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真人很生氣。

回去的路上,飛舟上人人自危。

誰都知道,太白宗脾氣最古怪的,除了蒼華真人,就是蔚真人了。

這對師徒,怎麼算都是太白宗最難伺候的。

至於程真人,在宗門的時間不多。據天池峰的弟子們說,平時還好,基本不為難弟子,但是,千萬不能得罪她,據說每次遊歷在外,總要滅上十個八個同階修士。比如,她第一次去星羅海,通天塔塌了。再比如,她去大夢澤,五子湖世家白家崩了。又比如,她第二次去星羅海,無雙城的飛舟炸了……

當然,程真人不是重點,重點是蔚真人現在很生氣。

廢話,遇到這種事,誰不生氣?太白宗的弟子們個個都覺得生氣。

那個姓徐的,憑什麼把程真人帶走,連話都不交代一句?

以為他們太白宗是菜攤子嗎?來挑顆白菜就走?還是賣相最好、最貴的那顆白菜!

也有人在心中幸災樂禍。

姓徐的幹出這種事,下回到太白宗來,就等著蔚真人修理吧!

紫霄劍派的,看他們不順眼很久了!

嘿嘿!

……

坐在前殿看數雲的日子,莫沉已經有點膩了。

可是,與他一起數雲的兩個人,還是一如既往。

袁復或是修煉,或是翻看典籍,一派悠閒。徐月更從容,從她坐在那根欄杆上開始,就沒有動過。這讓莫沉很想問她一句,至今為止,她數了多少朵雲了?

這都快半個月了吧?

莫沉不是忍耐不了這種日子,只不過,他心中有事,不能像袁復和徐月這麼淡定。

他抬頭望去,遠處山峰隱隱可見,點點雪峰,寒冷之氣撲面而來。

那裡是中皇山,紫霄劍派宗門所在之地。

不知不覺,就快到了。

紫霄劍派的飛舟,就在他們前方不遠處,一直沒人發現,他們就跟在後面。

莫沉又轉頭看了看後殿。

他輕輕捅了捅正在看書的袁復,低聲道:“這都半個月了,徐師兄怎麼還沒出來?”

袁復掃了他一眼,含糊地道:“久別勝新婚……”

莫沉默了默,摸著下巴道:“他們好像還沒成婚……這樣不太好吧?”

袁復輕嗤一聲,沒有回答這個蠢問題。

沒過多久,莫沉又道:“徐師兄該不會真的……他可不是那位。”

袁復吐出一口氣,拿著書蓋住了臉。過了會兒,他覺得這樣讓莫沉胡說八道也不好,徐月還在這裡呢!

“主上將信物交給她開始,她就是我們的主母了,明白了嗎?再說這種蠢話,小心讓主上聽到。”

真是奇怪,以前怎麼覺得莫師弟有心機呢?還是說,被刺激狠了?

他看了眼前方:“中皇山快到了,主上自有分寸。”

正說著,三人同時抬頭。

徐逆衣著整潔,髮絲不亂,從後殿過來。

他一出現,莫沉就忍不住盯著他脖子看。那異樣的眼神,徐逆想不察覺都難。

一看到他皺眉,袁復立刻撞了莫沉的手臂一下。

莫沉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擺出若無其事的模樣。

咳,兩個人關在後殿半個月,他實在是沒辦法不好奇啊!

徐逆站在欄邊,望向熟悉的中皇山,神情肅然。

當中皇山在他眼中越來越清晰,很快就能看清紫霄劍派的山門時,他開口了:“等一下,我去挑戰護山大陣,你們準備接應花師弟。”

此話出口,袁復和莫沉大吃一驚。

“主上!”

“徐師兄!”

徐逆斜過視線,睨著他們:“怎麼,有問題?”

袁復和莫沉喏喏:“沒……問題。”

心中卻想,沒問題才怪!紫霄劍派的護山大陣,那是能隨便挑戰的嗎?

袁復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了:“主上,您該不會想回去吧?”

徐逆沒有立刻回答,他慢慢轉著手腕,望著紫霄劍派越來越清晰的山門。

兩百年了,沒想到有一天,他還可以這樣堂堂正正地回來。

“袁師兄,你想不想回去?”

袁復頓了頓,選擇誠實回答:“如果能夠恢復身份,將來做事也方便……”

他們在星羅海雖有基業,但以星羅海勢力的發展方式,除非做到無雙城那個規模,否則沒什麼保障。如果手中同時有紫霄劍派的勢力,那就不同了。

徐逆不再多說:“你們準備吧。”

看到他再次離開,莫沉湊上前,對袁複道:“袁師兄,要是挑戰了護山大陣,豈不是……”

袁復擺擺手:“主上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別問這麼多問題,明白嗎?”

莫沉把話吞了回去:“好吧。”

想到兩人稱呼的不同,莫沉在心中嘆了口氣。五名劍侍中,袁復始終是最不同的一個。他們幾人,對徐逆的感情既有對強者的崇拜,也有師兄弟一起長大的情分。袁復卻不然,不管什麼情況,他總是能將利益得失放在第一位,所以,他能夠毫無障礙地逃離紫霄劍派,順便算計了徐逆一把,也能夠神態自若地認其為主,尊稱主上。

紫霄劍派已經近在眼前,山門入口,那塊筆直如劍的劍石還矗立在那裡,直入雲霄。

莫沉沒想到自己能夠回來,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挑戰護山大陣?按凡人的說法,這算是逼宮了吧……

靈玉倚在榻上,一個手指頭都懶得動。

兩百年來的壓力,藉此宣洩了出來,不用拼命修煉,不必時時惦記著賭約,讓她有一種精力透支的感覺。

身體並不覺得疲憊,練劍比這個還要辛苦百倍,稍微調息一下,就能復原如初。只是,她還不習慣身體的愉悅,只覺得腦袋空空,什麼也不想思考。

門推開,徐逆回來了。

“到了嗎?”

“嗯。”徐逆過來,攬了攬她的腰,“我要去挑戰紫霄劍派的護山大陣,你幫我坐鎮。”

“挑戰護山大陣?”靈玉揪了揪自己的頭髮,不明白他想幹什麼,“難道你想打上紫霄劍派的山門?”

她還以為,與徐正那一戰,他們之間已經恩怨了結,以後兩不相干了呢!

徐逆笑了笑:“攻擊護山大陣,算是打上山門吧。我自有用意,只是擔心被別人趁虛而入。”

靈玉若有所思:“你特意跟在紫霄劍派的飛舟後面,該不會是守株待兔吧?”

徐逆沒有否認:“確切地說,是阻嚇。”

昭明劍君雖然偏執,但他當年會做出用替身分擔天命的決定,肯定有什麼內情。至少,那個精血相融,從而創造出兩個一模一樣的人的秘法,來歷很可疑。

靈玉這些年接掌太白宗,探到了不少訊息,但這些訊息,都是沒頭沒尾的,真正的證據一件也沒有抓到。這說明,背後那個人做事非常乾淨利落。

昭明劍君因何做出那個決定,是個很明顯的缺口,還有顧昊的突然反水,也是同理。如果順藤摸瓜,說不定就能揪出背後那個人。

現在,昭明劍君心志崩潰,飛舟上紫霄劍派修為最高的是沈清宵,正是最佳的動手時期。一旦回到宗門,想殺昭明劍君就不容易了。

所以,徐逆讓花有溪先前趕回,抓住顧昊,免得他走脫。至於昭明劍君,他們一行人就跟在紫霄劍派的身後,料想那人不敢動手。

“如果井宿沒被我重傷的話,倒是個很好的人選。”靈玉說。

“不管是誰,我們倆就在後面,那人不敢出手,除非他已經化神了。”

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從始至終,那個幕後人只是透過各種間接的方式,影響他們的命運,而不是直接出手擊殺,這很可能有什麼限制。所以,他應該不是化神修士,大衍派還在溟淵掙扎呢!

靈玉可惜地道:“要是他出手就好了,我們跟在後面抓個正著。”

徐逆輕笑:“哪有那麼容易?我們八個人,之前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分居滄溟各處,他能人人都算計,怎麼會犯這麼蠢的錯誤。很可能昭明這邊也查不出什麼來,你盯了井宿那麼久,還不是沒一點線索。”

說到這個,靈玉就想嘆氣。

對方是個高明的獵手,在他們一干人的身側,佈置下重重羅網,可自身卻像一尾滑溜的泥鰍,根本抓不到一根毛。

“這麼說,你打算回紫霄劍派了?”

面對靈玉的目光,徐逆轉開頭,輕咳一聲:“我到底……就這麼跟你回太白宗,總是不好。”

“有什麼不好?”靈玉不快,“顯化師伯已經將首座印信交給了我,難道我還不能娶個首座夫人?還是說,你覺得男女到底有別,你們紫霄劍派的可以娶回女修,我們太白宗的就不行嗎?”

“靈玉,我不是這個意思。”徐逆低聲解釋。許寄波的記憶中,他不就是去了太白宗麼?“我原本打算,解決這件事後,要麼你隨我回星羅海,要麼我跟你留在太白宗。可是,沒想到蓮臺之會發生了那些事,我就改了主意……”

徐逆頓了頓,又道:“你師父並不喜歡我,若是我就這麼跟你回去,有衝突該怎麼辦?”

“呃……”蔚無怏對徐逆的厭惡從來都擺在明面上,每次看到徐月,就惡聲惡氣。

徐月身上有徐逆的神念,這邊發生的事,瞞不過他。

靈玉不由地想象了一下,師父不喜歡徐逆,等他回去拜見,說不定會讓他一直跪著,還會想出各種名目折騰他……

娶回去那是要負責的,她總不能讓徐逆跟個小媳婦似的留在太白宗吧?天天受婆婆歧視虐待,上頭還有個同樣愛折騰的太婆婆,豈不是身心受創?

“咳咳!”靈玉覺得自己不應該把師父和師祖想得這麼壞,問題是,她怎麼想,都覺得這是師父和師祖幹得出來的事……

“好吧,那你想怎麼樣?”

徐逆笑笑:“當然是準備聘禮。”

靈玉眨眨眼:“難道不是嫁妝嗎?”

“……你說嫁妝就嫁妝。”

回到紫霄劍派,徐正緊繃的神經終於鬆了一些。

這一路上,他一直擔心會出意外,飛舟的速度馭使到了極致,就為了早點趕回來。

昭明劍君這些年得罪的人太多了,誰都說不好會不會有人趁火打劫。雖然有飛舟為據,就算遇到元后也能一戰,可要是動了手,紫霄劍派就別想再平靜下去了。

飛舟到時,早有人在山門等候。

為首的是一名四十出頭的中年修士,他面容清瞿,一臉正氣,身上紫袍與一般的劍袍不同,輕袍緩帶,看起來別樣瀟灑。

修為是元嬰中期,比沈清宵深厚些,晉階中期的時間不短。

看到弟子將昭明劍君帶下來,他上前扶了一把。

“夏侯師叔。”徐正向此人見禮。

這中年修士微微頷首:“你們總算回來了。劍君的事,我已經聽說了,你也不要太傷心了。劍君壽元不多,早晚有這麼一天的。你修為大進,早日晉階後期,劍君才會安心。”

明明是安慰的話,聽起來卻有點古怪。徐正忍了下來,應了一聲:“是。”

“等等。”看到徐正的去向,中年修士溫和地道,“劍君如今這個模樣,要找個地方好好休養才是。映月谷那邊安靜無人打擾,而且四季如春,還有療養溫泉,不如讓劍君到那裡休養,如何?”

徐正沒有出聲,眉毛卻挑了起來,顯出幾分鋒銳。

中年修士仍然一派溫和地笑著,好像真是替他們著想,而沒有一點私心。

“夏侯師兄!”沈清宵走了過來,毫不客氣地說,“劍君剛剛出了事,你就想把他趕出紫劍峰嗎?翻臉也太快了吧?”

中年修士淡淡道:“沈師弟在說什麼?映月谷更適合劍君療養,我才這麼說的。紫劍峰劍氣凌厲,以劍君如今的身體,住那裡怕是不合適。”

“哼!劍君只是心志出了問題,修為可還在呢!你能不能找個讓人信服的理由?”

中年修士皺起眉頭,不贊同地道:“沈師弟,你也不小了,怎麼還如此衝動?當年劍君的賭約,整個陵蒼幾乎無人不知,如今賭約明明白白輸了,難道不用履行嗎?”

“你這話什麼意思?徐逆都沒有讓劍君廢了修為,難道你……”沈清宵額上青筋跳動,怒意勃發。

“沈師弟,你這麼說不合適吧?那個叛徒已經離開了紫霄劍派,還將我們害得名聲掃地,怎麼你言語之間,反倒對他頗為推崇的樣子?你可別忘記,劍君今日落到如此下場,是他惹出來的禍事!”

要論口舌功夫,沈清宵實在比不上這位夏侯真人,他語氣始終平緩,卻處處戳在他們的痛處。

徐正按了按額頭,冷聲道:“夠了!映月谷就映月谷,沈師兄,不必再多說了!”

他豈不知夏侯真人在故意挑撥他和沈清宵?他相信沈清宵會維護他們,可是,昭明劍君出了事,夏侯真人就是紫霄劍派修為最高之人,他不退讓又如何?

夏侯真人微笑,親切地拍了拍徐正的肩:“你這脾氣,倒是比沈師弟好多了,劍君知道了,一定會很欣慰的。如今紫霄劍派遭遇到前所未有的難關,我們該同心協力才是。劍君之位,不能空懸太久,紫劍峰早晚要換主人,倒不如省些麻煩,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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