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餘燼
賣孩子？莫幽沒妄下判斷，而是又繼續看了下去。
這些婦人把孩子留在育嬰堂後便離開了，等人走了，這個嬤嬤才開啟襁褓看了看。
這些孩子無一例外都是女嬰，這嬤嬤應該是學過醫的，在檢查嬰兒的外在模樣後，還把脈細細的檢查了一下這些孩子的身體情況，最後分別錄入進了不同的冊子中。
這些孩子裡有三個外貌有些畸形，一個‘傷’在了臉上是兔唇，剩下的兩個中有一個是六指，一個下顎左偏。
除了這三個之外，還有兩個先天不足，體弱的很，這樣的女嬰確實容易被捨棄，育嬰堂用一些銀錢做餌，讓生出這種孩子的父母把孩子送到育嬰堂來倒也合情合理。
如此一想，莫幽到覺得這個城的城主有幾分善心了。
至於剩下的那幾個身體健康的女嬰，這個嬤嬤摸了摸她們的臉面，仔細檢視了一下她們的骨骼走向，最後挑出了個長得醜的，為她安排了面部調整的條子，這才把這些孩子都重新包起來，然後放到一邊，等著一會兒有人過來把孩子抱走。
莫幽在這育嬰堂蹲了一整天，真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
這裡就像是一個真正的，收留活不下去的孩子的地方。
女嬰被捨棄的案例有很多，尤其是生兒有畸形的，或者是胎記長臉上的，這些女嬰不是被溺死就是被捨棄。
這個育嬰堂願意養育這些女孩，引導那些父母把不要的孩子送到育嬰堂而不是直接溺死，這絕對是一件好事，莫幽都覺得自己有點大驚小怪了。
興許，這座城便是一座‘心善’的城池也說不準……莫幽漸漸的放下了對這座城市的懷疑，只是有一點莫幽還是有些疑問，那便是那個在晚上會潛入育嬰堂的小姑娘。
因為心有疑問，因此莫幽在醉仙樓吃席，透過窗子看見那小姑娘的時候，找來了店小二，請這姑娘上來一敘。
莫幽已經打算走了，這個城池很安寧，她不想打破這個城池的安寧，她若是留下，這座城池註定沒辦法安寧。
她打算吃完這頓飯後就走，因此在走之前，她想要弄明白，這為什麼這個小姑娘要偷偷的翻進育嬰堂裡送東西。
白天送不行嗎？而且她做的這種事情，看似偷偷摸摸，實際頗有掩耳盜鈴之嫌。
畢竟育嬰堂裡是有修士鎮守的，就這小姑娘打著燈籠翻進去的做法，想要讓這些修士不注意到都難！因此小姑娘做的這些事情，其實是被默許的。
那麼既然都已經默許了，為什麼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呢？莫幽不明白，便想問問。
這小姑娘被帶上來的時候還有些警惕，等看到莫幽並且認出她後，她看起來更警惕了。
莫幽畢竟是身臨過小姑娘殺人的現場的，因此她的警惕也很正常。
莫幽示意小姑娘可以坐下吃點東西，這小姑娘還是很識時務的，在衡量了一下，明確了自己不是莫幽的對手後，她大大方方的坐了下來，然後開口便說。
“那一家子死有餘辜，我沒有隨便殺人！”
莫幽點點頭，她對修士之間的爭鬥沒什麼興趣，就算那是一家子，有夫有妻有子且慘死，莫幽都不是很在意。
“哦，那挺好的.”
這話說得特別敷衍，小姑娘都聽得閉嘴了。
莫幽這反應，明擺著是對小姑娘殺人這件事不感興趣，小姑娘聽明白了，所以閉嘴了，但是一雙烏溜溜的眼睛還是盯著莫幽，像是還在猜測她到底想幹什麼一般！莫幽用公筷給這小姑娘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小姑娘碗裡後才說。
“吃點吃點，先吃點.”
醉仙樓的飯菜向來美味，尤其是莫幽點的這一桌子菜，那都是這樓子裡最好的席面，每一道都能香的人魂牽夢繞。
小姑娘看了一眼碗裡的菜，喉頭滾動了一下卻沒動，而是繼續盯著莫幽。
莫幽笑了笑，放下公筷後總算開門見山的說到。
“我看你經常晚上去育嬰堂，能和我說說為什嗎？”
為什麼？什麼為什麼？小姑娘像是沒明白，或者是這醉仙樓的飯食太過誘人香氣太盛，燻的這小姑娘腦子有些轉不動了。
因此莫幽細說了一下。
“你能和我說說，為什麼你不直接捐獻物質，而是大晚上翻牆嗎？難道你們城內的育嬰堂還有什麼特殊的規定不成？”
小姑娘聽明白了，隨後神情便變得有些奇怪了起來。
好半晌，那小姑娘先是說了句。
“我殺他們一家，他們一家也不冤枉.”
怎麼又轉到那一家身上了？只是還沒等莫幽問出自己心中疑問呢，那小姑娘就低著頭，把這事兒說全了。
“那一家原本是育嬰員的管事……”這事說起來，還要追溯到這小姑娘小的時候。
這小姑娘也是那育嬰堂裡出來的，不過她和其他的姑娘不同，她被測出了修煉天賦，因此被賣了個高價。
字面意義上的賣。
那時候的育嬰堂可不是現如今這番的光景。
當時的育嬰堂屬於這城內城主府的支柱產業之一，他們從凡人中‘收購’嬰孩，不管美醜身體是否健康男女嬰孩都可以。
這些孩子被收來後，城主府給長到五歲的孩子統一做一次資質測試，因此這小姑娘在那育嬰堂內長到了五歲才離開。
透過小姑娘得知，那時候的育嬰堂內是有死亡名額的，畢竟都是一些病弱或者是有缺陷的孩子，在養育的過程中出現點意外也很正常。
但是實際上，修士和凡人有著天塹一般的鴻溝。
凡人夠不上修士，但是若是修士想要幫凡人，那不過是抬抬手的事情。
一個有缺陷的孩子能困死一個凡人家庭，但是對於修士來說，這點事兒都不算個事。
就先現在的育嬰堂，他們依舊再收有問題的孩子，但是這些孩子入了育嬰堂後，也沒瞧見誰的臉上身上有什麼問題。
只是一個小小的改動罷了。
有畸形的直接就能切除改正，天生有缺陷的也能喂些湯藥補足，修士想保一個凡人的命，除了壽終正寢之外，這個凡人很難死掉。
所以，不存在什麼‘損耗’問題，或者說這上報上去的有損的嬰兒孩童本身便是個問題。
小姑娘倒也沒和莫幽隱瞞，細細的和莫幽說了這裡面的貓膩。
其實這也不是很麼秘密，不過是城主府內的碩鼠在作祟罷了。
城主府每年能因著這育嬰堂賺的盆滿鍋滿，別人不過是也想從中分一杯羹罷了！城主府透過這育嬰堂牟利的方式也很簡單，就是販賣適和懷孕的女性。
這個育嬰堂有著一個行之有效的改善女子體質的方法，讓其變得更容易受孕，且長得更漂亮些。
這更容易受孕到不是什麼壞事，城主府沒在這上面做文章，調理的更容易受孕只是對女子的身體做了溫養，調整到了一個最佳的狀態。
長得漂亮就下了不少功夫，很多姑娘們都是在這上面吃的苦。
這樣的姑娘養成了，便可以售賣了。
這些姑娘都被教導的聽話乖巧，被送進世家後院後基本就沒有能活著出來的。
有些被散修買了去會更慘，因為你無法確定這些買了姑娘們的散修會拿這些姑娘做什麼。
莫幽面前坐著的這個小姑娘也是被賣的女子之一，不過她和其他的凡人姑娘不同，她有靈根能修煉，她和一群同樣有靈根的女子一起修煉，然後一層層的篩選，篩選下的姑娘會被賣掉，這種篩選每年一次，直到女子十八成年了，才會被送進城主府。
小姑娘便是被篩選下來的姑娘之一，只是和其他姑娘的無奈絕望不同，她的落選有貓膩，倒不是她不合格，而是她發現了城主府的秘密。
與其進城主府，還不如流落到拍賣場，去賭一個她能活下來的機會！小姑娘的運氣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說她運氣好是因為她能在成年前發現城主府的秘密，並且順利的把自己賣給了一個性情還算不錯的修士，給他的傻兒子做了‘童養媳’。
而若說她運氣不好的話也可以，因為在她成年，被迫給一個傻子生孩子的時候，城主府內發生暴動，老城主死亡，新城主在女衛的擁護下繼位，對育嬰堂進行了改革，女衛也被去掉了枷鎖，還活著的女衛想留下的編入了正經的護衛序列當中，不想留下的可以去當一個散修。
那一次叛變女衛損失慘重，可以說是她們用自己的性命為後來者拓寬了活下去的路。
因此也說不上小姑娘的運氣是好是壞，她在適合的時間點脫身了，並且在剩下一個健康的男嬰後，那個散修也放過了她，放她自由了。
小姑娘在恢復自由後再次回來了這座城池，她倒不是對這座城市有什麼眷戀，她就只是想看看這座城池的變化，順便報個仇。
當初的管事可都不是什麼好人，ixie欺壓凌辱之事層出不窮，他們不需要這些孩子們保有尊嚴和思想，這些孩子不管是凡人還是有靈根的修士，唯一需要做的便是順從，唯一的作用也只是孕育子嗣。
……說到這裡，小姑娘臉上多了一絲絲笑模樣，讓她略顯空洞的雙眼中注入了一絲絲的神采。
“原本這城內的育嬰堂有死灰復燃的跡象，畢竟這座城實在是太窮了，沒有任何能牟利的地方，唯有凡人成了可以壓榨的資源，並且前城主在死之前留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賺錢方法’和人脈，現城主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做下去，便能獲利.”
小姑娘看著莫幽，眼眸好似又彎了彎。
“但是啊，但是我們女修也不是好惹的。
這裡窮山僻壤，這裡的惡被捂得死死的，沒人發現這裡的骯髒勾當。
但是當初被放歸自由的女衛讓這座城的罪惡不再是秘密了，這裡被許多強大的女修光顧過，城內的世家和城主都被敲打過，他們不敢了.”
“而且你有沒有聽說過莫幽的名號？她嫉惡如仇，曾經滅了一城的世家，她覺得男修圈養凡人女子是惡，所以她把那些男人都殺了！”
“這位莫幽前輩行蹤不定，並且她真的會殺人，城內的世家都提心吊膽的害怕遇見對方，害怕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被翻找出來然後死於非命，連帶著我們的那個新城主也害怕的厲害呢.”
說著說著，小姑娘眼中的笑意慢慢消失了，過了良久，她又忽然說。
“如今多好啊，就是很多人看不見了.”
小姑娘長這麼大，不是沒有過感情深厚之人。
只是這些人顯然都不在了。
莫幽原本還因為小姑娘提到她有那麼一點點詫異，不過在看見小姑娘如此神情後，她的心中也多了份嘆息。
莫幽沒和小姑娘表明自己的身份，在小姑娘說完這些後，她便放小姑娘離開了。
小姑娘臨走前莫幽想送她一些丹藥，但是小姑娘沒收。
她臨走前看了看那一桌的精美佳餚，又看了看那一瓶子丹藥。
她的臉上有很清晰的不捨，但是最終卻沒要。
莫幽也沒問為什麼小姑娘不要，她只是目送小姑娘離開，然後對著滿桌子的精美佳餚嘆了一口氣。
她伸手把頭頂的扶搖取了下來，伸出手指摸了摸扶搖的喙。
莫幽什麼都沒說，說什麼呢？說這城內之前的惡？還是如今的局面能維持幾何？莫幽的名聲還是很有用的，至少這名聲起到了很好的震懾作用。
修真界太大了，就算莫幽把接下來的時間全都放在遊歷上，她也未必能在飛昇前把所有的地方都轉個遍。
而且就算她親自去了所有的城池又如何？她前叫去，殺了一批人，後腳她離開，那裡的惡依舊有可能會死灰復燃。
這一刻的莫幽真的有那麼一點無力，因為她很清楚，想要扭轉當下的局面，她一個人是不夠的。
這種對女子的迫害源於修士們對慾望的追求，他們想要後代，世家大族想，散修們同樣也想。
修真界的女修團結，並且兇名在外，但是她們也不會庇佑凡人女子。
是她們不想嗎？這一刻的莫幽終於有了明悟。
不是她們不想，而是她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