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後,李成梁要換地方,不能繼續在遼東呆下去了。”

魏廣德這時候不再繼續說家丁的事兒,而是開口告訴譚綸。

“上千家丁,一月軍餉最少上千兩銀子,錢從哪兒來?

若是不及時把人調離遼東,那裡將來到底姓什麼都說不清楚了。”

看到發呆的譚綸,魏廣德解釋道。

雖然魏廣德不知道李成梁給自己的家丁每月發多少銀子,可讓人賣命,這錢鐵定是不能少的。

將官錢能從哪裡出?

兩個渠道,一是貪汙,而是受賄。

貪汙,貪的就是軍鎮的銀子,把本該發給衛所士卒的銀子截留下來,發給自己的私兵,甚至直接就是貪了軍屯田地,把朝廷的衛所兵變成自己的佃戶使用。

至於受賄,那就比較複雜了,其中可能是收錢幫人辦事兒,比如江西鎮那邊的邊將,就收了晉商的銀子,在邊關大開方便之門,預設晉商走私關外。

也可能會對本地富戶進行勒索,霸佔其產業等等。

要知道,遼東是大明一塊很特殊的地方,名義上歸屬山東布政使司,可實際上卻是軍鎮。

當地沒有官府,只有軍事機構存在,是軍政一手抓的地方。

遼東雖然設定遼東巡撫,下設三個道級行政單位,分別是寧前道、廣寧道、遼海分巡道。

可再往下就沒有了,都是衛所軍屯進行管理,可以說除了遼東幾座大城有遼東都司任命的文官進行管理外,其他都是武將在控制。

至於名義上主管的山東,實際上在明初就已經沒法管理遼東事務,都是由遼東巡撫直接送報朝廷。

“善貸,你不會還想把遼東改制成布政使司吧?”

雖然先前都是說的軍事,但譚綸聽到魏廣德對現在遼東情況的不滿,仗打完了就想調走李成梁看,魏廣德似乎對遼東還有其他想法。

“除了遼東李成梁,朝中還有將領私兵上千人嗎?”

魏廣德只是反問道,“如果有,一併移鎮。”

對於遼東,自上次寬甸建堡一事後,魏廣德下來也多有算計。

明朝滅亡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遼東女真部崛起,耗費明廷千萬兩計的白銀。

不說因為戰事激增的軍餉,就是後來修建所謂寧錦防線就耗資頗大,這部份消耗如果留在朝中,那怕只有很少一部分落到賑災之上,也可以讓山陝災變不會那麼浩大。

沒有尾大不掉的流賊,明廷也就不會在兩線夾攻之下最終轟然倒塌。

這次就是個機會。

讓李成梁擊敗女真部族後,魏廣德可不會讓他玩什麼養寇自重的把戲,魏廣德是打算畢其功於一役,還遼東百年和平的。

至於怎麼打,自然需要戚繼光出手。

既然打了,必然要除惡務盡,直接將女真部主力消滅,殘部驅逐到更遙遠的北方。

這樣的事兒,遼東兵怕是不會幹,所以必須要戚繼光的薊鎮軍參與。

遼東有了百年安穩,自然就可以考慮把遼東從軍管狀態改過來,建立布政使司,成為大明第十四個行省。

至於威脅遼東安穩的另一股勢力,也就是土蠻部,其實也簡單,那就是打。

蒙古人現在的實力明顯在下降,從俺答汗選擇接受大明冊封,成為順義王就可以看出來。

俺答汗在蒙古實力最大,他都沒法繼續和大明為敵,那其他部族呢?

如果軍力真強大的可以對抗大明,那也不可能臣服在俺答汗之下。

只是這麼一推測,魏廣德就已經不再把蒙古人看做大明的威脅。

等譚綸離開後,魏廣德就把事兒放在一邊。

他不會上杆子找張居正談這事,反正不急。

下午,距離散衙還有約摸一個時辰,首輔值房那邊果然有人來請。

大明的內閣處理公務一貫如此,若是有緊急事務,自然是隨時可以召集閣臣商議處置,若只是平常覺得棘手之事,一般就是在這個時候拿出來討論。

不管有無這樣的事務,反正張居正那邊都會把閣臣請去坐一陣子,那怕只是在那裡喝茶聊天。

到了張居正那邊,一陣寒暄過後,呂調陽也進了值房。

“二位,今日可有需要商議之事務,儘可講來,大家討論討論。”

等書吏給呂調陽送上茶水後,張居正才開口說道。

呂調陽笑道:“為難之事前些日子都已經處理了,近幾日我手裡接到的都是尋常公務,倒沒什麼值得拿出來和二公一說的。”

“呵呵,朝廷無事,才是大好事兒。”

張居正只是接話笑道,笑過就看向魏廣德,看他那邊什麼情況。

魏廣德從袖中摸出兵部那份戰報遞到張居正身前說道:“今日也無甚大事,只是兵部送來一份戰報,前些日子朵顏部酋長之弟董長禿興兵饒邊,被戚繼光打回去了,活捉了董長禿。”

魏廣德剛說完,呂調陽就撫掌大笑道:“這可是勝仗,還活捉敵酋,應該儘快讓薊鎮把功勞簿遞上來,讓兵部定下封賞才是。”

張居正接過魏廣德遞來的戰報展開看起來,很快也臉露笑意,收回視線時看向魏廣德問道:“善貸,此事你是如何看的。”

“董長禿先留在薊鎮,據戰報上說朵顏部有曾派人來講和,希望能放回他。

如今宣大順義王已經歸降,只有朵顏部這種因為對和議不滿的蒙古部族還在和我大明為敵。

這次抓住董狐狸之弟,希望重現當日之事,讓朵顏部臣服為上策。

如此,剩餘的蒙古部族也就只剩下遼西土蠻部,順義王也說他對該部約束力不強,又不想興兵討伐不臣,所以還得我們自己出手,把人打殘,迫使他們屈服才是。”

魏廣德說道,“蒙古各部若是聯合起來,湊出二十萬人應該不難,可他們自己都呈分裂之勢,我朝正好藉機削弱他們。”

“此事可以讓兵部嘗試下,還有其他嗎?”

薊鎮戰事在張居正眼中不算大事兒,所以很快就把戰報轉交給呂調陽,自己又開口說道。

“其他就沒事兒了。”

魏廣德輕輕搖頭,說道。

“善貸、和卿,今日若無它事,我們就再議一議膠萊運河之事吧。

此前我和善貸提過,不知現在可有想法。”

張居正看到朝中無事,於是把早前和魏廣德商議過的重挖膠萊運河的事兒拿到內閣上來商議。

“膠萊運河元朝就挖過,不過最後不了了之,元朝改走海運,不再維護運河。

此事我也想過,之前就反覆討論過,膠萊運河挖掘困難,就算建成也可能因為水量不足無法行船,我認為工部此議是對的,不贊成開挖。”

魏廣德早就和朱衡討論過,所以也直接表達了自己的態度,那就是反對。

這時候的呂調陽沒有開口,而是看著張居正和魏廣德。

他對當初膠萊運河之事也瞭解一些,雖然沒有直接參與過討論,但是也知道在工部最後的實地查勘中被否掉了。

張居正什麼時候有了心思,重啟膠萊運河?

呂調陽心中好奇,但是也能猜出來,此事魏廣德和張居正之前應該是聊過,只是他不知道罷了。

“善貸,重新考慮膠萊運河也是為漕糧安全運抵京師做未雨綢繆。

福山島漕船損毀一事你也知道,可見海運風險難料,吾以為,還是走內河安全些。

全程也只有淮安到河口一段海路,漕船僅需大半日即可抵達,又靠近海岸,也算安全。”

張居正開口說道。

“工部當初實地查勘計算過,此條運河要恢復航運,至少需投銀百萬計,朝廷哪裡有銀子做此事。

而且當初前元就開過此路,最後因水量不足,走不得滿載漕船。”

魏廣德也馬上及反駁膠萊運河同航的不切實際想法。

“將周圍數條河流之水引入運河。”

張居正拿出自己的解決方案,直言道。

“費用太高,朝廷承擔不起。”

魏廣德依舊是搖頭。

看到兩人各執己見,這時候呂調陽適時開口說道:“首輔大人,我覺得次輔言之有理。

前朝就曾開挖過膠萊運河,但實際最後就是放棄了,我也認為不可行。”

“與其費勁開挖新運河,不如撥銀建造更大的海船。

船大,抗風浪能力也強。”

魏廣德馬上就接話道。

既然張居正不考慮財政,那說明張居正對來年財政已經有了一個預計,魏廣德果斷把話題引到建造大海船之上。

“我聽說永樂朝,南京寶船廠能造五千料大舶,一船可運載五、六千石漕糧,可載千人。

與其開挖前元就廢棄運河,不如造此等大舶,從淮安轉運漕糧抵京更為穩妥。”

魏廣德力爭南京寶船廠重造大船,也是有多方面考慮的。

海船對於運輸的便利毋庸置疑,而大明南北交通現在都是漕運,可是京杭大運河的通航量實在一言難盡,絕不是後世人以為的那樣順暢。

即便是無災之年,運河上的船隻也只能一批批放行,絕對不是隨隨便便順水行舟。

每次魏廣德過運河,都會在各處水閘等候些時日,即便他乘坐之船優先於漕船和民間商船,也得等候,因為需要等候航道蓄水、上游船隻抵達水閘等條件限制。

也就是說,京杭大運河的許多地段其實是單向通行的,這也造成許多航道時常發生擁擠,需要水閘官員進行疏導。

“海運只能為輔,終不是一勞永逸之策。”

張居正看到魏廣德如此推崇海運,只得勸誡道,“還是要以河運最為穩妥,善貸切不可因噎廢食。

況且運河所經之地商貿繁華,為兩岸百姓衣食,這對穩定地方也是有利的,海運亦所不能比擬。”

“所以善貸從不認為漕運應該被放棄,只是漕糧未必需走運河。

每漕船過境,商船必堵於水閘。

若是漕船走海運,則商船可順利透過水閘,其實對商貿是有好處的。

危險的海運由朝廷承擔,安全的河運由民船通行,這也是朝廷為民著想,不與民爭利應有的擔當。”

魏廣德笑道。

反正許多官兒都喜歡把不與民爭利掛在嘴邊,魏廣德這會兒現學現賣就用上了。

張居正看魏廣德油鹽不進,依舊看好海運,一時有些氣竭。

把讓利於民都說出來了,還怎麼說。

看到張居正面色難看,魏廣德不由得想到朱衡曾說的,工部早前曾經商議過的事兒,那就是避開黃河的工程。

此策最大的難題就是耗資巨大,因為需要新挖數百里長運河,避開黃河徐州段,走臺兒莊、韓莊等處。

此議因為耗費巨大而流產,可想到張居正居然捨得砸百萬兩銀子修膠萊運河,還不如把他的注意力轉移到此處。

想到後,魏廣德看著張居正又開口說道:“叔大兄,其實通暢運河,也不是隻有膠萊運河一條路,工部早年曾有意開挖從邳州到南陽新河的運河,避開徐州,避開黃河。

只不過工程浩大,但確實能解決徐州附近行船艱難,以及黃河決口的麻煩。”

魏廣德還是提醒張居正說道。

“那個需要幾百萬兩銀子,比挖膠萊運河大了不止一倍,耗費時間也長。”

張居正搖頭,顯然他是知道此事的,應該也是考慮過,只是被巨大的耗費嚇到了。

見到張居正知道此事,魏廣德繼續說道:“可是開挖迦運河,可直接避開漕運最危險的航段,對保障漕運暢通是很有利的。”

“不說朝廷沒銀子,就算朝廷能支出這筆開支,可徐州怎麼辦?”

張居正不假思索的說道。

聽到張居正這麼說,魏廣德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張居正應該和漕運的利益集團有比較深的瓜葛,所以在漕運事兒上一直都是支援漕運派的。

這也就難怪他一直反對海運,堅持海運為輔的方陣。

想到當初不少人因為福山島海難上奏,想要取消海運漕糧之策,魏廣德不由心中一緊。

那次若不是和張居正進行了私下交易,怕是張居正就會旗幟鮮明站出來支援他們取消海運漕糧的事兒了,即便不久前才將此策定為永例。

“運河一事我的意見就是這樣,要麼開鑿迦運河,要麼就是海路,膠萊運河斷不可行。”

魏廣德直接亮明自己的態度,也不想妥協了。

差點被張居正賣了,這時候要不強硬些,以後還不知道被張居正怎麼拿捏。

想想他和馮保辦的那事兒,魏廣德心中不由來氣。

假裝自己不知道,憋的好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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