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情報這一行的,特別是如馬春風這樣的特務頭目,都有一個通病:多疑、獵奇。

最愛聽的就是小道訊息,最愛乾的事情是捕風捉影,最擅長的,是在道聽途說中,查詢每一絲敏感的資訊。

而只有情報分析專家,才能從平平無奇之中,分析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比如像鄭介民這一種。

馬春風明顯屬於前者。

確實如方不為所料,大大方方的說出來,馬春風反倒沒那麼敏感了。

馬春風看到王天木的電文上,如美裔華人,洪門弟子之類的字眼時,壓根就沒和方不為扯上一根毛的關係……兩人隔著上萬裡呢。

……兩天後,袁殊才收到了馬春風發來的電文。

袁殊自然明白,這份電報只是提醒,不算是緊急軍報,所以馬春風才沒有用緊急渠道。

但當他看到電文的傳送時間時,心裡又起了疑。

恰好就是他見到齊希聲的那天晚上發來的?這麼巧?自己剛剛懷疑,赤木親之和中村,是不是密謀要對齊希聲做什麼,更甚至是他懷疑齊希聲是不是也有問題的時候,馬春風提醒的密電就來了?就跟馬春風是自己肚子裡的蛔蟲,特意來警告自己的一樣。

肯定不會是這樣的,絕對只是湊巧。

袁殊壓根就沒考慮過,不是馬春風是他肚子裡的蛔蟲,而是他準備要暗查的目標人物,已經料到了他要幹什麼,所以才繞了這麼多的彎子,來制止他的。

袁殊仔仔細細的看完了電文。

不能接近,不能利用,不能調查!說的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不查就不查吧。

看來這個齊希聲,說不定就知道,表面同為醫藥商人的中村,真實身份是日本間諜。

赤木親之則不同,在上海的,不管哪國人,都知道他是日本諜報頭目,反諜專家。

齊希聲之所以接觸中村和赤木親之,和他如散財童子一般,大力結交青幫頭目是同樣的道理:順順當當的把藥店開起來,平平安安的救人,治病,順帶做生意賺錢。

畢竟在上海乾什麼,都繞不開青幫門徒和日本人的。

但願齊希聲,真的是個生意人。

不然就有可能,和自己是同類人!想到這裡,袁殊又有些自嘲。

自己有些敏感了。

應該不會的。

真要是內部人員,馬春風至多也就是提醒王天木一聲,不要誤殺了。

但肯定不會提醒自己。

看完了情報,袁殊劃亮了一根火柴,把紙條點燃,火盡成灰後,他又用手指輕輕的將紙灰捻成了細粉。

這個小技巧,還是他兩年前,與馬春風在香港秘密見面時,從馬春風給他的一本名為《特務修練手冊》上學來的。

據說是軍統內部一位極為厲害的諜報專家編著出來的。

只有像他這種出過國留過洋,接受過新事物,知道“科技”這兩個字,代表著什麼含義的人,才明白,那本小小的冊子裡所講的東西,條條都是能救命的知識。

袁殊親眼見過,赤木親之從幾片已燒成灰的紙上面,完整的復原出來原有的字跡。

唯一的區別,那幾片紙灰沒有碎,比較完整。

有機會的話,一定要見一見這位奇才,袁殊估計,此人應該不止是學識高,經驗也肯定異常豐富,手段也肯定很厲害。

因為他能從字裡行間感受到,寫冊子的人所透露出的自信。

上面的東西,肯定都是他親自經歷過的。

當然,要等徹底勝利之後,自己還活著的時候再說……袁殊還不知道,他神交已久的這位厲害人物,正在偷偷的監聽他。

幹幹幹幹幹……方不為無比的鬱悶。

這一個多月以來,沒查到多少日諜和日軍的情報,倒是把自己人的底細摸了個清清楚楚。

原本是監聽袁殊,會不會暗中調查齊希聲這個身份。

但方不為沒想到,竟然又發現了袁殊專門用來接收情報的一處固定信箱?方不為簡直把袁殊給佩服死了。

膽子太大了。

交接情報的地點,就在虹口中華大戲院的門口。

離上海派遣軍司令部不到三百米,離巖井公館不到半里。

燈下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方不為已經再找不出什麼話語來形容了。

簡直是在老虎頭上拔毛!具體地點是一家報亭。

方不為估計,就連報亭老闆都不知道,他這裡已被特務當成了交接情報的地方。

而且送傳情報的交通員,也肯定不知道,會有誰來取這份情報。

反正袁殊在這裡停留了幾分鐘,買了兩份報紙,回到巖井公館後,就開始翻譯電文了。

方不為也不是沒懷疑過,馬春風發來的電文,是不是刊登在袁殊所買的那兩份報紙上。

但根據袁殊編譯電碼時,寫字的頻率和時間長短來判斷,方不為又覺的不可能。

情報內容太長了……真要能弄出這麼一本密碼底本來,讓方不為給齊振江磕頭都願意。

這已不是讓齊振江薅光頭髮的問題了,齊振江全身的毛掉光了,他都不一定能編出來。

因為方不為已經利用系統試過無數次了,短一點的還有可能,稍長一些,就無法在合理的文章中,嵌入想要表達的資訊。

除非文章篇幅中,大量的引用資料,直接將電碼嵌入進去。

但日本人也不是蠢貨,更何況還有一大堆原國黨情報系統的漢奸,在替日本人賣命。

李士群手底下,就專門有這麼一個小組,每天都會蒐集市面上的報紙,尋找可疑資訊。

文章中的數字一多,七十六號的人就會起疑,先是查報社,然後再查在上面刊登過文章或是啟事的人。

如果身份、職業等資訊,和報紙上面的資訊不符,更或者是說不出上面的數字的根據,那登報的人就慘了。

以此,上海的潛伏人員及地下黨,已經被捕了許多了。

這都不是重點。

方不為覺得,自己必須要調整一下方向了。

積分快要用完了,而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被他用來防範自己人了。

來上海之前的設想和計劃,可不是這樣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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