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吾父被抓了?”

大梁城內,相府之中,隨著一臉哭腔跑回來的僕人,把厘城的事情說出來,大堂內所有屍家的人都一臉震驚,看向彼此,表情既是慌張,又是荒謬。

“那秦將白衍,豈有此理!”

“兩國交戰,不囚使臣,那白衍如此不守禮德,就不怕天下笑之!”

“可眼下要如何是才好?”

屍家一個個十多二十來歲的年輕子弟,嘴裡憤憤不平的怒罵道,作為屍家的後輩,從小接觸大官權貴,魏國將軍、名士的他們,就還沒見過如此不守德行的將軍,虧那白衍還是一名將。

不少屍家子弟被氣得不打一處來。

然而無論再怎麼漫罵,都改變不了家中頂梁屍老,被扣在厘城而無法回大梁的事實。

“爾等立即將此訊息,告知城內其他大臣、將軍,讓他們把此事告知全城百姓!吾立即前往王宮,將此事稟報給王上!”

關鍵時候,還是屍堰的父親屍合站出來,有條不紊的吩咐道,先是讓家中子弟,立即出去把這訊息傳開,傳得越快越好,讓所有人都要知道,白衍沒有把握攻打大梁,方才出此下策,囚人要挾,此目的是為穩定民心士氣,讓大梁城內所有人都同仇敵愾。

其次,屍合又吩咐仲弟屍川,叔弟屍安分別分別出城,一人繞路去咸陽,動用所有屍家的人脈,從咸陽入手,另一人立即去齊國,如今魏國逢戰亂,天下絕大部分名士、世人都在齊國,把這訊息散播到整個齊國,讓所有士人都知道這件事。

白衍是白衍,嬴政是嬴政,不管白衍為何囚禁父親,預謀打算如何,嬴政哪裡,都要顧忌到天下士人的言論,嬴政他想得到天下,但嬴政絕不想得到一個沒有士人支援的天下。

“好!”

“好!

屍川、屍安聽到兄長的話,紛紛點頭,隨後對視一眼連忙轉身一同離去。

其他屍家計程車族子弟也是如此,紛紛一邊罵著白衍,一邊結伴離開大堂,很快除去一些婦孺女子外,便只有屍合眉頭緊鎖,眼神之中滿是疑惑。

“為何要囚禁父親?那白衍不可能不知囚禁父親,百害而無一利。”

想不通的屍合,只能轉過頭吩咐下人:“備馬車!”

大梁城內。

因為秦國出兵的訊息,導致讓大梁城中的商賈、士人,比起昔日要上少許多,但街道上依舊有諸多來來往往的行人、百姓。

而順著街道在盡頭城門的位置,兩旁望去的城牆下,全都是密密麻麻木推車,上面放著各種長戈、利刃,以及箭失,眼花繚亂,數不勝數,來來往往到處都是魏卒身影,數量多到數不過來,連出城時,稍不留神便會撞到來往的魏卒。

因為秦國大軍尚未攻打過來,城門依舊敞開著,而一行將近三十餘輛木拖車的到來,瞬間吸引住守城士卒的目光,連原本在城頭上巡視的將領,看到遠處走在前面的那輛馬車,也轉身來到城樓下。

魏將來到城門下,看到馬車過來後緩緩新下,便上前。

“君子!”

見到幕簾掀開,屍堰出現在眼前,將領便抬手打禮。

“魏丘將軍!”

屍堰見到魏丘,倒也沒有客套,這魏丘乃是妹妹夫家的人,乃是屍家的人脈,常有來往,魏丘能成為將領,屍家便在其中出不少力。

“君子此番前往匈奴,可否請到援軍?”

魏丘上前,來到屍堰旁邊,看了一眼身後數量眾多的馬車,有些好奇的看向屍堰。

如今秦國大軍即將攻打過來,雖然魏丘一點瞧不起匈奴,但畢竟匈奴有人有馬,讓匈奴與秦人拼個你死我活,倒也是件難得的好事。

“別提了,差點命喪北方!”

屍堰搖搖頭,聽到魏丘的詢問不僅微微搖頭,神色依舊有些心季。

似乎不想再提及北方草原的事情,屍堰轉過頭,抬起綢衣袖口內的手,指著那些馬車。

“這些都是郭氏所贈之物,乃是一些衣甲,利刃,帶入城內。”

屍堰說道。

魏丘點點頭,隨後對著身旁那些士卒示意,士卒自然懂眼色,紛紛點頭,隨後讓那些馬車跟他們走。

魏丘則是陪同屍堰一同進入城內,不過還未能二人說上幾句話,突然就看到,遠處有一輛急匆匆的馬車,飛奔而來,四周還有八名手持利刃的騎馬扈從。

別說屍堰,就是魏丘看到那輛精緻的馬車,都一眼看出,那是屍家的馬車。

馬車,很多時候都是身份的象徵,都有特殊的標識,作為相府,屍家的馬車更是精緻獨特,很容易分辨。

“莫不是又出什麼事?”

屍堰與身旁的魏丘對視一眼,見到魏丘也是一臉疑惑,便緩緩上前。

駕馭馬車的馬伕,自然也認識屍堰,見到屍堰後,連忙勒住馬兒。

“屍堰君子!”

馬伕看見屍堰,連忙拱手打禮,就連馬車旁邊的那幾個騎馬的扈從,也連忙對著屍堰輯禮。

“堰兒!”

布簾掀開,屍安的身影從馬車上出現,看了屍堰一眼後,隨後便走下馬車。

“叔父,這是去何處?”

屍堰拱手打禮,隨後一臉疑惑的看了看馬車,望著眼前的叔父屍安。

“出事了!”

屍安說道,看著屍堰一臉疑惑不解的模樣。

“此前你祖父受命出使厘城,去見那秦將白衍,結果不曾想,那秦將白衍卻是直接將你祖父留在厘城......”

屍安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給屍堰聽。

屍堰聞言,童孔一縮,他沒想到祖父這時候,居然被那秦將白衍,壓在厘城。

“豈有此理!”

魏丘聽到這個訊息,也是無比震怒,恨不得立即帶兵,去殺了那秦將白衍。

“叔父,堰立即去王宮!”

屍堰從叔父這裡得知父親的安排後,點點頭,連忙對著叔父屍安拱手。

待叔父屍安點點頭後,屍堰便與魏丘告辭。

魏丘自然不會阻攔,正如同屍堰父親所說的那樣,眼下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所有人才行,見到屍堰回馬車前往王宮方向後,魏丘也與屍安告辭,轉身去把這個訊息,讓將士傳出去。

魏國王宮。

王宮大門處,待馬車方才停下,還未停穩,一直伸手掀著布簾的屍堰,便急匆匆的走下馬車。

然而待屍堰稟告其來意,跟著守衛來到王宮之內時,便看到身穿魏國官服的父親屍合,一臉著急,又滿是無奈的站在大殿內。

“父親,魏王呢?”

屍堰急匆匆的來到父親面前,對著父親打禮,禮畢後看著四周空蕩蕩的,只有宦官與侍女,連忙問道。

要知道聽叔父說,父親早已經前來王宮,算算時間,這都怕是快要有半個時辰。

“再等等!”

屍合聽到兒子屍堰的話,無奈的嘆口氣,搖搖頭,卻是一句話都沒說。

屍堰見狀,也只能無奈的乾著急,陪著父親站在大殿內。

“父親,那秦將白衍為何要抓祖父?”

屍堰好奇的問道。

屍合沉思幾息,目光也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尚未可知,不過眼下看情況,那白衍應當不會傷你祖父。”

屍合看著屍堰,這是眼下為數不多的好訊息,說完後,屍合看了屍堰一眼。

“匈奴那裡可說何時南下?”

屍合問道。

此前讓屍堰出使匈奴,是他與父親一同商議的決定,父親得知咸陽的訊息後,打算親自去說服白衍,而他要留守大梁,故而最終想了想,還是把這件要事交給屍堰去做。

老一輩的終究已經年邁,屍合與父親都知曉,屍堰從小聰慧,喜歡結交好友,四處遊離,在人脈、遊說方面要遠比他其他兩個叔父更好一些,加之日後屍家遲早有一日,是要交到屍堰手中。

早些歷練,未嘗是件壞事。

畢竟他與父親都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若是秦國不惜任何代價,強行圍攻大梁三年五載,總有一日,再堅固的大梁城也會失守,到時候他與父親都不可能善了,但屍堰以及那些年輕子弟,卻可以悄悄離開,有屍堰在,以屍堰的關係、人脈,不愁屍家不能再度興盛。

“匈奴不願意南下?”

屍合看到屍堰搖頭,一臉失落的模樣,皺眉的目光下,滿是疑問。

這麼好的機會,匈奴就不想著趁機報復?

“那頭曼單于,已經被那秦將白衍給嚇傻了,此前雲中山脈的傳聞,都是真的,孩兒此行去匈奴,曾隱晦的注意到,頭曼單于的營帳內,一個角落木架上,赫然放著一柄無鞘之劍,後面方才得知,其劍身上的兩個字,赫然是白衍二字。”

屍堰點點頭,嘆息一聲,把當初在匈奴部落的事情說出來。

也趁著這個機會,屍堰告訴父親,原本郭縱打算扇動匈奴部落的其他首領反叛,結果郭縱派去的人,直接被割下腦袋,掛在木棍之上,郭縱都被嚇得,回來後生了一場病。

“匈奴......”

屍合聽到屍堰的訴說,知曉匈奴不會南下,這下目光徹底凝重起來,若是沒有北方給秦國壓力,秦國大可花費一年、兩年,乃至數年用於攻打魏國。

屍合正準備說什麼的時候,忽然遠處一名穿著魏國服飾的宦官走來。

“屍合大人!”

宦官來到屍合面前,緩緩打禮。

“衛大人,王上還未過來?”

屍合拱手還禮,然而當看到宦官身後,毫無魏王的影子,臉上頓時浮現一抹荒謬的表情。

宦官面色有些無奈,對著屍合搖搖頭。

宦官的舉動,徹底讓一旁的屍堰暴走了,直接一步上前,指著後宮方向。

“王上可是又在獒宮?”

屍堰一臉憤怒的喊道,此刻,以往溫文爾雅的屍堰,此刻瞪著眼睛,眼神滿是憤怒。

一國丞相都已經被挾持在外,魏王假此刻居然還有心思在獒宮玩弄他的那些犬,屍堰知曉那魏王假荒誕,但從未想過,會昏庸到這等地步。

“堰兒!

!”

屍合在一旁呵斥一聲。

屍堰聞言,這才放下手,然而臉色依舊鐵青無比。

“方才之事,切莫讓他人得知!”

宦官看了屍堰一眼,見到屍合滿是歉意的輯禮,便也沒有放在心上,甚至還輕言提醒道。也就是他與屍家有關係,若是其他人,屍堰怕是難逃一死。

屍合連忙點頭,感激的看向宦官一眼,屍合自然知曉宦官的意思。

就在前段時日,秦國大軍抵達厘城之時,負責守衛大梁的嚴將軍,便著急把這件事情向魏王假稟報,等去到獒宮後,卻被獒宮的宮衛阻攔並訓斥,嚴將軍大怒,拔出佩劍,聲言耽誤軍情,就要殺死阻攔的宮衛!

獒宮的宮衛被嚇得連連後退,不敢再次,不過轉身就跑到魏假那兒告狀,說嚴將軍對魏獒不恭。

如此荒誕的訊息,換做任何一個人估計都不會拿一個犬和一個人比,結果萬萬沒想到,魏假急匆匆牽一條魏獒出來,竟然要放魏獒扒出嚴將軍的心肝以檢驗是否忠誠,幸好那時候父親及時趕到,魏假才作罷。

宮殿內。

屍堰聽著父親與宦官的交談,得知魏假此刻依舊在獒宮,沒有絲毫打算過來的意思。

“父親,還是讓堰兒去厘城一趟,親自去見見那白衍,父親放心,既然那白衍沒有傷害祖父,想必也是有所忌憚。”

屍堰抬手說道,此刻屍堰心裡,對那魏假,已經不再保佑任何期望。

“不可,太危險!”

屍合聽到屍堰的話,毫不猶豫的便拒絕道。

不曾想,屍堰此番卻是十分固執。

“父親,祖父年事已高,堰兒實在是不放心祖父一人在厘城,況且堰兒去見那白衍,也可呵斥一番,言明叔父已經前往齊國,那白衍既是嬴政寵臣,提及嬴政,定會有所忌憚,不管白衍此番有何圖謀,堰兒都能爭取時日,甚至還有機會帶祖父回大梁!”

屍堰解釋道。

屍合聽完屍堰的話,沉默下來。

屍堰已經心急萬分,看著一直不見人影的魏王假,怒火中燒的情況下,顧不得父親,直接轉身朝著王宮外走去。

“屍家有屍堰君子在,日後無憂啊!”

宦官看著屍堰離去的背影,有些感慨的說道。

屍合嘆息一聲,望向屍堰離去的背影,目光滿是擔憂,但想到,白衍應當是不敢傷人,這才略微安心絲許。

大梁城內。

屍堰坐在馬車內,心中有對魏王假的怒火,也有對祖父的擔心,以及,對那秦將白衍所不恥,在屍堰眼裡,一個能囚禁使臣的將軍,又能好到哪裡去。

“聽說了嗎,今日又有一萬大軍進駐大梁,還有近百乘的糧草輜重。”

“嘶~城內糧草輜重都已經放不下了,又來那麼多,恐怕足夠吃五年的了吧!這下看看那秦人,如何妄想攻下大梁城。”

“可不是,聽說如今城內的兵馬都已經超過十五萬,甚至還有人聽說是二十萬,那秦將白衍想攻大梁,無異於痴人說夢,異想天開,那白衍就是再厲害,此番也定只有敗退。”

馬車內,屍堰聽著馬車外,三五結伴而走的行人,一邊走一邊交談的聲音。

一路走去,喧嚷的人聲中,類似這樣的交談,屍堰聽得都數不過來。

對於百姓口中的交談,屍堰並不意外,方才從魏丘哪裡他也聽說,如今城內所有將士也都是這般想,在每一個守城將士眼裡,任憑那秦將白衍如何率領秦軍攻打,面對大梁那高聳的城牆,那白衍都別想著能攻入大梁城中。

眼下,全城百姓,以及所有守軍,士氣可用!

屍堰清楚,今日過後,在父親的安排下,待祖父被白衍囚禁的訊息傳開,彼時不管是將士還是百姓,都定會知曉是白衍見到無法攻下大梁,方才做出的下策,到時候士氣定然會達到鼎盛。

“白衍,你攻不下大梁的!”

屍堰感受著馬車的移動,聽著外面百姓的交談,厲聲感慨道,過段時日,他會用言語,將大梁的事情告訴白衍,讓白衍知道何為後悔,讓白衍瞭解到囚禁他祖父的舉動,到底多愚蠢。

..............

厘城。

“你何時才打算放老夫回去?”

府邸內,年邁的屍埕跪坐在白衍對面,一臉無奈搖搖頭,語氣滿是不解。

屍埕就不明白,白衍為何要囚禁他這一把老骨頭。

“屍相就安心住下,魏國滅後,屍相想去那,白衍絕不阻攔。”

白衍給竹簡蓋好印章後,一邊收起竹簡,一邊看向屍埕。

屍埕連連冷笑。

“將軍就如此篤定,能攻下大梁?”

屍埕故作疑惑的問道,褶皺的老臉中,雙眼卻滿是嘲笑,屍埕根本不相信白衍能在三個月內,攻下大梁。

特別是這兩日,屍埕見到黔中哪裡的秦軍將領,以及不少士卒,似乎不怎麼喜歡白衍,只是礙於王命方才聽令與白衍。

如此情況。

白衍能順利領兵攻打魏國就不錯,還想著攻下大梁,真當魏國無人無將?

“將軍,人來了!”

屍埕說話間,一名將士帶著一個男子來到書房。

男子赫然正是此前白衍見過的成定,也叫班定,此刻班定來到書房看到屍埕後,也是面色古怪,詫異的看向白衍一眼。

方才來到厘城之時,班定便有所耳聞,沒想到是真的。

白衍居然真的把魏國丞相屍埕,給囚禁在厘城。

“班定,拜見白衍將軍!”

班定對著白衍輯禮道。

屍埕看著班定,聽著這個名字,面露思索,想了想,最終確定他沒有見過這個人,也不知道是什麼來歷,居然來白衍這裡。

“魏相!”

班定向白衍打禮後,便轉過身,對著屍埕打禮。

屍埕見狀,沒有絲毫還禮的意思,畢竟如今身為‘階下囚’,自然要透過這些舉動,告訴白衍他很不開心。

“坐!”

白衍讓班定不必客套,讓班定坐下後,便側身從一旁的地上,拿起一卷早已經備好的竹簡,交給班定。

班定一臉疑惑的抬起雙手,接過竹簡,隨後看了白衍一眼後,緩緩開啟。

下一刻。

班定突然瞪大眼睛,眼神之中滿是惶恐,震驚。

這般模樣,頓時讓一旁年邁的屍埕,好奇的看著這一幕,看了一眼白衍,隨後有望著班定。

那竹簡內到底寫著什麼?

“此番讓你過來,便是希望能替我親自跑一趟,去見見這幾人!”

白衍對著班定說道,簡內都是一些關於齊、楚交界的疆域,昔日李園、熊猶所栽培的勢力,別看齊國與楚國如今互不干擾,數十年沒有戰事,但實際上不管是齊國,還是楚國,都在交界附近的城邑,安置著重兵看守。

“將軍,此番將軍是打算攻魏,還是......”

班定看完竹簡後,一臉恍忽抬頭看向白衍,隨後又看向屍埕一眼,他不明白,眼下白衍到底是打算滅魏國,還是準備攻打楚國。

還是說,滅魏只是一個幌子,嬴政的目的,其實一開始就是楚國。

“為何不能都要?”

白衍笑著問道。

話音落下,班定聞言,童孔一縮,微微張著嘴,一旁的屍埕聽到‘都要’,起初還沒反應過來,待反應過來後,顯然也知道白衍的意思,頓時瞪著眼睛,一臉驚愕的看向白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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