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老陳顯然也意識到情況緊急,不過他也是大風大浪經歷過不少,步伐平穩,帶著一干水手登上船。

束星北一上了船,水手們手腳麻利地取了錨,收了舢板,樓船跟著發動了,駛出碼頭,揚帆而去。

紅娘子接到手下彙報,撩了一下額前金色劉海,快步出了艙,來到樓船的甲板上,用著望遠鏡觀察著束星北和老陳一行。

不是那小子。

紅娘子收了望遠鏡。

束星北看著先他一步上了船的海蟻,心裡一鬆。

也就在這個時候,肚腹裡一種噬心的疼痛襲來,差點沒要了他的命。

怎麼回事?束星北駭然。

他的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

然而那種噬心的痛感依然沒有消失。

束星北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想壓制,此時他腳步輕浮,踩在甲板上有如踏在雲朵之上,絲毫沒有著力的感覺。

老陳在駕駛艙裡,水手們各司其職。

誰也沒有發現束星北的異常。

束星北猛地跪倒在地,手足不由自主地抽搐起來。

如果身邊有人,一準會看到束星北有如癲癇病發作擬的,體似篩糠,顫抖不已。

到底怎麼了?難道是中毒了?

束星北在這一刻不禁慘笑起來。

原以為自己脫離了船屋區加入了濟世組織,起碼暫時衣食無虞,這回出門開了眼界更是讓他興奮。

結果自己還是要死了。

父親,母親,我這就下來陪你們了。

束星北癱倒在甲板上,冰冷的海風吹來,刀子似地割在他的面龐上。

又是另一種疼痛。

不過這種疼痛要比肚腹裡的疼痛好受得多。

也慶虧有這種疼痛,讓束星北從虛脫中清醒過來。

他慢慢地扶著艙門邊的木板,一點一點地把自己撐住了。

易容之術改變的面龐和骨骼早已恢復了原樣。

正要回艙的紅娘子把望遠鏡又握在手裡朝束星北這邊看了一眼。

也正是這一眼,讓紅娘子臉色大變。

“追。

是那小子,差點讓他跑了,”紅娘子立即下令開船。

附近的十多艘快艇上也坐滿了人,他們正在偷偷打量紅娘子這邊呢。

如果紅娘子不動,他們也不會輕易地出動。

紅娘子的樓船一啟航,等於給各家勢力發出了訊號。

“追。

瘋娘子動了,那小子肯定在前面那條船上,”各個勢力立即反應過來了,“要搶在瘋娘子前面把人給抓住.”

一艘艘快艇隨即發動,被快艇衝開的海浪高高掀起,又重重地撞擊在碼頭邊。

一時間,停在碼頭邊的貨船里人人色變。

這是要弄哪樣啊?

這一幕當然被紅娘子清清地看在眼裡。

她那嬌豔的臉上閃現出猙獰之色,“跟我搶人?全速前進!喊話,告訴那些傢伙,再不讓開,老孃讓他們嚐嚐子彈的味道.”

隨著紅娘子的指令,她的樓船速度立即提升了數倍,高高的船首有如一把巨刃,在深暗的海水中披荊斬棘,兩側的海水不停翻滾,有如兩條戲水蛟龍纏繞在樓船周圍。

“九十九,你怎麼了?”

十七正在束星北不遠處的艙房頂上,它焦急地向束星北發出了資訊。

“沒,我沒有,”束星北強忍著疼痛,意識溝通了十七,“是我朋友。

他可能中毒了.”

“中毒?我們身上就有毒啊,也許能壓制住他身上的毒。

你咬他試試?”

十七答道。

咬?我怎麼咬?束星北無奈地嘆息著。

他總不能告訴十七,自己不是什麼九十九,而是九十九嘴裡的好朋友吧?

束星北忽然眼前一亮。

對啊,海蟻身上也有毒。

反正自己像目前這樣持續下去,估計也活不了多久,還真不如以毒攻毒呢。

念頭及此,束星北又猶豫了。

天知道海蟻一口咬下去,自己還能不能活下來?也許自己並不是中毒了。

能活著,誰想死?人總是嚮往著生存的,不然船屋區的人早死完了。

更別說那些奴隸了。

人唯有彌死的時候,人才會真正懂得生的可貴。

束星北正遲疑著,他聽到了身後傳來的喊話聲,“前面的快艇,都給我聽好了。

不想死的話,早點退開!”

側過臉去,束星北看到一艘艘快艇正朝著自己這邊疾馳而來。

快艇的後面,還跟著一艘高高的樓船。

那艘樓船的速度遠遠快於自己這邊。

看距離,最多也不過半個小時,那艘樓船就能攆上來。

而快艇距離自己這邊更近了。

最近的一艘,距離自己最多一里路。

追來的樓船甲板上站著的那個女子一副皮裝,英姿颯爽,手持望遠鏡。

喊話的聲音就是從那艘樓船上發出來的。

是紅娘子。

她真是陰魂不散啊。

也就在束星北焦灼不安時,十多個漢子出現在後面樓船上兩側舷板上,他們一個個手持霰彈槍。

砰砰砰,那些漢子果斷地朝快艇開槍了。

鮮血飛濺,駕駛快艇的傢伙腦袋被打成了篩子。

快艇失去了方向,猛地飛射起來,在半空中翻了個跟頭,轟的一聲倒扣在海面上。

這邊結束,那一側的快艇也衝向了天空。

“啊,”長長的慘叫拖曳著,帶出了一長串的顫音。

“紅娘子,你瘋啦?你這個瘋子啊,”又一艘快艇被命中了,重傷垂死的那個漢子隨艇飛到半空中,還忍不住怒罵道。

回答他的,是快艇落水時轟的一聲巨響。

剛剛還在震驚怒吼的傢伙被摔得嘴裡鮮血狂噴,屍體不一會兒就飄浮在了海面上。

“撤,我們撤,”剩下的快艇遇到了如此瘋狂的女人,一個個駭得魂飛魄散。

要知道在海域上,霰彈槍起的大多是震懾作用,輕易是沒有人願意開槍的。

打出去的可不是子彈,那都是金幣啊。

乘著身後大亂,束星北已下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按這個女人的瘋勁,自己落到她的手裡,也撿不到好。

如果海蟻真能解了自己的毒,那就意味著自己尚有一線生機。

假如不能,那大海就是他的埋骨之處。

“十七,幫我朋友,我體內的毒素不夠,”束星北朝著海蟻傳遞出了資訊。

“真是沒用,”十七極其鄙視地答道。

半尺長的十七爬到了束星北的腳背上,“問你朋友,咬哪兒?”

十七又向束星北傳遞了資訊過來。

咬哪兒?該咬哪兒呢?哪兒都不捨得被咬啊。

腿?不行,還要走路呢。

手?不行,距離疼痛的位置太遠了不說,一旦手廢了,以後還不是一樣任人宰割?

海域一帶受了傷都致命,更何況沒有了手成了殘疾人呢。

以毒攻毒,就咬肚子吧。

十七張開嘴巴,粘液牽連上下拉開,分明就是一個大大的豁口。

再看那綠油油的蟻身,頭部和尾部隆起部位分明就是兩個小球,束星北心裡那個苦啊。

隔著衣服,束星北都能感覺到肚皮傳來的疼痛。

隨著十七把毒素注入束星北的身體,他驚駭地看到十七身後小球似的部位上,綠色在漸漸變淡。

“等你朋友好了,我要,多,吃,吃點,”十七分明虛弱下來了,“我,我也保護不了他。

讓,讓四號幫,幫他.”

“謝謝你,”束星北傳達這聲感謝時,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滋味兒。

自己還能活下去嗎?如此多的毒素,只怕折戟鯨都要被毒死吧?

忽然一股暖意從束星北的肚腹那裡湧了出來,漸漸的,原來那種噬心的疼痛減緩了,也不知道是被壓制住了,還是束星北疼得麻木了。

“前面的船,停下來,”紅娘子的樓船終於趕上來了。

老陳從前面的駕駛艙跑了過來,“束先生,我們跑不過她.”

疼痛感還有,不過束星北已經能站直了,“不要緊。

一切有我.”

老陳將信將疑地看著束星北。

說實話,他還真不敢相信束星北。

儘管老陳也聽說了束星北能驅使海蟻,甚至讓龍虎幫的老三都栽了個跟頭。

但聽說只是聽說,紅娘子的兇名,可是遠在老三之上啊。

“你去駕駛艙,把船速減下來。

等兩條船接近時,把舢板搭起來,讓她過來,”束星北吩咐道。

老陳只能照做。

他只是濟世組織的外圍成員,論身份,束星北是要高過他的。

兩船併攏,紅娘子看著搭起來的舢板,嘴角微翹,“我說,你還是很識相啊.”

今天的紅娘子打扮和昨晚又是明顯不同。

她穿著一整套黑色獸皮衣,腳下一雙黑色獸皮靴,全身上下一抹黑。

唯獨衣領部位敞立,露出了一抹白色。

金色的頭髮梳成了髻,額前卻還留著幾縷頭髮飄在那裡。

她的身後,站著十來位雙手持槍的壯漢,每個人的身高都接近兩米,滿臉獰色。

儘管是寒冬臘月,他們依然光著膀子,獸皮靴踩在甲板上,格吱作響。

“識相?”

束星北伸手掠了掠額上的汗。

這一幕,更是讓紅娘子冷笑不已。

她不知道那汗,是束星北肚子痛的原因。

“昨晚我能離開,今天難道我還怕自己走不了?”

束星北腹中痛感消失,雖然他不能確定自己是否好轉,但他已暫時無懼了。

“束星北,我真不明白你哪來的自信?實話說,你追隨我,只有無窮無盡的好處。

我也欣賞你的能力,不忍心毀了你。

不過,你可別以為我真不會下令開槍,”紅娘子定定地看著束星北。

此時的束星北已是玷板上的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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