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城內一個巨大的府邸內,五月酷暑讓府邸內的水池乾枯大半,露出一塊塊石頭。

長廊內。

十多名男女老幼,三兩結伴互相議論。

“今年酷暑之地,並非只有趙國,我們韓國也頗受影響,八百石的糧食,已經是我族之內,能拿出最多之數。”

“魏國境內雖然沒有乾旱,但糧食!哎,一時間,卻也拿不出多少!”

“是啊是啊!”

略微嘈雜的議論聲中,不管老少,皆是皺眉嘆息。

糧食,如今這個他們繞不開的話題。

他們這些人都是反秦之人,如今千里迢迢來到這趙國相聚,其目的就是為了幫助趙國,抵抗秦國。

奈何眼下趙國最缺的,不是錢財,而是糧食。

若是錢財,他們這些人之中,誰不能掏出幾十金,但糧食,存在家中易遭鼠竊,誰會積蓄那麼多糧食。

誰都擔心一個不好,碰上群鼠來食,到時候輕者損失數金,重則血本無歸。

“公子來了!”

突然間,談論的眾人突然看到,遠處一名三十歲的男子,身著綢衣,帶著玉佩,在眾多的侍女跟隨下,緩緩走來。

見到那名男子。

眾人紛紛轉身,面朝那名男子,抬起雙手。

“公子!”

“公子!

眾人拱手打禮道。

因為那名綢衣男子,乃是趙悼襄王之子,趙嘉,也是如今趙王遷的兄長。

在眾人之中,男子越過眾人,來到長廊後面的涼亭。

巨大的涼亭內,依次擺設有十餘席坐與木桌。

“諸位舟車勞馬,前來邯鄲,嘉甚感激!”

公子嘉來到涼亭主位上後,轉身對著這十餘位士族拱手打禮,低著頭,與拱手相平。

如今這酷暑之下,炎熱的溫度讓人滿頭大汗,然而看到公子嘉的這般舉止,所有人都感覺即使再熱,也都值得。

當所有士族之人,再次拱手行禮。

禮畢之後。

“諸位請坐!”

公子嘉對著眾人說道,示意入座。

為首的坐席自然是公子嘉的,公子嘉入座之後,看著眾多士族紛紛去到各自的坐席之處,跪坐下來,轉頭便吩咐侍女上茶水。

十餘名侍女端著茶壺上前,另外一些侍女也在此時,帶著野果盤上來。

“諸位,趙國乾旱,天不憐我趙國,此前代地又臨天災!百姓屍橫遍野。秦國又在此時趁機攻打我趙國。”

公子嘉拱手說道:“今,嘉在此,懇請諸位,向我趙國施以援手!”

公子嘉說完,起身後退兩步,屈膝跪地,拱手於地,頭也緩緩貼地。

這是所有禮數之中,最隆重的拜禮,春秋之前,常為臣子拜見君王時所用,後面拜天地,拜師也都用沿用這些大禮。

“公子請起!”

“公子請起!”

隨著一名士族老者開口,其他士族之人,也紛紛拱手,異口同聲的說道。

所有士族都明白,公子嘉貴為公子,此前之禮是以公子的身份行禮,如今對他們行禮,是以後輩的身份懇求。

看到公子嘉起身後,一名老者率先走出來,對著公子嘉拱手。

“公子,蔡氏雖弱,卻也能拿出八百石的糧草,老夫願代表蔡氏允喏公子,不日就將糧草送至邯鄲,獻於公子。”

老者拱手說道。

其實方才老者原本是打算替蔡氏承諾,送趙國七百石糧草,但看到公子嘉的舉動,老者最終還是狠下心,再加一百。

別看這隻有區區一百石,在如今這情況下,想找出一百石糧草,可沒有那麼容易。

“嘉,多謝蔡老援手!”

公子嘉方才起身,就看到蔡老說送八百石糧草,立刻滿是感激的拱手。

而公子嘉的話音尚未落下,其他士族也紛紛上前。

“䢸氏願送五百四糧草給公子!”

“昝氏,願送四百石,送與公子!”

“施氏願送九百石,送與公子!

涼亭內,所有士族之人,相繼上前拱手。

這些士族來自各個諸侯國,家世不同,故而能拿出來的糧草數量,或多或少,都不一樣。

但聽到這一個個數字,公子嘉依舊滿是激動。

對於公子嘉來說,這些士族能來趙國施以援手,就足以他感激。

更別說,這些士族還送來糧草。

眼下趙國缺的不是錢財,就連他自己府邸之中的家財,都甚多,趙國缺的是糧。

然而再多錢財,如今都換不來糧草。

因為秦國的關係。

魏、齊不敢借糧給趙國,燕國更是沒能力,楚國疆域遼闊,土地肥美,的確有能力。

但奈何韓滅之後,楚國想要送糧給趙國,不僅不能從韓地經過,甚至連魏國都不能,而且繞道太遠,從齊國繞到趙國之時,糧食百不存一,根本就是得不償失。

故而趙國碰上這天災旱災,根本沒地方去找糧草,秦國又在這時候發兵攻打趙國。

別說百姓受飢,那與秦軍交戰的趙國士卒,也都是要吃糧才有力氣。

“嘉,多謝諸位!”

公子嘉眼睛泛紅,三十多歲的他,帶著淚光,對著眾位緩緩行禮。

“嘉會備好厚禮,感謝諸位施以援手,此番退秦之後,趙國恢復元氣,嘉定會再厚報之!”

公子嘉行禮之後,對著眾人許諾道。

這十多個士族之人,允喏給他的糧食,最少是四百石,最多足足有一千一。

全部加起來,有八千多石。

如此多的糧草,待趙國緩過來,他定然要代表趙國,報答這些人。

涼亭內。

眾多士族,紛紛拱手,嘴裡不斷笑著謙虛婉拒。

聽到公子嘉的話,這些士族之人,心中都有些得意,雖說一次性拿出那麼多糧草,對於家族來說,也是肉痛。

但能得到公子嘉的這句話。

值得!

“公子,蔡遂、梁縉、伍成三人已經回來!”

一名下人急匆匆的來到涼亭,對著公子嘉稟報道。

聞言。

“快請!”

公子嘉說道。

下人領命退去。

很快,方才貢獻八百石的蔡老,與貢獻四百石的伍老,轉過頭,便看到遠處匆匆趕來的親孫。

待梁縉與蔡遂、伍成三人來到涼亭,看到公子嘉在,眼裡既是意外也是欣喜。

“蔡遂拜見公子!”

“梁縉拜見公子!”

“伍成拜見公子!”

三人來到涼亭後,在眾人的注視下,上前對著公子嘉行禮。

“不必多禮!那徐氏商鋪,可有糧賣?”

公子嘉拱手問道。

趙國連年乾旱,而與趙王遷向諸國求援不同,公子嘉一直關心諸國士族,只要知曉那個士族有糧,公子嘉便會派人前去聯絡。

故而對於那個徐氏商鋪,數日前他便得到訊息,但奈何昨日他派人前去詢問,卻被告知無糧。

“稟公子,有!”

蔡遂對著公子嘉拱手點頭,輕聲說道。

一句話。

讓公子嘉差點沒反應過來,方才不過詢問一句,沒想到蔡遂居然說徐氏商鋪有糧!

“喔!”

公子嘉這下好奇起來。

涼亭內。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蔡遂把整個經過緩緩說出來,包括一開始徐氏商鋪說沒糧,到後面伍成聽出那徐子霄話裡有話。

“原來如此!”

公子嘉點點頭,這下他終於明白,為何下人會說沒糧,而蔡遂卻說有糧。

想到這裡。

公子嘉滿是意外的看向伍成,意識到這人的確有才。

“呵呵~!”

跪坐在坐席的伍老,看到公子嘉的目光看向親孫之後,笑著撫摸長鬚。

雖然他們伍氏拿不出多少糧,但他孫子伍成,可是在齊國稷下學宮,有些名聲的。

若是此番被公子嘉賞識,投靠公子嘉門下,對於伍成,對於他們伍氏,也是一件幸事。

唯一有些遺憾的是,若是公子嘉繼位為趙王,那該有多好。

趙國定會比如今要好得多。

“老夫有些擔心,那人言外之意,是想要官職,而且還要公子做其靠山!”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公子嘉又找到一個糧草來源的時候,蔡遂的祖父蔡老突然開口。

原本還一臉得意的伍老,聽到蔡老的話,眉頭微皺。

對於這個蔡氏,伍老自然接觸過,對方十分善妒,眼下開口,免不了有嫉妒嫌疑。

但伍老也清楚,那徐氏子弟的話,也的確可以這般理解。

“什麼,要官職?還要公子做其靠山?”

“這......”

兩名士族之人,互相議論道。

其他士族此刻也微微皺眉,聽著方才蔡老的話。

一無官職權勢,二無人脈勢力!

如此一想,這的確是要職權,要在趙國有人做其人脈靠山!

“徐氏,齊國徐氏?”

眾多士族之中,坐在前面,一個名叫惠宮的老者,撫須片刻,眉頭緊鎖。

這名叫做惠宮的老者,便是在所有人中,唯一一個出糧一千一百石的人。

其支派乃是惠氏分支,當初其祖上惠施在魏國,擔任過魏國國相,莊子是其好友,年邁之時,更與張儀交手,在各國享譽盛名。

可惜的是。

後面魏國沒落,繼惠施之後,惠氏再也沒有出過惠施那樣的‘大家’。

“老夫雖然在魏國,但對齊國民風也有所瞭解,齊國幾個徐氏士族,老夫也略有耳聞,糧雖有,然絕不可能有千石之數!”

惠宮這時候,看著公子嘉,開口說道。

說完,惠宮擔心其他人不解,特地耐心的解釋。

齊國常年無戰,土地肥沃,的確糧草充足,但大多數士族,都不會選擇屯糧,而是與正常人一樣,變換錢財。

故而大多糧草,都在齊國國庫,其他一些大家族就是有,也都會被齊王與秦國細作看著。

所以不管那徐子霄是齊國那個徐氏,眼下能拿得出手的糧食,都絕不會超過千石。

“如此說來,不過千石之糧,便開口要官,此子虎狼之口,貪婪之性,實在不屑與之為謀!”

“不錯,小人是也!”

“說到底,那人便是趁趙國虛弱,方開重口。如此之舉,非我同道中人,依我看,此糧不要也罷!”

聽到惠宮的話,涼亭內其他士族的人,紛紛喧嚷起來。

當聽到一個有不超過千石糧草計程車族子弟,居然敢大張旗鼓的要官,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心生憤慨。

千石糧食的確很多,如今想要找到更是難上加難,但這千石就想要官,未免也太貪心一些。

要知道方才他們這裡,隨便那個人,最少也給四百石,接近千石的半數。

而惠老,更是一個人,便允喏給一千一百石。

“徐子霄!”

公子嘉跪坐在坐席上,聽著眼前眾多士族爭論不休,沒有著急開口。

但公子嘉眉頭微皺便能看得出,對於那‘徐子霄’的言外之意,他也有些不喜。

“伍成,汝便替吾宴請此人,詢問其糧草幾何,本公子願出錢倍餘!讓其不必擔心秦國報復。”

公子嘉雖然反感,但那千石糧草,還是有些看重。

眼下不管是代郡,還是武安君哪裡,都需要糧草,多一石,都能起到很大的作用。

“公子......”

伍成聽到公子嘉的話,微微皺眉,因為他感覺那徐子霄是一個穩重之人,若是公子嘉不出面親自允喏,恐怕不會開口。

其實伍成感覺那徐子霄或許根本沒有梁老說的那般。

但看著公子嘉,伍成顯然也知道,眼下公子嘉因為梁老與惠老的話,已經不願去見那徐氏子弟。

罷了!

“伍成遵命!”

伍成對著公子嘉,拱手說道。

隨後伍成就看到,其他士族老者紛紛誇讚公子嘉善良,明知對方小人,還要為趙國,而忍屈求全。

伍成見到這一幕,有些無奈。

許久後。

伴隨著眾人退去,伍成來到祖父身邊,一起朝著府邸外面走去。

當四下無人之時,伍成把自己的擔憂,告訴祖父。

伍老一邊走,一邊聽著伍成的話,有些嘆息。

“或許還有一人,可解!”

........

在邯鄲城內,另一座府邸之中。

同樣是在涼內,與公子嘉的府邸不同的是,這涼亭之中,盡是鶯聲燕語。

幾名女子跪坐在涼亭內,一邊品茶,一邊談笑。

正當談笑正歡之時。

遠處一名男子,緩緩走過來。

“吳高,多謝公主!”

男子便是吳高,此刻一臉虛弱的吳高,對著趙公主趙秋拱手道謝。

看著趙秋,吳高忍不住心跳加快,又心中惶恐。

趙秋二十一二,以美色出名。

“傷口可好了一些?”

趙秋看到吳高,美眸帶笑,柔聲問道。

吳芸敏感的注意到,吳高聽到趙秋那綿柔柔的聲音,喉結都動了動。

於是吳芸連忙起身。

“此番吳氏,多謝公主大恩!”

吳芸對著趙秋行禮道。

這個趙秋太過嫵媚,完全不弱於趙太后,甚至美色、心性更給人感覺青出於藍,還身體自帶異香。

吳芸可不希望自己弟弟,淪為趙秋的玩物,最終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無妨,說起來,還是因為趙國不是。”

趙秋看向吳芸。

她已經命人去處理那個村子,與那個城邑的官吏,過幾日應當就可以提著那些頭顱回來。

這時候。

一名侍女拿著一卷竹簡,快步來到涼亭內,交給趙秋。

“公主,門外伍氏送上書信!”

侍女對著趙秋說道。

因為侍女的出現,吳高方才鬆口氣,轉頭看向長姐。

這兩日有藥,傷口雖然還痛,但已經清醒不少,能下來走動。

吳芸看著吳高,因為吳氏的特殊,故而為保吳氏安危,趙秋將他們姐弟與其他一些士族,都隱藏起來,沒有讓其他人知曉。

吳芸想著,要找個機會,先搬出去。

這趙秋太過妖豔。

邯鄲城內傳得滿城皆知,都傳言趙王遷的父親趙悼襄王一死,趙悼襄王的胞兄春平君就與倡後私通。

但誰能想到,春平君居然還出現在趙秋公主的府邸。

“徐子霄?有意思。”

趙秋看完竹簡,笑著呢喃一句。

其他人聽到趙秋的話,都沒有反應,沒聽過徐子霄這個名字,但吳芸與吳高,立刻瞪大眼睛,看向趙秋。

而趙秋此刻也滿是笑意的看向吳芸與吳高。

她可是親耳聽到吳芸說過,救她與其弟之人,乃是一個徐氏子弟,名叫徐子霄。

這顯然與竹簡內說的是同一個人。

本來聽到吳芸的訴說,她還挺好奇那徐子霄的,不曾想,有可能也是一個來齊國謀官謀權之人。

千石糧食,這胃口未免也太貪心了些。

“公主!”

吳芸、吳高看著公主,有些疑惑,正想詢問,就看到趙秋起身,把竹簡交給他們。

聽著耳邊傳來趙秋與眾人輕言有要事要離開,吳芸開啟竹簡看了起來。

當看完裡面的內容後,吳芸與吳高,滿是意外的對視一眼。

沒想到,那救過他們一命的徐子霄,居然是來趙國賣糧!

而且還很可能,會與竹簡裡惠宮說的那樣,是來謀職權。

看著從身旁經過的趙秋,問著趙秋的那股香味,吳芸眉頭微皺,趙秋公主明顯是準備去酒樓見徐子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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