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是航模的發明者,對於航模的瞭解自然要比你強得多.”

昊天道觀中,鬱飛羽皺眉道:“他只是在課堂上激你一下,你就這麼上當了?”

邊辰沛嘴唇微抿,臉上略微浮現出不服氣的表情。

“辰沛你還是太年輕了.”

另一人搖頭說道,“李昂雖然和你年齡彷彿,但手段比你老練太多。

先是言語挑釁,激起你的憤怒,再丟擲賭約,提出看似不可能的條件,令你下不了臺,只能答應。

而賭注,一般的少年可能會說什麼道歉認錯,或是堵上學宮與太皞山的聲譽之類。

但他卻提出以錢作為賭注。

為什麼?因為道歉認錯不疼不癢,而學宮與太皞山聲譽,又不是你們二人能代表的。

就算你答應了,我們也能以行賭過於輕佻為理由,聯絡學宮取消掉。

現在以錢財作賭注,這就變成了你們兩個學生之間的私事。

我們太皞山使團不便插手干涉.”

說話的人年紀比邊辰沛略大幾歲,身形挺拔,長相英俊,語氣溫和中帶著一絲不可抗拒的嚴厲。

他名為上官陽曜,是聖禮神官的弟子,在此次學術交流中被寄予厚望。

鬱飛羽是領隊,不會參與活動,聞言便望了對方一眼,“陽曜以為該如何處理?”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取決於怎麼看待。

“在下建議,順其自然.”

上官陽曜說道:“既然已經答應了,那就無法提前反悔。

問題的關鍵,還是在於學宮李昂,能不能建造出附和要求的飛行航模.”

“...”鬱飛羽眉頭微皺,他每一期的理學刊物都會看,期期不落,但就算是他,也很難想象會有那麼一種飛行器,不用符籙、不用念絲,單純靠普通人級別的人力就能飛起來。

難道還能左腳踩右腳上天不成?鬱飛羽搖了搖頭,想到那位當了甩手掌櫃的信修樞機,心底又默默嘆了口氣。

————同一所昊天道觀,深處,庭院中。

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昊天道門信修樞機,正獨自端坐著,給自己沏茶。

太皞山共有四位樞機神官,其中,聖禮樞機掌管各類禮儀之儀制,審判樞機,緝拿異端妖邪,炬語樞機,解讀昊天預兆,信修樞機,為億萬信眾編纂典籍,教導他們如何生活。

這也意味著,信修樞機是最完美的昊天信徒,他的一言一行,都在踐行著昊天的意志。

嘩啦。

茶壺中的水流傾倒進茶杯之中,信修樞機右手捏住瓷杯邊緣,左手輕託瓷杯底部,將茶杯緩緩舉起,雙眼凝視著杯中漂浮不定的茶葉。

他的動作很慢,但每一個舉動都格外精準,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如同用尺子量過一般。

小時候在太皞山進學,周圍的同齡人經常拿這個來嘲笑他,說他是傀儡師製作出來的傀儡,動作僵硬呆板。

但他從未生氣過。

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

那些人並不真正理解昊天的偉大,將昊天賜予的生命,當做屬於私人的、可以隨便浪費的東西。

只有自己不同,自己身為一個小小的牧農之子,獲准進入太皞山學習,從輔祭職位開始,修士,執事,司鐸,主祭,神官,直至樞機。

一路走來,歷經了不知道多少艱難險阻,任何一步走錯,都可能會跌入深淵。

自己維持的端莊儀態,遠不能報答昊天的恩賜。

只有時時刻刻,全身心地侍奉昊天,才能繼續獲得昊天的眷顧。

乃至,樞機之上的,掌教之位...咔嚓。

信修樞機低頭看去,只見手中的小巧瓷杯,沒有任何前兆地裂開了一道裂痕。

琥珀般厚重醇香的茶水,正從裂痕中,源源不斷地滴落在茶几上。

“...”信修樞機眉頭稍稍皺起,心底莫名浮現一抹陰霾,他手掌一揮,精純至極點的昊天神術自然釋放而出,茶杯便連通茶盤一起,湮滅成灰,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

這算是...徵兆麼?————“日升,你這是在選什麼?”

學宮鍛造工坊中,宋紹元等人看著悠閒自在、推著手推車的李昂,忍不住問道。

“我在選製造飛行器的材料.”

李昂推著小車,行走過鍛造工坊的一個個貨架,從架子上挑揀著材料。

金屬管,木頭,絲線,紙張,布帛,皮帶...小推車上,很快就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

一輛車裝不下,李昂便發號施令,讓在場的友人們也開始行動起來,從架子上拿取不同型號、材質的材料。

紀玲琅忍不住問道:“這麼多東西,日升你要做多大的航模啊?”

“越大越好.”

李昂將白紙在桌面上攤開,拿出炭筆,在上面細細臨摹起圖紙。

踏踏踏。

腳步聲由遠及近,司業澹臺樂山與蘇馮走進鍛造工坊。

澹臺樂山面色如常,蘇馮倒是興高采烈,邊走邊喊道:“日升,聽說你在課堂上,懟得太皞山的人下不來臺?不錯,很不錯,有我當年舌戰群儒、拿著凍硬牛舌頭追著儒生們打的風範了.”

“澹臺司業,蘇博士.”

李昂笑著招手道。

這二位是他請過來的,打造飛行器,還需要一點來自更高階修士的幫助。

“遲了一些.”

澹臺樂山解釋了一句,“鹿籬書院的人來長安了,得過去迎接.”

“哦哦.”

李昂點了點頭,鹿籬書院是虞國第二大有權教授修行之法的學院,和學宮關係密切。

“另外,你要的最高階的金匱鍛爐帶來了.”

澹臺樂山將一個四四方方的金屬箱放在桌上,“要我打造什麼?”

“這個.”

李昂舉起畫紙,紙上畫著十數件繁瑣複雜的金屬結構體,每個金屬結構體旁邊,都標註著詳細的尺寸。

“這麼精細?”

澹臺樂山接過畫紙,眉頭微皺。

按照圖紙說明,這些金屬件要求精細到千分之一寸,已然接近於髮絲尺度。

尋常工匠,靠著普通工具根本不可能打磨出來這麼大件、精度這麼高的金屬構造體,也只有他這個精通工學的燭霄境修士,能使用熔鐵術和鑄鐵術,藉助金匱鍛爐在短時間內鑄造出來。

“是的.”

李昂搓了搓手掌,笑道:“畢竟是要載著人飛起來的東西,還是精準一些比較好.”

“曲柄,飛輪...這些結構倒是和我們正在做的那件東西很像.”

蘇馮掃了眼圖紙,沉吟道:“至於這兩個金屬件,叫什麼?”

“牙盤,鏈條.”

李昂說道:“這些只是飛行器的一部分,到時候還需要組裝起來.”

而當它們組裝完畢,也就成了,半臺,腳踏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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