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鈺樂意為于謙背書。

因為于謙他是一個脫離了低階趣味的人,一個天下為公的人。

救時宰相,這一個詞,于謙完全是擔得起的。

興安去拿于謙家裡拿乾魚,于謙家裡的情況,也被興安如實回答。

那便是:日夜分國憂,所居僅蔽風;門前無列戟,錯認野人家;家無餘資,蕭然僅書籍,而已。

于謙的家裡如同如同普通人家一樣,甚至連醋都沒有。

唯有書籍,是他的財富。

御史顧耀的彈劾,現在更像是一個笑話一樣。

朱祁鈺所知,顧耀的宅院在東江米巷,那邊一座宅子就要十幾萬兩銀子,他哪來的錢?又哪裡來的底氣,攻訐于謙呢?朱祁鈺看著顧耀終是揮了揮手,示意其歸班便是。

朝議還在繼續,太陽高高升起之時,朝議正式結束,廷議並沒有進行。

因為今天是各衙門最忙的一天,大明重開九門之日,各衙門都要加班加點,處理積壓的來自四面八方的奏疏。

于謙走出了奉天殿,站在高高的月臺上,看著群臣一邊交談,一邊離開的樣子,重重的嘆了口氣。

瓦剌人走了,大明的危急就徹底解除了嗎?真正的考驗還在前面。

他正要邁步向前,卻被吏部尚書王直拉住,王直剛要說話,興安從奉天殿內走了出來,笑著說道:“於少保,陛下有話.”

“你且先去,你且先去.”

王直止住了自己的話頭,拾級而下,向著遠處的宮門而去。

于謙和興安站在月臺上,看著王直略微有些佝僂的身影,緩緩離去。

王直上一次在宮門前,對於謙說,面對這樣的情況,一百個王直也不如一個于謙也。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王直其實已經切實的知道了自己的能力不足,不足以救時,將權柄交給了于謙。

此時,王直的身影,略顯蕭索。

“陛下何事?”

于謙收起了自己的感慨,問著興安,這些宦人,于謙是能少接觸,就少接觸,因為他沒錢。

正統初年還有三楊主政,三楊何人?楊士奇、楊榮、楊溥,公正廉明,治國井井有條,國無長君,他們輔佐皇帝,繼仁宣德政,頗有作為。

可是自從宦官王振擅權,每逢朝會,見到王振的人,必須要獻百兩白銀,若是能夠獻白銀千兩,始得款待酒食,醉飽而歸。

于謙能送什麼?兩袖清風。

向太監打聽點事,總要銀錢打點,他沒有,所以,他不喜歡和宦官們打交道。

“是這樣的,之前查抄了一大批的陰結虜人的奸細,這裡面查獲了一套廳堂五間九架八進的宅子.”

“陛下將這座宅子賜給了於少保,所用奴僕一應支取,皆出自內帑,於少保勿慮.”

興安可不敢收于謙的銀子,他去宣旨,陛下都不讓討口彩。

“可是那,九重堂?”

于謙頗為驚訝的問道。

京師九重堂的大名,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曾經是淇國公丘福的宅子,大氣磅礴。

可是丘福輕敵冒進,與王忠、火真二人,盡數被俘,隨後遇害,因為是輕敵冒進,只有千餘騎傍身。

太宗文皇帝大怒,命令褫奪了淇國公的國公位。

這大院子,後來輾轉流落到了郭敬手中,看來興安是從郭敬處,查到了地契。

興安點頭說道:“然也.”

案子是于謙親自辦得,于謙當然對贓物這事一清二楚,而且辦差的是盧忠。

所有收繳都歸了內帑,昨日清點完了,有兩百多萬兩的銀子。

裡外裡,打了一場京師保衛戰。

朱祁鈺的內帑,反而賺了一百萬兩白銀。

于謙考慮的事內帑沒有進項,但是朱祁鈺抄家抄的不亦樂乎…哪天沒錢前,隨機抽取一名大臣抄家,那必然是賺的盆滿缽滿呀。

這宅子,是這裡面最大的一間宅子,廳堂五間九架八進的九重堂,坐落於西江米巷,與郕王府離的不遠。

“錢資自古壞名節,臣受之有愧.”

于謙當然不願意收這個宅院。

這沒由來的突然賞賜了個大宅子,這不明不白的,他實在難以接受。

興安搖頭,這陛下還真是把于謙給猜透了,知道這次於謙也不願意接受。

“陛下交待咱家的時候,就知道於少保會推辭,特意交待了口諭:知道,知道.”

“於少保寫了首《暮歸》言:小小繩床足不伸,多年蚊帳半生塵,官資已極朝中貴,況味還同物外人.”

“陛下其實另有深意.”

興安神秘兮兮的說道。

“深意?”

興安低聲交待了一番,才俯首說道:“於少保,若是賜下了宅院而不住,則有沽名釣譽之嫌,更毀清譽,陛下傍晚要去於少保家裡就食,食材酒水,一應內帑,無需準備.”

朱祁鈺為了讓于謙住進去,煞費苦心,連蹭吃蹭喝的名義都打出來了。

“陛下真的有深意嗎?”

于謙拿著那柄鑰匙,滿頭霧水。

興安說的深意,是一條大明的律法,雖然現在已經很少有人遵守了。

大明初,洪武元年時,定天下條文,公侯宅院,前廳七間或五間,中堂七間,後堂七間;一品、二品官,廳堂五間九架;三品至五品官,後堂五間七架;六品至九品官,廳堂三間七架。

但是這條文,隨著越來越多的僭越違制,早就成了一條沒人遵守的條文了。

于謙以為大明皇帝,有意盤查一下京師官員的府邸,是否僭越違制,但是這事陛下沒有明說什麼時候辦。

這種事很難查,據于謙所知,很多人為了避免追查,都讓經紀買辦代持宅院,稍有風吹草動,則消失的無影無蹤。

狡兔三穴,想要查,那得放長線。

暮靄沉沉,朱祁鈺騎著馬就奔著于謙新府邸九重堂而去,他說要來吃飯,金口玉言。

說了要蹭飯,就要來吃飯。

于謙這個五間九架八進的九重堂,這麼大個宅子,要用門房、文書、僕從、馬伕十餘人,朱祁鈺還專門調了二十個校尉來門前列戟,就是輪換站崗。

當然他沒有從錦衣衛裡面調人,而是從十團營調的人。

算上于謙家人,一共不到四十人,一年需要花多少錢?八百兩雪花銀。

只需要八百兩即可養一年,這打完仗朱祁鈺賺的那一百萬兩白銀,能養于謙這個九重堂1250年,足夠養到公元2699年了。

朱祁鈺來的訊息是提前通稟的,于謙帶著自己的妻子董氏,自己的兒子于冕、和養子於康出門恭候。

“都說了不用大動干戈,朕就是來蹭個便飯.”

朱祁鈺翻身下馬,將馬鞭遞給了興安,踩著夕陽,走進了九重堂。

他四處轉悠,這九重堂雖然規制上不如自己的郕王府,但是勝在精巧,一步一景。

朱祁鈺跟著于謙聊著國事,來到了于謙的書房。

“於少保啊,你這剛搬家,就處理上公文了?”

朱祁鈺拿起了桌上的紙張,眼中都是疑惑。

于謙俯首說道:“臣深受皇恩,自然是不敢懈怠.”

“這是什麼?”

朱祁鈺拿起了桌上一張紙,上面歪歪斜斜的寫著兩個字,母親。

“是…遺書,此次陣亡軍士的一封遺書.”

于謙的語氣說不出的沉重,他拿起了桌上的另外一張紙,上面也是相同字跡的母親二字。

“這孩子是…”朱祁鈺握著手中的遺書,手有點抖。

“陣亡了.”

朱祁鈺將遺書放下,顫顫巍巍的問道:“那…為何要留兩封什麼內容都沒有,只有抬頭的遺書呢?”

“不是不識字,是猶豫,所以只留下了母親二字.”

于謙將兩封遺書收到了匣子裡放好。

朱祁鈺抓著書桌,撐著身子,手攥的極緊的問道:“多大了?”

“再過三天應該當十七歲了.”

于謙低聲講道。

“十七歲了,十七歲了.”

朱祁鈺喃喃的說道:“這麼小,應該是正讀書的年紀啊.”

朱祁鈺和于謙相顧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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