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天,黑了。

磅礴到幾乎凝成實質的人道氣運,在金陵城的上空形成了一片漏斗狀的厚重鉛雲!前一秒還是陽光璀璨、生機勃勃的明媚清晨。

一下子就變成了暴風雨的前夕……晏清殿就處在那片漏斗的正下方,整座空蕩蕩的大殿,都被厚重的彷彿深海海水的磅礴人道氣運填滿!范增、陳風二人置身殿內,皆如負萬鈞重擔,連根小指頭都動不了。

只能被動的接受殿內彷彿潮汐一般的磅礴人道之力從頭到腳、裡裡外外的沖刷。

范增的道走入了死衚衕、進無可進,人道氣運的偉力就作用於他的肉身!就見他滿頭華髮、滿臉的溝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轉烏、變平整,佝僂、乾瘦的身軀,也同充氣一樣慢慢的挺直、強壯……清脆骨鳴聲,如同炒銅豆一樣一陣又一陣。

陳風比范增年輕,他的路才剛剛開始,人道氣運的偉力就作用於他的武道修行,替他省略了無數時間。

就見他的周身氣息瘋長,然後“噗”的一聲回落到一個低谷,再接著瘋長,又“噗”的一聲繼續回落,再接著瘋長……短短數十息之間,他的武道境界就從先天大圓滿,一路橫推修意境、宗師境兩大境界,迅速登頂大宗師之巔,傲視九州難尋對手!安靜的大殿內,就只聽一會兒“咔吧咔吧咔吧”,一會兒“噗噗噗”,就如同有個狂熱的黃豆愛好者貓在大殿裡,一邊磕黃豆一邊放屁一樣。

殿上,陳勝歪坐在帝座上,一手拖著面頰,目光平靜如水在殿下那一老一少之間徘徊。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帝座正在筆直的升起,穿越青冥、穿越群星,直入九天之上!他知道,自己終於摘掉了治世人皇的“治”字兒,將其更換成了“駐”字兒。

區別倒也不是太大,也就是類同於將少族長的“少”字兒摘下來,換成了‘大’字兒之類的。

嗯,說得再直白點,也就是從高階打工人,變成了手握股份的掌門人。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陳勝思索著此次晉升契機,心下感嘆道:‘領土神聖、寸土必爭’。

他原以為,自己必須要作出一番更加‘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業,才能破開“皇境”這個九州數千年都未有人再向前一步的枷鎖。

他鼓勵生育、重視教育,推行科學、提高生產力,不斷夯實、擴張華夏文明的綜合實力,卻遲遲都沒能找尋到這個契機。

沒成想,這個契機,最後竟然會應在“收復失地”這一著。

或許真如他所想的那般,西域、草原、高原、嶺南等等地域,原本就是華夏文明的一部分,也是九州人道之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只是後來因為某種原因,走散了、走丟了、遺失了,華夏文明因此缺失、九州的人道之力也因此殘缺不全,就如同人體缺了胳膊、少了條腿兒。

一個人缺了胳膊、少了腿,你不思如何把他的胳膊、他的腿給他接回來,甚至連他斷胳膊斷腿的痛楚,都不去緩解、治療。

只一門心思的在他的衣裳上下功夫,他能高興麼?而華夏文明又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外松、內卷……只有打出來的皇者,哪有卷出來的皇者!不知過了多久,皇境晉升所掀起的世界天地元氣震盪,終於趨於緩和。

陳勝定睛一看,目光瞬間穿越空間,以俯視的角度出現在了陳縣上空。

他心神一動,視角便瞬移到了雍州霸上白虎軍區。

他再眨眼,一杆飄蕩於雪域平原之上的玄色戰旗便出現在了他的視界中……他不斷的眨眼、不斷的扭頭四顧,大漢十萬裡錦繡江山,宛如衛星地圖一般,在他的眼前不斷的縮放!偌大的天下,彷彿變成了他帝座下的一副宏大輿圖,一覽無餘、觸手可及!無須試探,他便知道,自己可以在瞬息之間,真身降臨大漢玄旗籠罩之下的任何一片地域!他試探著慢慢抬起拳頭,牽動浩大的國運之力,隔空一拳轟向雪域高原!在他的感知當中,他的拳頭轟在雪域高原的天穹之上,轟在了一股陰冷、孱弱的力量上,如同鐵錘砸雪球一般,毫無阻力的一拳便將其轟了個稀巴爛!冥冥之中,他彷彿聽到了一聲帶著異域腔調的絕望哀嚎……適時,裹著一件熊皮大氅屹立於某座雪域城池城牆之上的吳廣,目瞪口呆的仰望著天穹上如同漣漪般浩浩蕩蕩四散開的玄色光暈,以野火燎原之勢將天空中積鬱的厚重雪雲。

僅僅七八個呼吸後,雪域那無處不在、吹在人臉上就跟冰刀子一樣割得生疼的白毛風,停了!連續了半個月都沒見停、凍得人骨頭縫裡都發寒的雨夾雪,也停了!金子般燦爛而溫暖的陽光,劈頭蓋臉的打在他臉上,晃得他睜不開雙眼……這二十年功力的一拳,震驚吳廣一整年!而長寧宮中的陳勝,卻大感無趣的鬆開了拳頭……揮舞著大漢國運之力的大棒,去蹂躪一個連教義都沒有鄉野毛神,就跟高射炮打蚊子一樣浪費!要打,也得挑抗揍的打嘛!他慢慢的抬起頭來,目光穿過霄漢,直視九天之上一道道宛如撐天巨柱般亙古不變的巍峨、高聳氣息,慢慢的挑起了唇角。

‘戰爭,開始了!’‘你們,做好準備了嗎?’他正了正坐姿、雙手落在帝座扶手上,聲震如雷、一句一頓的長聲大喝道:“傳旨,西南大捷、普天同慶!”

“傳旨,上將吳廣,率軍光復西南兩州之地,封奮武侯!”

“傳旨,今西南二州迴歸華夏祖地,特此西南益州以西千里草原曰‘海’、海州以西千里雪域曰‘蕃’,從今往後,天下十七州、永為大漢之地,凡我大漢兒女,皆當以守土衛疆為己任,奮發圖強、自強不息!”

他的聲音飛出長寧宮,傳遍金陵城。

城中百姓在經過極為短暫的迷茫之後,迅速陷入歡樂的海洋裡。

‘吳廣將軍什麼時徵的西南二州?’‘海州在哪兒?蕃州又在哪兒?’‘嗨,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大漢又雙叒叕的打勝仗了!’‘重要的是,咱大漢又雙叒叕的開疆擴土了!’大漢百姓為何如此崇拜、如此愛戴陳勝?當然是因為……有難他真擔!而且他還擔得起!有敵他真打!而且他還打得贏!民族凝聚力、民族自信心,不是吹出來的。

而是打出來的!……九天之上,火雲洞。

七位身穿各色袞服、氣息古老而深沉的滄桑人影,齊聚一堂,靜靜的注視著堂下末尾處那個正在漸漸由虛轉實的玄色石椅。

有人默默回頭,將目光投向大殿正上方那尊空蕩蕩的明黃色石椅,那尊石椅依舊靜靜的佇立在那裡,等待著它的主人歸來……“或許我們一開始就弄錯了.”

有人沉聲道:“漢皇從來就不是伏羲大尊!”

古樸、莊重的大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靜,只有火盆燃燒的聲音,時不時響起。

許久,才有人答道:“以天皇與媧皇的手段,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紕漏……”殿內的氣息剛有所緩和,就又聽到方才說話那人說道:“以伏羲大尊與媧皇的手段,的確不至於出這種紕漏,然此種推斷的前提,是當年伏羲大尊對後來之事有過佈置……”殿內眾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們的目光,在末尾處那尊已經徹底凝實的玄色石椅,與殿上那尊依然未曾消散的明黃色石椅之間,不斷的徘徊。

他們希望看到某尊石椅消散。

亦或者兩尊石椅合二為一。

但兩尊石椅卻不為所動的靜靜存在著,看它們紋絲不動的架勢,似乎還將相安無事的長久共存。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低聲開口道:“如果說……漢皇並非天皇轉世,那他還會附議我等謀劃麼?”

又一陣長久的沉默後,有人開口回道:“相比之下,吾更在意,媧皇到底知不知漢皇非天皇轉世身,兩位大尊於太古年間相伴無數年,若說連她都分不清漢皇是否天皇轉世之身,吾是決計不信的,可要說她知曉漢皇乃天皇轉世之身,那她的所作所為……”殿內眾人聞言,齊齊悚然一驚。

這個問題,還真是細思極恐啊!……崑崙山,龍吟聲震天。

山巔道宮之中,三道仙風道骨、清靈無垢的身影,同時現身。

“大兄.”

姿容威儀、有帝王之象的中年道人,看向那廂昏昏欲睡、背後太極陰陽圖卻輪轉不休的白髮老道,輕聲道:“大漢國運倒灌祖龍脈……火候到了!”

一旁身佩長劍的青年道士性急,不待白髮老道開口便搶先說道:“動手吧,再拖下去,恐為他人作嫁衣!”

中年道士卻仍舊只是目不轉睛的望著白髮老道,連看都未曾看他青年道士一眼。

青年道士見狀心下惱怒,反手拔劍斬斷千里氣機。

崑崙山的龍吟聲戛然而止。

但僅僅只過了數十息,停歇的龍吟聲,就再次捲土重來,且有越演越烈之勢。

青年道士指著下方山外的碧空,怒聲道:“聽到了嗎?”

中年道士終於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盡是無奈。

白髮老道也適時睜開雙眼,打著呵欠,輕聲吟誦道:“莫要急、莫要急,讓火再燒一會兒……該吾等出手之時,吾等自會知曉.”

話還未說完,他便再次閉上了雙眼,又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狀態。

“這也不急、那也不急,難道非要等到他人打上崑崙山,才知道急嗎?”

青年道士坐立不安的來回走動著說道,末了一跺腳道:“不行,絕不可再坐視此子關門自打、稱王稱霸,必須得教他知曉知曉,什麼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說著,他便一縱身,化作一道流光衝出崑崙山,眨眼間便消失在了東方天際的盡頭。

中年道士頭疼無比的看了一眼青年道士消失的方向,再看了看面前閉目昏昏欲睡、絲毫不為所動的白髮老道,眼神中越發的無奈,無奈之中還隱藏著幾分惱怒。

匹夫愚夫,不足與謀!……同一時間。

東海湯谷,有扶桑木高千丈,身若金鐵、烈焰熊熊。

扶桑木之巔,有黃金帝宮坐落,大殿之上,一道身披暗金日紋袞服、面容冷峻的俊美無儔的威嚴帝王,面向西方閉目沉思。

在東方大地升起龍吟聲之時,威嚴帝王睜開了雙眼,亮金色的雙瞳,在瞬間跨越了海峽重回華夏九州,倒映出一條騰空而起的黑龍……“陛下.”

頭生雙角的白髮老者,躬身進入大殿,躬身行禮道:“漢皇已晉升人皇.”

威嚴的帝王沉默許久,才五味陳雜的幽幽嘆息了一聲,輕聲道:“真快啊!”

白髮老者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態,不敢搭腔。

智慧如他,自然知道,快和慢乃是相對的。

比如此刻漢皇的“快”。

對比的就是自家陛下的“慢”。

許久後,威嚴帝王才淡淡道:“吩咐下去吧,可以開始了……”白髮老者遲疑了幾息,低聲道:“陛下,茲事體大,是否先與漢皇通個氣兒?”

威嚴帝王微微搖頭,輕聲道:“不必了,以他的脾性,知不知會他,他都不會應允吾族的謀劃.”

白髮老者心頭一緊,正要說話,就又聽到自家陛下說道:“不過有昔年媧皇分身化身六道輪迴之事的間隙在前,知不知會他,他都不會不允吾族的謀劃.”

他說著說著,竟輕輕的笑了笑。

白髮老者看著他的笑容,心頭卻只覺得悲涼,他一揖到底,恭聲道:“那老臣這便去準備.”

威嚴帝王重新合上雙眼,百無聊賴的擺手:“去罷!”

白髮老者退出大殿,跨出殿門後他忍不住回首望去,就見孤傲威嚴的帝王,孤獨的坐在一片烈焰之中。

知他者,知他乃火中帝王,天下萬火不加一羽。

不知他者,自當他這是在引火燒身、玩火自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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