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您可真是讓奴家擔心死了,讓奴家看看您的傷口.”

“已經上藥過了,沒事了.”

“奴家幫您縫合一下吧,這樣好得快一些.”

“不了,估計明天侯府的大夫還要給我換藥,被大夫發現了又要解釋.”

“也是,還是主上考慮周到。

對了,主上,剛剛那個和您一起進來的,是皇子麼?”

“嗯.”

“真是稀奇,皇子來紅帳子裡耍樂.”

“皇帝得花柳病的又不是沒出過,皇子又算什麼.”

“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那看來,主上和他的關係,很不錯嘍?”

“他是一個閒散王爺,沒有實權,暫時,也沒有奪嫡的希望.”

“那就是什麼用都沒有了?”

“目前來說,確實是這樣。

哦不,他好像挺有錢的.”

“咱們目前,不缺錢啊.”

“這邊侯府裡有個老供奉似乎有意想收我為徒.”

“那麼,主上願意留在這裡麼?”

“再考慮考慮吧,心理上,我還是想回虎頭城.”

虎頭城的宅子,虎頭城的湯池,虎頭城的小娘子和早晨;鄭凡清楚,繼續留在侯府這裡,那些腐敗的生活是徹底和自己絕緣了。

沒看人家侯爺都在這裡過著清心寡慾的生活麼?“主上,無論您做什麼選擇,奴家都跟隨你.”

“嗯,多半會選擇留下來吧,畢竟機會難得.”

“喂,奸佞啊,你好了沒啊!”

六皇子的聲音從過道那邊傳來。

鄭凡和四娘面面相覷,近乎異口同聲道:“這麼快?”

“等下,馬上!”

鄭凡對外面喊了一聲,然後壓低了聲音對四娘道:“我們長話短說,啊啊啊啊啊啊!”

“好的,主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多半時回不去了,你抽空回虎頭城一趟,家裡的事情還需要你去處理,另外,萬一瞎子阿銘他們回來了,也需要一個接頭的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明白,主上,奴家會馬上回去做好安排和留下傳話人後再回來找您的,啊啊啊啊啊啊!”

“行,路上你注意安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該注意安全的是主上您,主上,您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啊,奴家會馬上回到您身邊的,啊啊啊啊啊!”

“好,就這樣吧,啊啊啊啊!!”

“嗯,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

鄭凡拿起身邊的一杯水,倒在了手心裡,然後在自己的頭髮上抹了一把,裝作自己大汗淋漓的樣子,這才掀開紅帳子走出來。

六皇子看著鄭凡,伸手指著自己的眼睛,道:“你在孤眼裡看見了什麼?”

鄭凡搖搖頭。

“嫉妒,讓孤近乎發狂.”

“哦,這個啊,殿下下次可以多給姑娘一點錢,讓她多叫會兒就是了.”

“…………”六皇子。

“呵呵.”

“咦?不對,你沒帶銀子,怎麼結賬的?”

六皇子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活兒太好,姐兒太滿意,給免單了,求我以後常來.”

“…………”六皇子。

出了暗門子,已經進入賢者狀態的六皇子決定再逛逛。

然後來到了校場口,這塊地方,是廣義侯府範圍最大的一塊空曠地,平日裡,閱兵和出征凱旋儀式都在這裡舉行。

校場的正前方,就是侯府的“大門”。

那座被毀掉的牌坊已經被重新立起來了,只是,新的終究是新的,看起來還是有些和周圍的建築有些格格不入。

一具殘破的屍體,被掛在牌坊上面,夜幕之下,顯得有些蕭索。

許是侯府裡多半是兵卒或者是兵卒家眷,北地的動盪大家也早就習以為常了,這牌坊上掛一具屍體,也不會影響大家的生活。

更不會有人會去多嘴孩子看到了這一幕對身心發展有多不好云云。

六皇子在一個石墩子上坐了下來,雙手放在膝蓋位置,微微閉著眼。

“你知道孤此時在想什麼麼?”

“若非殿下提醒,卑職還以為殿下是在吸收天地靈氣修煉.”

“噗…………”六皇子忍不出笑出了聲,沒好氣道:“孤從小身子虛,修煉之路,與孤絕緣了,身為皇子,卻是一個廢柴,這種感覺,你懂麼?”

“殿下,您知道的,我是個習武天才.”

“親哥啊,你用得著這樣對我麼?”

“我親愛的弟弟喲……”“哥啊,弟弟真想把你割了帶回府啊.”

“………”鄭凡。

“呼…這都扯到沒邊了,鄭凡,孤剛剛其實在想,這腳下的土地,在這百年來,承載了多少次出征和歸來的步伐。

我燕國,立國於這偏僻之北。

前,有荒漠蠻族磨刀霍霍;後,有三大國”虎視眈眈;有史以來,比我燕國立國更難的,近乎沒有,但我燕國終究是挺過來了。

而且,我大燕鐵騎,北壓蠻族,南抑三國,普天之下,我大燕軍力,當屬第一!”

鄭凡點點頭,心想這小子真的是擼前銀如魔,擼後聖如佛。

瞧瞧,這剛從紅帳子裡出來就開始滿口家國天下了。

“孤知道,你是個有野心的傢伙,這一點,郡主也看出來了,當然了,其實你也沒隱瞞。

因為你清楚,身為上位者,有能力有追求的上位者,最不怕的,就是下屬有野心,只有那種守成之庸才,才會做那種狡兔死走狗烹的蠢事。

那孤倒要問問你,你可知我大燕今日之症,在於何處?”

“門閥.”

這種考試,可難不倒鄭凡。

之前沒事兒時,經常和瞎子北二人坐在門口板凳上。

一盒煙,一杯茶,一頓牛逼吹一天。

政治上的事,有瞎子北分析好了甚至反芻好了,再說給自己聽,簡直就是拿著參考答案去考試。

“對,是門閥,我大燕因門閥林立,朝廷的政令,只要一出天成郡就將大打折扣,明明坐擁天下最強橫的鐵騎,明明擁有世間最為善戰的猛將;卻北向滅不得蠻族,南下攻不破晉乾!你既知癥結,可曉得如何去破此症?”

鄭凡在旁邊一塊石墩子上坐了下來,很平靜地道:“推平.”

聽到這個答案,六皇子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鄭凡的殺心這麼重,也沒料到鄭凡會這般毫不遮掩。

“你可知,我父皇的想法,是和你一樣的?”

“我…………”“停!!!”

“嗯.”

“我大哥二哥的便宜,你佔也就佔了,我爹也不在意多你一個兒子,但我爹的便宜,你就別佔了吧.”

“是.”

六皇子仰起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卻又化作一聲嘆息。

鄭凡就在旁邊等著,這六皇子,在重複自己昨日的故事,在矯情呢。

“唉,孤乏了,孤要回去了,對了,這是銀子.”

六皇子開啟自己的荷包,取出了一些銀兩遞給了鄭凡。

“勞煩你去街市上再買點吃食,回府後給張公公和陳師傅送去.”

“要不要給你再買點橘子?”

“這裡的橘子好像挺好吃的,給孤買點兒吧.”

“好,卑職遵命.”

“嗯,那孤先回府了.”

六皇子走了,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拖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鄭凡拿著銀子,回到了街市,買了不少酒肉,買完後,卻沒直接回侯府,而是又回到了校場那兒。

牌坊還立在那裡,但這裡算是比較荒涼的,閉著眼,細細地嗅著,彷彿還能嗅到那一日殘留下來的血腥味。

一個人,拋開了一切,獨自登門,只為了討一個說法。

鄭凡將一部分酒肉在地上擺好,又取出了自己的煙盒。

別笑,換衣服時,錢包鄭凡是真沒想著拿,但這煙盒卻本能地收了起來。

三根菸,被插在了地上,鄭凡拿著火摺子一根一根地點燃。

“喏,你們蠻族的規矩,一則祭蠻神,二則祭圖騰,三則祭黃沙.”

說著,鄭凡伸手從地上抓出一捧土,灑在了面前。

“兄弟,這兒是綠洲,沙子沒那麼真誠,你就湊合著意思一下吧。

可惜了,你是個愛吃的人,就是沒早點遇到我,也就跟著我吃了兩天的好東西。

其實,我最拿手的菜叫可樂雞翅,就是沒機會做給你.”

鄭凡舉起酒壺,在地上撒了半壺,而後雙手放在身前,蹲下來,默默地看著這三根香菸在自己面前慢慢的燃燒著。

沙拓闕石,你是我鄭凡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個想要去懷念的,陌生人。

…………月明星黯,蕭瑟的晚風一遍又一遍地吹拂著這片大地,連帶著牌坊上掛著的那具殘屍也在不停地被風推動搖晃著,屍體不時地撞擊在牌坊的石壁上,發出“沙沙”聲響。

等到三根香菸燃盡,鄭凡拿起供品,吃了一口肉,喝了一口酒,然後收拾了收拾,起身離開了。

月光是公平的,它不會去區別對待,之前它給六皇子的身影后面拖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這次也同樣地給鄭凡的身影后也拖出了一道長長的影子。

鄭凡沒看見,確切地說,他也不可能看見,那具被掛在牌坊上的殘屍,其龜裂幹破的嘴角,很不自然地出現了一道弧度,像是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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