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吵吵過了,該鬧也鬧過了,誰都不說話,房間裡很安靜。

一直到日本特務來傳令。

“走!”

特務在門口一聲冷喝。

三個人對視了一眼,各懷心思的站了起來。

車慶豐的臉上沒一絲血色,嘴唇不停的顫抖著,好像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他猛的撲了過來,抱住了呂開山的膊胳:“老呂,救救我,看在咱們以往的情份上……”呂開山吐了一口氣,冷冷的看著車慶豐:“你覺得,我們之間還有情份麼?”

“我有錢……有錢啊……”車慶豐喊的撕心裂肺,“分一半給你……不,全給你……”“老車,別費心機了!”

呂開山掰開了車慶豐的手,“你敢給我錢,我也得敢收啊……梁院長正在氣頭上,哪個敢救你……”車慶豐猛的一僵,一下全明白了。

丟了這麼大的人,梁洪志怒火攻心,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這種時候,有誰敢冒著和梁洪志撕破臉的代價,收留一個敗家之犬?呂開山肯定不敢,呂開山上面的人是不值。

自己……要完了?到這種時候,車慶豐竟然罕見的冷靜了下來。

他充滿怨毒的看了田立成一眼,咬了咬牙,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老呂,我明白了……我也不讓你為難,只求你看在兄弟我往日還算恭順的份上,給牢裡的兄弟通個氣,不要讓我受罪……錢在我老婆那裡,你只要告訴她我出事了,要多少,她給多少……”田立成眼皮子一跳,想要給呂開山說什麼,最終卻猶豫了一下,呂開山則是讚許的點了點頭。

能在這種時候,還能想到這一點,車慶豐不笨啊?但為什麼就被田立成坑到這種地步了?梁洪志惱歸惱,但不至於要車慶豐的命,至多也就是罷免了他的團長,關幾天吃點苦頭。

說不定出來後,還能給個閒職讓他養老。

但其它人就說不定了。

車慶豐貪婪成性,仇家也是不少的,更何況,還有一個田立成。

像田立成這樣的人,怎麼會留一個對他恨之入骨的仇家,活著走出監獄,再反過來找他報仇?打蛇不死,反受其咬。

田立成絕對會痛打落水狗,徹底置車慶豐與死地的。

最好下手的地方,就是監獄裡了。

而恰好,南京的三大監獄,全都有呂開山的徒子徒孫和同門親友,只要呂開山答應,車慶豐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為什麼要求我?”

呂開山不解的問道,“梁院長,任司令,都不會放任這種情況發生的!”

“不,他們雖然不會親自動手,卻很樂意看到這一幕!”

車慶豐驚恐的搖著頭,哀聲求道,“老呂,救我……”呂開山不懂,但田立成卻能猜到一些。

無非便是立場和派系的問題。

車慶豐當初是直接投靠的日本人,還立過功,所以才能當上獨立團的團長。

他既不是任援道的心腹,更和梁洪志沒什麼交情,在梁系等人眼中,車慶豐和日本人派來的奸細沒什麼區別。

有了弄走車慶豐,換上自己人的機會,這些人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所以,這些人又怎麼會幫他?正嚎著,幾個日本特務就衝了進來,狠狠的在車慶豐的身上踹了幾腳,又把他拖了出去。

領頭的一個看著呂開山和田立成,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問道:“不想走了!”

“沒有沒有,閣下誤會了……”田立成連連擺著手,拉著呂開山出了門。

車慶豐是被硬拖出去的,他們兩個雖然沒什麼限制,但也是有人看著的。

只是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好多資訊。

田立成的臉色非常難看:“事情好像……搞砸了?”

“是啊,你才看出來?”

呂開山冷笑道。

當車慶豐撲向田立成的那一刻,呂開山就開始懷疑了。

如果不是確定連最後一絲退路都沒有了,車慶豐不會徹底撕破臉的。

只要日本人確定了齊希聲就是方不為,車慶豐多多少少有些功勞,梁洪志即便再惱火,日本人也會保車慶豐一時的平安。

再看車慶豐臉上的淤青,明顯是捱過打,呂開山便猜到,應該是原田熊吉帶他回來的過程中,發生過什麼,讓車慶豐料到,指認齊希聲的計劃失敗了。

當時的田立成正在暢想,方不為要是落在他的手裡,他該如何報仇,根本沒意識到這一點。

“他……他不會放過我們的……”好像第二個車慶豐,田立成的上下牙關打著架,好像方不為已經撲到了他的面前,來要他的命了。

面對原田熊吉的時候,田立成看似胸有成竹,甚至還敢暗暗的威脅一下,也只是因為,謀劃要是真的沒有成功,原田熊吉也不會真的要了他的命。

他從來沒有奢望過,只憑幾句威脅的話,方不為就能放過他。

田立成,是真的害怕了。

“謀劃的時候,你就沒考慮過這一點?”

呂開山嗤笑道。

“為什麼?”

田立成猛的一咬舌尖,壯著自己的膽氣,“為什麼十拿九穩的事情,最後還是讓他逃過了一劫?”

“這也是為什麼我也懷疑,卻裝作不知道的原因!”

呂開山冷笑著,“你為什麼不想想,他為什麼敢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你我二人面前?”

田立成咬了咬牙。

他怎麼可能沒想過?不過是被報仇的衝動,矇蔽了理智罷了。

“現在……怎麼辦?”

田立成顫聲問道。

事情是你搞出來的,你特麼現在跑來問我?呂開山怒火中燒,但臉上卻不顯露一絲。

“待會就知道了!”

他長嘆著氣說道。

是啊,左右不過幾分鐘,早知道結果和晚知道結果,有什麼區別?只是日本人不準備滅他們兩個的口,就證明,方不為不是日本人的高階間諜。

這樣一來,事情還有得補救。

田立成一下就來了信心,有些奇怪的看著呂開山:“你為什麼就不害怕?”

“害怕有什麼用?”

呂開山呲牙一笑,“只要今晚能出了憲兵司令部的大門,就說明事情還沒有到最壞的那一步……不要忘了,現在的南京,可是日本人的南京,該害怕是他才對……”是啊,自己要人有人,要槍有槍,該害怕的是方不為才對……道理雖然是這樣的道理,但田立成還是無法控制心中滋生的恐懼。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做點什麼!”

田立成使勁的搖著頭。

“還能怎麼做?”

呂開山深深的看了田立成一眼。

“認慫,服軟!”

田立成瞬間就有了決斷,“備足重金,給他賠情道歉……”果然,田立成真是沒救了!呂開山暗暗的冷哼一聲,隨即扯了扯嘴角。

不急,看看他是不是上道,說的多了,反會引起田立成的懷疑。

老田,不止只有你會陰人,咱們走著瞧!……以他們的級別,還見不到影佐禎昭,至多也就見見周佛海。

日本特務把他們帶下了樓,直接帶到了車場。

看到坐在副駕駛的周佛海,田立成猛鬆了一口氣。

沒有給他們上手銬,也沒有把他們帶到地牢,而是帶到了周佛海面前?事情雖然搞砸了,但日本人也沒準備追究他們的責任?不,應該是他一個人的責任,和人家呂開山就沒什麼關係。

接下了,就要應對周海佛這一關了。

“周先生,人交給你了!”

特務頭目說了一句,就轉身走了。

周佛海揚了揚下巴,意思是讓他們兩個人上車。

兩人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這是最後一次!”

周佛海冷冷的看著田立成,寒聲警告道。

沒有人會喜歡田立成這樣的下屬。

哪怕因為他的謀劃,給自己爭取了更大的利益。

周佛海也喜歡算計,更是天生的陰謀家,賭性也大,不然也不會蠱惑著汪精衛,做出投敵叛國的勾當來。

但他自問,絕對沒有田立成這麼陰暗,連自己的鐵標盟友都算計,也絕對沒有這麼大的賭性,為了報仇,敢賠上一切。

這不是算計,應該是失心瘋才對。

“對不起,周先生,是我莽撞了!”

田立成深深的低著頭,虛心的承認自己的錯誤。

周佛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他深知,這樣的人是不會知錯就改的,八成會變本加厲,因為天性使然。

所以,周佛海根本沒準備原諒田立成,之所以這麼說,不過是為了穩住他,一是防止他狗急跳牆,二是儘快找個收拾他的理由和藉口。

原田熊吉雖然沒有明說,但暗示已經很明顯了:絕對不能放過田立成這個罪魁禍首。

而站在周佛海的角度上,他也不會讓田立成這樣的人,當呂開山的副手。

汪先生以及自己,對警政處寄予厚望,絕對不會允許成為任何人手裡的工具……“嗯!”

周佛海點了點頭,意思是知道了,然後又對呂開山交待道:“這麼大的誤會,不可能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特別是中村先生那邊,還是要想辦法達成諒解的……我就不出面了,你們去吧,態度誠肯一點……”呂開山眼皮一跳。

不用猜了,中村絕對是日方的高階間諜無疑,所以周佛海才如此忌憚。

那齊希聲呢?應該不是,不然自己和田立成不會這麼輕易被放出來。

“先生,那這次的結果是?”

呂開山猶豫道。

“不是!”

周佛海疑惑的搖了搖頭,“別說傷了,他身上連塊疤都沒有……岡本說,面板比女人的都要好……”怎麼可能,方不為是怎麼做到的?田立成猛的抬起了頭,驚恐的看著呂開山。

車裡很黑,他只能看到呂開山的眼中冒出的兩點寒光。

原來,不但搞砸了,還砸了個稀里嘩啦?“該防備的肯定要防備!”

周佛海又沉吟道,“但是也不要做的太明顯……”呂開山的心臟一縮。

即便是最後什麼都沒查出來,周佛海也沒消除對齊希聲的懷疑?“明白!”

呂開山重重的點了點頭。

“還有,今天發生的一切,不準對任何人提起,記住,是任何人!”

周佛海猛的提高了音量,極其嚴肅的交待道。

這肯定是日本人的要求,說不定還是影佐禎昭要求的,所以周佛海才無比鄭重。

兩個人心中一凜,異口同聲的答應著:“先生放心!”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周佛海揮了揮手,下著逐客令。

兩個人老老實實下了車。

“你怎麼看?”

田立成的眼睛放著光。

周佛海讓他們小心防備的那句話,讓他重新撿起了信心。

果然,我就知道你沒死心。

果然是被徐恩曾刺激出毛病來了。

剛才還慫的一塌糊塗,這會又開始動心眼了?呂開山心裡冷笑著,嘴上卻回道:“還能怎麼辦?先生怎麼說,我們怎麼做就行了……”“那道歉的事情呢?”

田立成緊追不捨的問道,“齊希聲是當事人,中村肯定會叫他的吧?他如果不是間諜,中村肯定不會告訴他實情,到時候,我們就說,全都是車慶豐蠱惑的……”這……真是沒救了,非要自尋死路?呂開山不可思議的看著田立成。

“怎麼了?”

看呂開山不接腔,田立成疑惑的問道。

“我在想,人家會不會見我們,還是另外一回事!”

呂開山搖了搖頭。

“不會的!”

田立成搖道,“沒聽明白周先生的意思麼:態度誠肯一點……”怎麼誠肯?無非就是送禮了!但錢從哪裡來?“我覺得,既然要讓車慶豐背鍋,就讓他徹底背到底吧!”

田立成陰忖忖的勸道。

來了,上道了……“聯絡過後再說吧,人家給不給這個面子,還不一定呢!”

呂開山悠悠的回道,眼睛裡冒著幽光。

“既然周先生這麼交待了,那一定是透過氣的,肯定會給的……”田立成好像很有信心,但一想到要再次直面方不為,他就有些心虛:“那到時候……你去,還是我去?”

“一起吧!”

呂開山根本不給他往後縮的機會,“周先生不是說了麼,態度一定要誠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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