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澤告假的時候,看著蕭誠蕭籤判那似笑非笑的臉龐,心裡便有些發毛。

他很清楚,儲祥再混,也絕不會糊塗得向一位進士出身而且背景深厚的新任籤判動手的。

當然,背後使絆子出陰招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像現在自己的告假,何嘗不也在向這位籤判使絆子呢!但他必須向表明自己的立場。

這裡是黔州啊,不是汴梁,也不是西北。

在汴梁,蕭籤判有當財相的老子,在西北,他有個掌兵權的哥哥,但在黔州,他有什麼?更重要的是,知州馬亮已經擺明了車馬,要給這位新來的籤判一個下馬威了。

自己自然是要站在知州這一邊的。

明天,黔州肯定是要大亂的。

知州就是要黔州亂起來,然後把這頂大帽子往蕭籤判頭上一戴,然後就不怕蕭籤判耍什麼花招了。

識相的,趕緊低頭,以後大家成為一夥兒,那就把這事兒給抹平了,無外乎就是幾顆人頭的事情。

不識相的,那一個激起民亂的大帽子壓下來,蕭籤判那小身板扛得住?夔州路轉運使李防,可是最不能容忍治下出這樣的亂子的。

到時候蕭籤判不死也得脫層皮。

“既然魯參軍身體不適,那便回家好好地休息吧,什麼時候病好了,覺得休息夠了,再來衙裡理事!”

蕭誠抿著嘴,看不出喜怒,淡淡地道。

“謝籤判體恤!”

魯澤也是淡淡地躬了躬身。

在他看來,這位籤判終究還是太年輕太嫩了一些,下馬伊始想要立威自然是不錯的,但沒有搞清楚狀況便隨便出手,卻是極為不智。

以魯澤來告假起始,州衙裡掀起了一股告假潮。

當然,有資格來跟蕭誠告假的,只不過三五人而已。

而蕭誠卻是一個也沒有挽留,只要來告假,他都是笑吟吟的全都準了。

等到這一天下值的時候,整個州衙裡,只剩下了大貓小貓三兩隻了,便是這幾隻,看著蕭誠的眼光也古怪得很,也不知是幸災樂禍還是憐憫,在他們看來,年輕的籤判這是要倒大黴了。

蕭誠卻是毫無所覺,帶著李信與韓錟兩個人大搖大擺地走在州衙裡。

“你們幾個過來!”

看著那幾個沒有離開衙門的吏員,蕭誠衝著他們招了招手。

有些無奈的這幾位,慢騰騰地挪著步子到了蕭誠的面前。

“見過籤判!”

叉手為禮的他們,禮節仍然是一絲不苟,哪怕是一個快要倒黴的籤判,那也不是他們能怠慢的啊!“大家都告假了啊,你們怎麼沒有告假呢?”

蕭誠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幾人面面相覷,其中一人躬身道:“回籤判,有些公事,沒有做完.”

蕭誠一笑:“縱然是告了假,這些事情,最終還是要著落在你們身上來做是不是?”

“是!”

其中一人大著膽子道:“且有些事情是耽擱不得的.”

“不錯,不錯!”

蕭誠連連點頭,轉頭衝著李通道:“李信,把這幾位的姓名記下來回頭給我,忠於職守的人,應當得到更好的回報!今兒個既然你們沒有告假,那便留在州衙加個班吧,別回去了。

明天,我們會很忙的.”

“是!”

李信笑看著那幾個人:“哥兒幾個,給小弟我留個名吧,你們要走運了!”

幾人互看了一眼,再看看揹著手已走到了大門口的蕭誠,有些無奈地到李信跟前一一報上自己的大名以及職位。

走不走運的不知道,但被留在州衙裡,會不會被告假的上官找舊帳,倒是真難說了,幾人不由有些後悔,應當早些走的。

但現在,卻是有些由不得他們了。

這位籤判看著笑嘻嘻的,卻是極不好說話的,眼下只怕心裡正惱羞成怒呢,自己要是拒絕,搞不好對方就會發作起來,他連儲參軍都敢打斷了手抓起來,自己算個啥呢?這眼前虧,還是不吃的好!等到了明天,只怕這位,也就顧不上他們了,到時候再找機會溜號。

在很多人看來,明天的黔州,必然會陷入到混亂中去。

而蕭誠,卻似乎一無所知,一身輕鬆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這一夜,不知有多少人輾轉無眠。

這一夜,也有很多人在外奔波聯絡。

天亮了!城門緩緩開啟,早已經等候在外的百姓們推車挑擔魚貫而入。

天亮了!一家家的店鋪取下了門板,掛起了旗幡。

黔州城一如既往地平靜。

甚至比往日裡,還要平靜許多。

至少在市場裡,大家突然發現每天都要來收保護費的那些人,居然不見了蹤影,那些牽狗架鷹招搖過市,大冬天裡也要袒露著衣服露出毛絨絨胸膛或者刺青的傢伙們,也一個不見。

魯澤今日沒有出門。

同時也嚴令家中所有人,從今天起都必須呆在家裡。

外頭一旦亂起來,那些人或者認得他魯澤,可不見得認得他的家人。

他是派出了幾個心腹守候在州衙之外監視著那裡的狀況,一有變動,馬上就要通知他。

魯澤在等待著暴亂的發生。

現在黔州州府裡,已經沒有什麼人供蕭籤判驅策了,基本上所有的官員,都告了假或者連假都沒有告直接沒有去府衙。

而除了州衙,彭水縣衙的狀況,也與州衙差不多。

也就是說,暴亂一旦發生,蕭誠除了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之外,他將毫無辦法制止。

而過後,作為黔州城裡現在最高的官員,他必然是要承擔責任的。

知州馬亮離開的時候,可是將所有的權力都轉移給了這位籤判的。

當時,他一定很得意。

但當時有得意,這事兒過後,他便會有多懊惱。

權力越大,責任越大嘛!時間過得很慢,等待總是讓人焦急的。

魯澤坐在火盆邊,慢慢地飲著酒,等待著暴亂的發生,也等待著蕭誠派人過來。

到了不可收拾的時候,蕭誠不低頭,也得低頭了。

當房外響起急驟的腳步聲時候,魯澤的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訊息來了。

“參軍,王文正王統制進城了,進了州衙!”

心腹帶來了今天的第一個訊息。

“同行的,還有播州揚氏的楊泉.”

王文正的確進城了,不過與魯澤想象的有所不同,他只帶了數名護衛與楊泉一起到了州衙。

得了訊息的蕭誠,笑容滿面的等候在州衙之外。

見到策馬而來的王文正,蕭誠大笑著降階相迎。

王文正,翻身下馬,緊走幾步,搶先雙手抱拳,一個大禮行了下去。

說起來,蕭誠不過是正六品,王文正這個統制,可是結結實實的五品官。

不過在大宋,文貴武賤,五品官的王文正給六品的蕭誠行禮,在所有人看來,都是極其正常的。

“末將王文正,見過蕭籤判!”

王文正聲如洪鐘。

蕭誠微笑還禮,打量著眼前的這位天南軍統制,個頭不高,矮敦敦的,滿臉橫肉看起來極是兇狠,粗豪。

不過蕭誠很清楚,這位看起來粗豪的天南軍統制,絕對是一個精細人,也是一個通曉利害關係的人。

“王統制,讓你看笑話了!”

蕭誠引著王文正進了州衙,指著空蕩蕩的州衙道:“如果不是蕭某自己還帶了一些手下過來,今日王統制過來,只怕連倒茶這樣的活計,都是讓蕭某親自來做了.”

“這州衙空了也好.”

王文正摸了摸鋼針也似的鬍子,笑道:“正好可以洗一洗,洗乾淨了,籤判才好入手啊!”

“話是這樣說,可如今無人可用,也是讓人惱火!”

蕭誠一攤手道。

“這有何難呢?”

被請進了籤判公廳的王文正坐在蕭誠的對面,道:“籤判亦掌地方軍事,只消籤判一紙公文,末將便可以派遣一些人進來協助,只要不超過一定的人數就可以了.”

“如此甚好.”

蕭誠笑著從大案之上抽出一份蓋了籤判印章的公文遞給了王文正:“這個我倒是早就準備好了.”

“只要五十個人嗎?是不是有些少?”

“不少了不少了!”

蕭誠笑道:“又不是要幹仗,只不過是讓他們來給蕭某充充門面罷了.”

五十人,當然不少了。

蕭誠所要的,只是王文正的一個態度,好讓城中的某些人搞清楚狀況,弄明白形式。

說白了,蕭誠並不能將這黔州府衙裡的所有人都一網打盡,不是做不到,而是真這樣做了,那估計他想要真正的掌控黔州府衙以至於在黔州大展拳腳,也就成了妄想。

有目的的打擊一批人。

而更重要的是要拉攏一批人。

王文正在府衙裡並沒有坐多久,與蕭誠說了一會兒子話,喝了一杯茶,然後便告辭而去。

蕭誠再一次送他出了府衙,在府門口,兩人把臂言歡,親親熱熱滿面笑容地互相道別。

做戲,自然便要做全套。

王文正剛走,他與蕭誠已經聯手的訊息,便已經傳到了一些該知道的人的耳朵裡。

比如說魯澤。

魯澤呆若木雞。

這與他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王文正什麼時候與蕭誠沆瀣一氣了?播州揚家為什麼也參與了進來?魯澤隱隱地感到了不妙。

他們以為蕭誠蕭籤判是孤身一人,只怕是一廂情願的想法。

人家的實力和本錢,恐怕是他們難以想象的。

“參軍!”

又一名心腹歸來,低聲道:“沒有人願意為儲祥出頭了,我找了幾個人,才打聽出來,田家摻合進來了。

說是田易看上了儲祥的司理參軍的位子,這才與蕭誠聯手.”

“田家?田易.”

魯澤頓時覺得肝顫兒了起來。

田易就是一個紈絝子,本身倒也沒有什麼本事,但他背手的田家,委家是一個龐然大物,如果這是田家的意思,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思州田家,播州楊家!魯澤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這,還玩個屁啊!站起身來,在屋裡來來回回地轉了好幾個圈子,聽著後頭屋裡面家人的歡笑之聲,他打了一個寒顫。

他是馬亮的心腹。

他也是馬亮離開城裡的時候,留下來盯著蕭誠的人手。

他是錄事參軍,是黔州州衙之中僅次於蕭誠的三把手。

而現在,他需要做出選擇了。

馬知州與他們錯誤地判斷了蕭誠,當馬知州離城,離開府衙,還將州府所有事情託附給蕭誠的時候,失敗便已經不可避免了。

權力交出去容易,收回來可就難了。

“來人,更衣,備馬!”

他叫了起來。

“參軍,您要去哪裡?”

“去州衙.”

魯澤深吸了一口氣:“聽說州衙裡不少人告假,籤判必然是忙不過來,本官身為錄事參軍,自當去為籤判分憂!”

幾名心腹先是目瞪口呆,接著馬上便反應了過來。

他們的魯參軍,這是要改換門庭的節奏啊!魯澤急匆匆地往州衙來的時候,蕭誠正坐在司理參軍儲祥的身前。

黔州的司理參軍儲祥被按著跪倒在蕭誠的面前,卻還是努力地昂著頭,惡狠狠地盯著蕭誠。

“怎麼?還指望著王文正來救你?”

蕭誠一曬道:“見你之前,我剛剛與王文正王統制喝了一杯茶,說了好一會兒子話。

嗯,還有一件事,你昨天晚上不是還託了人帶了口信出去聯絡一些人嗎?信,那些人的確是收到了,但是呢,他們今天都在屋裡烤火呢,沒準備出門。

倒是派人給我送來了不少的東西.”

一揮手,李信將厚厚的一疊文卷放在了儲祥的面前。

“儲參軍,瞧瞧這些兒,這些年來,你作了多少孽啊!按大宋律,殺你一百次也是夠的.”

蕭誠冷笑道:“沒有人能救你,除了我.”

儲祥伸出完好的那隻手,只翻了幾頁,臉色便已經變得慘白,整個人都癱軟在了地上。

“想要活命,就只有戴罪立功一條路.”

蕭誠冷然道。

“如若不然,後果如果,你身為司理參軍,該知道的.”

李信推門而入,躬身道:“籤判,魯參軍過來了,想要求見.”

蕭誠哈哈一笑:“魯參軍不是病了嗎?好得這麼快?這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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