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長夜終於逝去,黎明破曉,東方已有紅光。

長達六個時辰的調息,易寒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到了巔峰。

他穿著一件灰衣,又披上了一件長袍,打了一盆冷水,把頭扎進去,讓自己涼了個痛快。

綠光閃爍,辛妙娑的身影憑空出現。

她臉色並不太好,低聲道:“易寒,我一夜都沒睡著.”

易寒道:“彼此彼此.”

辛妙娑道:“昨天你說,今晚要處理一切事物,可我思來想去,也不知道你能怎麼處理?”

她不禁有些憂心,皺著眉頭道:“和天地樓廝殺嗎?古法石板又是怎麼計劃的?”

易寒沒有說話,只是笑了笑,看著盆中的水,倒映著自己模糊的臉。

辛妙娑順著他目光看去,頓時一驚,連忙道:“怎麼回事?為什麼水裡有黃泥,你的詛咒...”易寒道:“詛咒已被祛除,但我又重新染上了.”

“為什麼!”

辛妙娑急道:“你好不容易才靠著禪劫佛砂的覺醒祛除詛咒,為什麼又要故意染上.”

易寒淡淡道:“一個構思,一個猜想,或許只有靈道地藏死神的氣息,才能引出古法石板.”

辛妙娑搖頭道:“你瘋了,以你這個狀態,就算是引出來又能怎樣?你只是一個武道第三境的修者而已,在青州城還算強大,但如今強者雲集,你連邊緣人物都算不上.”

易寒抬起頭來,笑道:“所以今晚是一場惡戰.”

他大步朝外走去,道:“幫我個忙,把唐蘊芳喊到神易玄宮去,靈玄司那邊我現在去不了.”

辛妙娑張了張嘴,最終把頭偏過去,道:“我不去,要是把她喊過來,事情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她跺了跺腳,道:“易寒,你不要義氣用事好不好嘛,你分明很年輕,還不到二十歲,你現在的成就,已經是同輩之中的天才了,你有著光明的未來.”

“十年,不,只需要五年,你就能闖出一番天地,何苦要在這件事上走到死呢?”

易寒想了想,才低聲道:“我的時間很緊,要救曲煙妃,要壯大神易玄宮,要做許許多多的事,歲月不容許我等五年,等十年.”

“我不理解!”

辛妙娑氣得大聲道:“我不理解你為什麼那麼急!就像一個拼了命要證明自己的偏執狂!”

“你向來自信,對自己評價也挺高的,為什麼就做不到隱忍?為什麼就做不到張弛有度?”

“拼命,是莽夫做的事啊!”

易寒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說得沒錯,一個真正優秀的年輕人,除了相應的本事之外,應該有廣闊的心胸,開闊的格局,經得起事物的考驗,能夠隱忍蟄伏,默默提升自己.”

辛妙娑道:“你既然明白,為什麼還要固執己見送死?”

易寒沉默了片刻,才道:“因為我要的不是優秀,不是被人津津樂道稱為天才,那些虛名和優越不屬於我.”

辛妙娑不解道:“這些你都不想要,那你想要什麼?”

易寒輕輕道:“我要的是逆天改命、再造乾坤!”

“你!”

辛妙娑頓時噎住了,忍不住喊道:“你不可理喻!我都聽不懂你的這些話,這個世界好好的,你要改什麼命,造什麼乾坤?”

易寒笑了起來,道:“三四個月後,你就明白了,現在去幫我請唐蘊芳吧,今晚熱鬧一點.”

辛妙娑狠狠瞪了他一眼,咬牙道:“先說好,我不會幫忙的,我代表的是物藏森林的態度,而物藏森林是不參與俗事的.”

易寒道:“知道了,快去吧.”

“煩死你了.”

辛妙娑化作一道綠光,消失在了天地之間。

易寒看著地上的水漬,沉默了良久,才無奈搖頭。

他緩步來到廚房,這裡炊煙裊裊,正燒著熊熊烈火。

一張圓乎乎的臉,被火苗映得通紅。

“哎!大哥!你起床啦!”

易小安眼睛發著光,似乎遇到了很高興的事,指著灶孔道:“你看,我會生火了哎!”

易寒開啟了鍋蓋,不禁苦笑道:“小安,你煮的米飯,夠我們全家吃三天了.”

易小安點頭道:“是呀,三天不用餓肚子了,而且烤著火好暖和的.”

小胖子把手伸到火苗胖,輕輕搓了搓,咯咯笑道:“好暖好暖啊!”

易寒低聲道:“小安,我想你這樣...或許不是病,而是一種心理創傷,別人幫不了你,只有你自己走出來,才能恢復正常.”

易小安滿臉奇怪,眨眼道:“什麼病喔?我走哪裡去啊,我生著火,不能離開廚房的,會燒掉房子的.”

易寒鼻頭有些酸,摸了摸她的頭,笑道:“無論如何,大哥絕不會讓你再受當年的苦.”

他走出了廚房,來到了涼亭之中。

火爐上燒著熱酒,易斂一口一口喝著。

看到易寒走來,他順手就倒了一杯,道:“喝點,暖和.”

易寒坐了下來,道:“今晚不回家了,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易斂的手微微一抖,還是把酒倒滿了。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什麼事已經到了要拼命的程度了?”

易寒沉聲道:“關於道,關於理想,關於我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價值.”

易斂咧著老黃牙,隨意笑了笑,道:“那確實比命重要.”

易寒道:“如果我死了,會有人來接小安走,會帶她去物藏森林,那裡美酒美食與小動物,很適合她.”

易斂猛喝了一口酒,喘著粗氣道:“也好,反正我這把老骨頭也照顧不好她.”

易寒瞥了他一眼,道:“你身上有殺氣,昨晚你在屋裡磨劍,我聽到聲音了.”

易斂點了點頭,緩緩道:“我是大人,我當然不會一直沒有事做.”

易寒站了起來,一口乾了杯中烈酒,轉頭就走。

走出幾步,他突然回頭笑道:“但或許我也會回來.”

易斂罕見露出了笑容,輕聲道:“現在我承認,你長大了.”

易寒大笑出聲:“哈哈哈哈!老東西,我若是能活著回來,可不想看到你的屍體.”

易斂冷笑道:“老子命硬,恐怕不容易死.”

易寒道:“那明早,這裡喝酒?”

易斂傲然道:“這方面,你遠不是老子的對手.”

“走著瞧.”

......推開會議室的大門,易寒便看到了安靜坐在那裡的唐蘊芳,她喝著茶,低著頭,若有所思。

察覺到了有人進來,她抬起頭,便笑了起來。

易寒笑道:“司主大人,我們又見面了.”

唐蘊芳笑道:“易寒,真人不露相啊,神易玄宮竟然是你的,我是真沒有想到.”

易寒道:“沒想到的還有哪些呢?”

唐蘊芳看了一眼辛妙娑,嘆道:“物藏森林的明珠,竟然甘心為你辦事.”

辛妙娑當即就不服了:“喂,姓唐的你別亂說,什麼叫甘心為他辦事?是他求我的!”

唐蘊芳道:“你們兩人,到底是怎麼認識的?就因為地牢一次審判嗎?這恐怕不足以讓你們成為朋友吧.”

易寒伸出了左手,淡淡道:“因為這個.”

無名指上,精緻的銀色戒指熠熠生輝,每一寸都是渾然天成的藝術氣息。

唐蘊芳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她神色逐漸凝重,然後霍然看向易寒,道:“這是前日月聖宮光明神官的儲物戒!官兆曦的戒指竟然在你手上!”

易寒點頭道:“是的,我並沒有被官兆曦催眠,是我救了她,並把她帶到了我家.”

唐蘊芳騰地站了起來,滿臉不可思議,一字一句道:“魏伯明來檢查過,官兆曦不在,而且看過你的靈魂,你沒有撒謊!”

易寒笑道:“辛妙娑去截殺官兆曦的畫像攜帶者,遇到了魏伯明,提前給我傳了訊息.”

“我預感到不對勁,所以讓官兆曦先行躲避了.”

說到這裡,他緩緩道:“至於魏伯明的靈魂催眠,我事先吃了蕩魂花,能夠讓靈魂處於極端清醒之中,短暫免疫催眠,並造成靈魂震盪效果,看起來就像是曾經被催眠過.”

唐蘊芳呆了好久,才喃喃道:“魏伯明的懷疑是沒錯的,只是我們都被你騙了.”

她又反應過來,急道:“不對啊,你那晚受傷很嚴重.”

易寒點頭道:“我讓我爹臨時砍的,服用了含枯草,讓傷口老化,將創傷時間提前了.”

唐蘊芳駭然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她的心臟劇烈跳動,湧出一種恐懼。

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一個退休玄捕的後代,竟然能以奇特、果斷,甚至自殘的手段,騙過靈玄司的眼睛。

這也未免太可怕了。

唐蘊芳看著他,沉聲道:“所以你救了官兆曦,和辛妙娑成了朋友,官兆曦現在人呢?”

易寒道:“她去了光明神國,沒有人能殺她了,她恢復巔峰了.”

唐蘊芳道:“所以你找我過來,給我說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是炫耀你的本事嗎?”

易寒搖頭道:“我只是想坦白而已,放走一個官兆曦,對靈玄司來說未必不是好事,她是個燙手的山芋,不是嗎?”

唐蘊芳大聲道:“誰知道你之後進入靈玄司,又是為了什麼.”

易寒道:“沒為什麼,我依舊在好好辦事,事實上我立功不少,無論是面對佛門的女羅漢,還是之後的陣法,我都是靈玄司的中流砥柱,所以才會得到你的重用.”

“只是以前那些事,我沒必要瞞著了,僅此而已.”

說到這裡,他笑了起來,眯眼道:“司主大人如此厚愛屬下,不會因此要治我的罪吧?”

唐蘊芳哼了一聲,道:“官兆曦的事,即使不追究你,又能怎樣?”

“你得罪了景王,已經不在靈玄司了,而且你所表現出來的單純,是建立在深沉的心機之中,誰敢信任你?”

易寒笑道:“唐大人言重了,我對你那可是盡心盡力啊,不至於因此而斷了關係.”

“雖然我不在靈玄司了,但我也是想著你的,比如這次我找你來...就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唐蘊芳皺眉道:“什麼事?”

易寒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今晚午夜,古法石板會現身.”

唐蘊芳身體猛然一震,不禁驚聲道:“你說什麼!你沒開玩笑?”

易寒道:“我不拿大事開玩笑,這個訊息,算是我報答唐大人的提攜之恩吧.”

唐蘊芳沉聲道:“如果這個訊息是真的,那易寒,以前的事都是小事,沒有任何人會在意.”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朝外走去,道:“青州這麼大,古法石板會在哪裡出現?”

易寒想了想,緩緩笑道:“城北,觀星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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