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安拍了拍秦雅南的手背,輕輕地把手臂從她懷中抽了出來,手臂感受到了一處堅硬,是她的玉觀音。

看來即便是從密印寺請來的玉觀音,也沒有給她帶來真正的安寧,劉長安疑惑地看著她,“你真的相信有鬼?”

秦雅南用力點頭。

“一個辯證唯物主義者相信有鬼,那多半是真的見過鬼.”

劉長安很多時候說的話,別人都不會放在心上,只當他在胡說八道,但是反過來,劉長安可是很容易從看似荒唐的表現和語言中找到一些東西。

“沒有!我就是怕而已,我相信有鬼,不等於我一定見過鬼.”

秦雅南後退了兩步,背靠著車廂。

劉長安看著秦雅南,秦雅南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但是她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

沒有見過鬼,卻相信有鬼,那就是至少感覺過到有鬼的存在。

“鬼?”

劉長安看了看眼前的棺材,又看了看秦雅南。

“你能夠感覺到棺材裡的東西?”

劉長安好奇地問道。

秦雅南吃了一驚,“啊,你什麼意思……棺材裡有什麼東西?”

“你不是感覺到棺材裡有鬼嗎?”

“沒有!”

也不是因為感覺到棺材裡有鬼才相信的,那麼是遇到什麼事情讓她感覺到有鬼的存在呢?夢遊。

劉長安覺得此時此刻能夠聯絡起來的事件,就只有夢遊了,竹君棠的描述像是見鬼了,這也成為了劉長安聯想的標籤。

也就是說秦雅南對於自己的夢遊,並沒有如她所說的那樣只當是普通的夢遊,她多半可能覺得自己是鬼上身。

她自稱辯證唯物主義者,那麼一定會相信科學的解釋,對於夢遊這件事情即便苦惱,但是無論如何也不應該覺得自己是鬼上身。

除非她夢遊的狀況十分異常,異常到不能用夢遊來解釋。

她是獨居的,竹君棠也沒有再去陪她睡覺,竹君棠如果發現異常,一定會來找劉長安。

那她怎麼發現自己的異常?夢遊的時候知道自己在夢遊,並且清醒地知曉自己的言行舉止神色?夢遊時這種可能性很小,但是她安裝了攝像頭……事後她透過攝像頭的監控瞭解到了自己夢遊時的詭異?這種可能性就很大了,結合第一次去她家的時候,她恰恰好毀掉了監控錄下來的影片,那也就是說那多半不是意外,而是她故意的……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夢遊時的詭異情況,而竹君棠的描述其實才是真實的情況,而不是秦雅南輕描淡寫的解釋後給人的感覺。

看來秦雅南的電腦是一個比較關鍵的點,不過她大概不會隨隨便便答應把自己的電腦交給劉長安來擺弄,劉長安也懶得找藉口騙人。

這件事情自己去做的話,劉長安覺得不合適,那就讓竹君棠去幹好了。

“《禮記》有云,眾生必死,死必歸土,此之謂鬼.”

劉長安握住了秦雅南不自覺地伸過來扯他手臂的手掌,拉著她走到了棺材邊上,把她的手放在棺材上,“這裡邊的是活人,當然就不是鬼了,最多算是殭屍.”

秦雅南的手指輕輕一顫,青銅棺材即便是在郡沙火爐一般的夏日裡,也有著冰涼近乎陰冷的感覺,彷彿走進古代的幽館,取冰人即便穿的厚厚實實的,依然會感覺寒氣入體,渾身哆嗦一下。

秦雅南的手指尖似乎被這股寒氣逼的顫動了一瞬後,又落了下來,有些讓她疑惑的是,明明車廂裡的光暗環境沒有變化,她看到的那些彩繪圖案卻在她手指尖下呈現著明暗的增減,將那栩栩如新的線條和圖案之美展現字啊她眼前……還有別的一些聲音和畫面:“可惜了,要不是時間來不及……”“你還有心情想這事?”

“趕緊埋了!”

“看她還像小母狗一樣兇狠地盯著我們,哈哈,八嘎!”

幾個夾雜著中文和日語,操著關西腔的男人談話聲,帶著兇狠殘暴的味道,還有一股混雜其中的勇氣與堅定的信念,一瞬間浮現在了秦雅南的腦海中。

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場景?或者是很常見的場景。

有一個人要犧牲了。

她穿著樸實的當地鄉民服飾,為了執行任務,俏美動人的臉頰塗抹的發紅發黑,頭髮亂糟糟的,最愛乾淨的她,也沒有去清洗過這件從老鄉那裡買來,大概被穿了一個冬天也沒洗的襖子。

她的眼睛卻依然閃閃發亮,不管是綻放著仇恨,還是不甘,都有著堅定的光芒,滿臉的倔強和無畏。

地面上挖了一個坑,她的敵人絕對沒有替死人收屍的好心,但是活埋一個人卻很樂意。

她自己挖的坑,挖一會就拍一拍,把底下的泥土整平。

她就要死了,死也要保持自己的尊嚴,不會流露出任何掙扎和屈服的醜態來滿足他們的殘暴期待。

“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你們要保重,千萬不要死了.”

可是……有些事情,知道很危險,但是總要有人去做,他不希望自己去死,可是難道其他的同志,就應該去死嗎?今天,真的要犧牲了,卻也沒有太多遺憾,因為除了自己,無數人的犧牲已經鑄就了最後的勝利,就在眼前了,她也是那些流淌在這片土地中鮮血河流中的一抹紅色。

可惜的是,自己看不到勝利了,看不到這片國土的未來了……也許未來並不會如理想一樣完美,但是一定比現在要好,從來不會後悔現在的犧牲。

就像生命一樣,沒有什麼是永恆的美麗,可是也絕不會放棄對理想的追求。

也看不到他了,從小時候就習慣了依賴著他,被他保護著,哪怕是在更險惡的情況下,他也護著自己安全,也許就是因為這樣,讓她總覺得自己死不了,不怕死。

可是她也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離開,而她將獨自面對這些人類歷史上最喪心病狂的渣滓。

依然記得自己小時候見到的那個少年,族叔拉著他來到她的身邊:“他是你哥哥.”

那一個少年,眉目彷彿依然近在眼前般清晰,大概只有他才是永恆的存在。

哥,我們都知道沒有來世,但是我真的好想好想再見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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