過來,口氣如同uc熟練工:看到了嗎!驚爆!雲間宿破天荒要來cd!蒲桃喃喃:看到了……辛甜:他以前從不參加這種活動的,難道是假公濟私要跟你面基?蒲桃:我怎麼知道。

心律過速了幾個小時,所有令她難安的念頭都指向一個終點站,她無法繞行,只能裝腔。

辛甜挖苦:都到這時候了還瞞著我。

蒲桃扶額:沒有,我現在也很恐慌。

辛甜半信半疑:真沒騙我?蒲桃給她發了個下跪表情:絕對沒有。

她大腦空白: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辦?辛甜問:他沒跟你說?蒲桃:他到現在都沒說。

辛甜:???辛甜:我三號要去參展,你要不要一起來,順便看看他本人長什麼樣。

蒲桃內心是拒絕的:不了吧。

辛甜:你不好奇嗎?這句話很誘人,蒲桃沉默了會,如實承認:怎麼會不好奇,可我不敢去。

辛甜:就看一下怎麼了,你們影片過嗎,發過自拍嗎?蒲桃:……沒有。

辛甜:這麼久你們都在幹嘛?蒲桃:就聊天。

辛甜:也就是說,到目前為止,就算你們面對面站著,你認不出他,他也認不出你?蒲桃頓了下:可以這麼說。

辛甜無言以對。

蒲桃補充:如果他開口講話,我應該可以認出來,但他肯定認不出我。

辛甜有了新思路:那你怕什麼,反正他也認不出你,三號你過來幫我一塊布展,然後遠遠瞄一眼,看看他符不符合你審美,如果真跟聲音成反比,你也好及時懸崖勒馬。

蒲桃蠢蠢欲動:這樣也可以?辛甜:當然可以。

蒲桃:我考慮下。

辛甜:考慮你個頭,說好了啊。

蒲桃半推半就:……好吧……不好奇他本尊是假,所有恐懼畏縮多半源於她愛慕之下的自卑心理,與他無關。

這些她都清楚。

回家路上,蒲桃神思沉浮,cd一事快將她腦子塞炸。

她在想,要不要去跟雲間宿提一嘴,表示她已經留意到。

但轉念一想,一天下來,雲間宿都未提及,說明他並無見面計劃,可能真就只是單純想參加活動。

墨菲定律的存在總有些道理。

蒲桃萬萬沒想到,她前腳剛進家門,後腳就收到雲間宿微信。

忐忑不安開啟,是男人直扎眼底加心窩的問話。

雲間宿:三號過來嗎?蒲桃心卡在嗓子眼,人僵化,不知如何作答。

她裝傻充愣,慢吞吞敲字:不知道那天要不要上班。

雲間宿:那天週日。

蒲桃:啊?是嗎?雲間宿懶得拆穿:嗯。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破罐破摔,死就死了。

蒲桃硬著頭皮問:是要見面嗎?雲間宿:願意嗎?蒲桃緘默著,沒有回覆,心口發緊,緊到她鼻酸。

不是不願意,是怕他掃興,因為她的表裡不一,精分人格,粗聲粗氣,戰戰兢兢,脫去網路的美化偽裝,她就是塊遲鈍笨重的沙袋,最擅長在角落裡癱著,不露聲色。

那邊沉默片刻,替她回答:雲間宿:來展會。

雲間宿:我會上臺,看過我之後,你再作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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