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縱海獸並非不可能,前隋時期,出沒於東海海域的九首虺蜮宗門,就能以特製肉食控制海獸,替他們襲擊過往船隻。

更久遠一點的,還有存在於傳說中的鮫人,其不知火性,王國位於深海。

包括學宮自己,也透過長年累月的觀察研究,掌握一些誘導特定海獸行為、改變海獸習性的方法。

“暫時沒發現有人操控跡象,不過也不能過早排除.”

程居岫說道:“好訊息是,和以往一樣,海獸叢集的‘搬遷’速度並不算快,像是一個巨大的圓圈,緩慢向西移動。

如無特殊情況,快則一兩年,慢則三四年,才會接近虞國海岸.”

“大家按照應對魔潮的標準,儘早做準備吧.”

連玄霄興平氣和地釋出命令。

見山長依舊從容,眾人懸著的心也漸漸放了下去——一兩年的緩衝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總好過倉促接敵。

眾人立刻有條不紊地籌備起來,或是前往藏書閣,調取前隋時期防波堤與城牆弩炮圖紙,進行改進;或是去往後山,緊急改裝天艟,準備利用天艟狩獵海獸;或是前去通知朝廷,指定疏散百姓方略;或是前往東君樓,領取能夠平靜浪濤浪濤、驅離妖獸的異化物——不知道有沒有用,先試試再說;李昂作為學宮行巡,本來也想去藏書閣查閱資料,卻被山長叫住,“李昂,你跟我來.”

程居岫、隋奕、澹臺樂山等人的目光齊齊聚焦而來,李昂愣了一下,點頭答應,跟在山長後面,登上臺階,來到教學樓頂層。

吱呀。

伴隨著連玄霄推開書房木門,整個房間像是活過來一般,窗戶自行開啟通風,符燈自動亮起,抽屜默默彈開,從中飛出一疊疊需要批閱的檔案,整齊碼放在桌面上。

山長一撣手掌,擺放在角落的木椅平滑移來,停在書桌前。

再揮手掌,架子上的瓷質茶具便自行飄下,從一尊巴掌大小的石頭假山處,承接來泉水,徐徐煮沸。

山長坐到書桌後方,邊翻看檔案,邊隨口問道:“喝茶麼?渠江薄片.”

“啊?好,謝謝.”

李昂侷促地搓了搓手掌,其實他對於茶水沒有太大偏好,家裡有什麼就喝什麼,在長安認識的朋友不瞭解內情,還以為他鐘情渠江薄片,就越送越多。

不過山長能知曉他的飲茶喜好,還是讓李昂感到幾分榮幸。

一壺水很快煮沸,茶具很優雅地飄起,沖泡、沏茶、敬茶,宛如一名茶師在操控。

“你遇見了夢貘麼?”

李昂正抿著茶水,欣賞茶杯中漂浮的茶葉,突然聽見山長冷不停的詢問,嚇了一跳,咳嗽了幾聲。

他靠著覺醒異界記憶以來養成的城府,才強忍震驚錯愕,沒有把茶杯捏碎,裝作沒聽清的樣子,問道:“您說什麼?”

“你遇見了夢貘麼?”

山長從文書中抬起頭來,微笑道:“前天監學部在廬州地界,抓到了一群形跡可疑的修士。

經查驗,這群修士來自於太皞山審判院,為首者名為陳萬毅,數月前遵上級命令,前往廬州,尋找妖魔夢貘。

落腳地之一,便是悅來客棧。

監學部將陳萬毅等人,與近期病死在悅來客棧的金無算聯絡在一起,順藤摸瓜,發現金無算曾經僱人前往無盡海探險,找回了某樣東西。

再順藤摸瓜,發現金無算對鹿青崖有著很深的舊怨,為此制定了嚴密的復仇計劃。

並將情報,彙報給了我。

綜上所述,太皞山的人沒有找到夢貘,試圖利用夢貘對鹿青崖復仇的金無算又死於疾病,最大的可能,便是夢貘逃走了。

我覺得你體內寄宿著妖魔,如果夢貘是透過篡改記憶,逃出客棧的話,你可能會記得點什麼.”

原來是這樣。

李昂心底鬆了口氣,陳萬毅這群人也太不靠譜了!居然會被監學部抓到,以至於他也被牽連。

“學生不記得有看見過夢貘.”

李昂謹慎回答道。

這話不算說謊,他確實沒看見過夢貘的正臉,只看見過褐黃獸瞳。

“是麼?”

山長嘆息道:“那還真是可惜.”

李昂作出疑惑表情,“可惜?”

山長說道:“這段時間我也在無盡海上考察,不過不是和公羊德明他們同方向的東面,是在更遠的南面海域。

在那片海域的一座島嶼上,我發現了慄國.”

李昂這回是真心疑惑,“是那個莫名消失的慄國?”

“嗯.”

山長點了點頭,“慄國是個位於虞、周兩國邊境的撮爾小國。

隋末時期,戰亂紛起,慄國邊境不知為何長出了繁茂密林,斷絕了與外界的交通。

待到中原安定,虞國建立,再派人去探查,整座慄國卻已憑空消失,疑似毀於某種災難——這便是學宮典籍中的歷史。

而我則在那座海島上,聽到了不一樣的故事.”

李昂放下茶杯,正襟危坐,擺出認真傾聽姿態。

“站在慄國人的角度,災難來得無比之快。

伴隨著虞帝遇刺、中原陷入戰亂的訊息傳來,慄國邊境的地裡長出了大量樹苗。

這些樹苗生長速度極快,七天過後就超過了城牆,連成一片無邊無際的樹海.”

山長悠悠道:“這些樹木材質堅固,水火不侵,勉強用斧頭砍伐掉,第二天又會在木樁上重新長出一顆樹苗。

意識到這一點的慄國人,還想著苦中作樂,認為這是昊天的恩賜——昊天播撒密林,圍住慄國邊界,讓他們免於遭受戰亂侵襲。

但很快,異變到來了。

烏黑腐爛的樹木根鬚,蔓延進入田地,任何種下去的作物,都變得腐臭,難以食用。

接觸過樹根的人,也會罹患疾病。

大部分人會直接病死,少部分人能勉強倖存下來,代價則是全身上下長出樹木根鬚,外表逐漸變得非人。

昊天鍾、昊天鈴對此無效,所有藥石也難以治癒、扭轉疾病。

寥寥幾名慄國修行者,決定飛越林海,外出尋求幫助,然而卻在飛越密林上方時突然吐血、死亡、墜落——他們的肺裡也吸入了肉眼看不見的植物種子。

沒人能逃出去。

第一年,可以耕種的田地越來越少,林中危險的畸變野獸越來越多。

第二年,大雨連綿,地勢低窪處形成了沼澤,無數牲畜得病死去。

第三年,一些剛降生的新生兒身上出現了肉瘤與樹木根鬚。

第四年,叛軍與百姓衝入王城,吊死了國王,將其屍首懸掛在城門上暴曬,以求得到昊天諒解。

第五年,林中野獸開始捕食人類。

第六年,絕望百姓從墳墓中挖出了老國王的屍首,將他重新安放在王座上,以求得到昊天諒解。

第七年,一部分百姓不再信仰昊天,轉而信仰虛造神祇——血肉與沼澤之主.”

山長頓了一下,平靜道:“這樣的災難,持續了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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