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長將其餘大臣們都給轟走了。

殿內只剩下了劉長和張不疑兩個人。

劉長揉了揉自己的額頭,說道:“現在沒有了外人,你且說說自己的想法吧,身毒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張不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認真的說道:“陛下,原先我們就得到了訊息,西庭王與孔雀王互相寫信,結以為友,孔雀王贈送了不少奴隸為西庭國修建城池,而西庭王則是送了他一批使者,這些人裡有樂師,有庖廚,有舞女,還有不少學派的智者.”

“當時臣就在想,西庭王若是想要從孔雀得到什麼好處,只需要上奏廟堂就好,何以去跟孔雀王結交呢?這與胡王結交,必定是會引起廟堂忌憚的,那西庭王為人聰慧,有韜略,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呢?而現在得知孔雀王病逝的訊息,我似乎有些明白了....”

“你是說,孔雀王是被西庭王暗中害死的?”

張不疑連忙搖著頭,“怎麼會呢?天下人都知道,孔雀王乃是病逝,若是他的逝世有人為的因素,那肯定是安息人所為,跟大漢是沒有任何關係的.”

劉長撇了撇嘴角,“這豎子啊,朕一直都覺得,在朕的子侄之中,以他能力最強,足以鎮守西方...他做的確實不錯,西庭國在段時日內就變成了西北三國裡最強大的一個,甚至已經超過了河西國,無論是戰鬥力還是國力,都在河西國之上...這還是在河西國有著安陵的前提下,他給了朕很大的驚喜.”

“只是啊,這豎子總是不肯安於現狀啊,而且他比我所想的還適合做君王,不只是有韜略,有謀略,能用人...這廝有一股毒辣的勁,敢做別人不敢做的,不會因為私情而被束縛住,總是隱而後發,招招致命,怎麼說呢,他不太像阿父,他很像阿母...甚至比我那四哥還要像阿母,四哥只是在思維上像阿母,這豎子的做事風格都很像阿母....我是越來越擔心他了.”

“陛下是覺得他會謀反?”

“他謀反??這倒是不至於,我還是很相信我的眼光的,這豎子雖然做事毒辣,又有些薄情,可他還是很有腦子的,又不是劉賜和劉如意這樣的蠢物,自然是不會謀反的...在西庭國為王,他是開了世系,可若是謀反,那就是天下所不能容了...況且,安的能力也不差,廟堂憑藉著身毒的朝貢,越來越強盛,這不是諸侯國所能比肩的,安為人博學,麾下人才濟濟,各有風格,又得諸多名師的教導,未必就差了啟多少....”

“再說了,這豎子就是再薄情,也不至於跟安,卬,祥他們開戰廝殺...他們可是從小玩到大的.”

張不疑對陛下的眼光當然是完全不懷疑的,他說道:“只是這位西庭王的野心太大,他才不過二十多歲,卻已經盡得西域七成之土地,如今又將目光放在了身毒,開疆擴土之志毫不隱藏,天下有這麼一位野心勃勃的諸侯王,也不見得就是好事.”

劉長大笑了起來,“我老劉家的子嗣,別的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野心,他若是在韓梁之地,我或許還會擔心,可他在最西,想要開拓領土,何其正常...我當初將他封到那邊去,不怕別的,就怕他沒這野心,若是什麼心思都沒有,現在那邊還是百國鼎立,賊寇橫行,混亂無序的局面,他只用了數年的時日,就整合了所有的勢力,實現了大一統,換誰能做到呢?”

張不疑冷靜的說道:“陛下,儘管如此,還是要敲打一番,不能讓他越來越過分,起碼,做事之前,還是得稟告廟堂的....讓車騎將軍護送孔雀太子前往身毒,一方面是為了安穩身毒國內,另外一方面,就是路過西庭國的時候,可以稍微的敲打一番...讓這位大王收斂些,免得往後犯下更大的錯誤.”

“嗯,你說要讓車騎將軍護送,我是很贊同的,但是太子回去之後要登基王位,車騎將軍怕是沒有這個資格來冊封君王阿...還是得派個有分量的人去護送冊封.”

“陛下該不會是想要自己過去吧?”

“那當然不是,朕覺得有一個人就很適合.”

“陛下之韜略,非是吾等庸人所能知曉的,還請陛下明言告知!”

.......

“事情就是這樣.”

“我帶著門客前往他的府內,誠懇的向他道歉,請他原諒我門客的行為.”

“其實那位韓君子也並非是什麼惡人,就是交友不慎,結交了那樣的人,他自己也挺羞愧的,說並不怪罪我的門客,我與他聊的很是開心...放下了禮物,說會再次來拜見他.”

“其實他還是很好相處的,只是我的門客們不能再逗留在長安了,我決定按著阿父的吩咐,將他們派往各地擔任要職,這些人別的不敢說,但是各個都是很有能力的,而且都聽從我的命令,先前我下令後,他們沒有人懼怕,紛紛都請求前往倭郡....”

聽著劉安的話,劉恆面無表情的處置著手裡的文書。

“仲父,您說太尉不會因為這件事而不再喜歡我了吧?”

劉恆頭也不抬的回答道:“不會,太尉得知你庇護門客,心裡指不定還會高看你幾分,太尉是最喜歡這一套東西的,當初陛下在趙國抓人的時候,太尉就很生氣,認為這些人有古之賢人的風範...你不必擔心這些,你且安排好你的門客,不要再讓他們惹出什麼事就好.”

“這安排的事情,當然還是要仲父相助,仲父最清楚天下官吏的情況,也知道哪裡需要什麼樣的人...”

劉恆終於放下了手裡的筆,抬起頭來,活動了一番自己的脖頸。

“好,稍後將名單送到我這裡來,我來給你安排.”

“仲父啊,其實委派個官吏前來相助就好,您整日忙碌,又是改制,又是改幣,還要負責監察大事,這州新立,您要辦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您何時有空?我們不妨前往上林苑裡,狩獵一番,也算是緩一緩....”

劉安看向仲父的眼神裡有些擔憂,仲父是個相當較真的人,他跟劉長不同,就不怕勞累,事事都要親自來做,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整日都處於一種疲乏的狀態下,而且他又沒有什麼多餘的愛好,不喜歡狩獵,不喜歡蹴鞠,不喜歡喝酒,不喜歡吃肉,整日都是待在這屋內,不抬頭的辦事,這讓劉安很擔心他的身體狀況,總不能阿父在的時候御史大夫就是吳王這樣的人,到自己繼位了就變成夏王?這也太不公平了。

劉恆卻搖了搖頭,“哪有什麼時日去上林苑啊....那都是你阿父去的地方,你以後也要少去,事情如此繁忙....也就你阿父才會天天去什麼上林苑...”

就在兩人交談的時候,門外傳來了劉長的聲音。

“去上林苑又如何?”

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劉長便闖了進來,直接坐在了劉安的身邊,用手在劉安的後脖頸上推了一把,叫道:“去給乃公倒些酒來!”

“御史府無酒.”

“那就弄點茶來!”

“也無茶...”

“去外頭買去!!”

劉安就這麼被趕了出去,劉長這才看向了劉恆,“四哥,有件事,得勞煩你跑一趟了.”

“哦?什麼事?”

“幫我去滅了安息,如何啊?”

劉恆的臉色忽然就凝固了下來,狐疑的看向了劉長。

“安息??”

“護送太子前往身毒,你也不要擔心,這些年裡西庭國一直都在修路,而且是跟著大軍前往,這路途已經沒有當初那麼難走了...”

劉恆的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朝中這麼多的將軍,你讓我去打安息??

“孔雀王快死了...我就覺得這件事吧,可能有些蹊蹺...”

劉長壓低了聲音,講述了起來。

他也並沒有將話說的太清楚,可劉恆一聽,便已經聽出了他的意思,頓時臉色大變。

“這豎子!!!”

當劉安重新走進屋內的時候,就聽到劉恆破口大罵,劉安渾身一顫,小心翼翼的坐在了稍微靠後點的位置上。

劉恆沒有理會劉安,只是看著面前的劉長,“這件事我可以解決,但是安息的事情,還是得車騎將軍來負責,我不懂兵事,也不曾指揮過大軍,怕是不能為你完成這樣的事情...”

“哈哈哈,無礙的,車騎將軍當然也會跟你一同前往,安撫好當地的事情就好,四哥就當是放鬆一下,你手裡的事情啊,就交給這個豎子來操辦吧,這個豎子跟了你這麼久,怎麼也得學會了點東西吧?”

“你給我滾過來!”

劉安急忙朝著兩人的方向挪動了身體,“阿父.”

“今日起,接手御史府,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我就打斷你的腿!”

“唯!!”

劉安答應了下來,而阿父卻拉著仲父離開了這裡,顯然,他們還有些自己的話要說,不願意讓別人聽到。

而在他們離開之後,劉安則是急忙派人叫來了自己的門客們,如今,他的舍人身居要職,是不能再輕易調動了,馮唐做了地方的州刺史,毛萇則是開始接手太學的事務,輔佐申培,其餘幾個則是在兵學裡深造,就連劇孟,如今都在朝中任職,負責遊俠事務。

劉安目前還在身邊能調動的就只有那些門客了。

伍被一直都在劉安的身邊出謀劃策,這位伍被乃是劉安麾下八公之首,才學第一,跟雷被有文武之名。

這兩人一直都跟在劉安的身邊,為他出謀劃策,當然也是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劉安看著自己這兩位文武,看起來有些困惑,“阿父忽然要調御史前往身毒...我也不知道原因,可能是因為西庭國的事情...仲父這麼一走,御史府就要由我來執掌,我過去雖然在各個府邸做過事,也跟著仲父學了不少東西,但是如今這監察機構極為龐大,我生怕會出現差池,你們有什麼好的想法呢?”

伍被身材瘦小,其貌不揚,他的語氣總是很急促,“殿下,這並不是什麼難事,若是要執掌御史府,只管與那位陶君打好關係,將大事都交付與他,讓他出面來做事,此人還是有些才能的,可以確保不會出什麼大亂子,而殿下若是想要更進一步,做出些事情來,那就可以藉著執掌御史府的機會,調查各地官吏的情況,將門客派往最為合適的地方,用這些賢才來取代那些政績不足的庸碌之人...這州監察制度本就是您所提出來的,您還可以更進一步,完善州監察與御史府之制衡歸屬....”

伍被給出的建議很簡單,首先是讓陶青出面,求一個穩,力保不出事,然後在穩定的基礎上去做出點事情來。

劉安深以為然。

雷被有些不悅的說道:“殿下,何以如此麻煩?您乃是太子,只管將御史官員叫來,吩咐便是了,誰敢不從呢?”

劉安大笑了起來,“確實不敢不從,可用人不能只是透過威勢,需讓他們心甘情願的為我所用,否則只是表面上答應,實則不肯出力,又當如何呢?能在廟堂任職的,都是天下的賢才,對待賢才,還是要以禮和理來安撫收攏....對待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態度,當初我與申培公辯論這件事,他就認為,君子對待任何人都要以同樣的態度,不能因為對方的身份高低而有改變,否則便是小人之舉.”

“可是他這番話是錯誤的,有人可威而使服之,有人可禮而使服之,事以人而不同啊...”

伍被有些無奈,“殿下,現在不是談論學問的時候,還是儘快拜見陶君,交代他大事吧.”

“喏!”

......

孔雀國的太子阿耆在長安已經有好幾年的時日了,當初他跟著劉勃的關係很不錯,跟百乘國王子的關係就很惡劣,後來百乘兵敗後,百乘王子回了身毒,而他則是繼續留在了這裡,透過多年的學習,他已經漸漸變成了大漢人的模樣,穿著大漢之衣冠,引經據典,還自發的加入了儒家學派,他加入的甚至都不是一般的儒家,而是公羊儒。

他在苦讀多年之後,還給自己取了漢家姓名。

他按著《逸周書》裡的五行學說為介,取了白為姓,因其書曰:西為金,金為白...隨即又給自己取了個名為弘毅,如今,公羊內部的學子們都叫他為白弘毅。

這位太子的學問做的居然還不錯,在太學裡也常常參與辯論,還贏下了好幾次。

除卻那相貌外,他基本上已經看不出原先身毒的身影了,一身的儒裝。

當他奉命來到了厚德殿的時候,劉長都被他給驚到了。

看著他這一身的打扮,那畢恭畢敬的行禮方式,以及熟練的雅言,劉長都遲疑了許久,方才問道:“你就是孔雀太子?”

“臣正是,得知陛下召見,卻不曾沐浴,有失禮之處,還望陛下恕罪!”

劉長抿了抿嘴,看向了一旁的劉恆。

劉恆長嘆了一聲,有些無奈的說道:“看來你在太學裡學的倒是很不錯,你治了什麼書啊?”

“弟子治春秋!”

“什麼春秋?”

“自然是我公羊之春秋.”

聽到這一句,劉長再次揉了揉額頭,你學個什麼不好,學公羊?劉恆點了點頭,說道:“這次招你前來,是因為出了事,你得要回去了.”

“啊?要我回去??出了什麼事情?”

太子有些驚愕,劉恆解釋道:“你阿父在敗給百乘之後,心中悲憤,疾病纏身,那邊傳來了書信,說你阿父病重...你得趕緊回去了.”

得知這件事,太子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眼眶迅速泛紅。

劉恆再次嘆息,“不要太擔心,我會護送你回去的,還有車騎將軍,我們一同送你前往,那邊的局勢不是很安穩,你大概也知道,安息人圖謀身毒久矣,而大漢在身毒廢掉了很多不合乎禮儀的制度,導致那些貴族對大漢很是不滿,他們勾結安息人,原先還有你阿父來坐鎮,現在你阿父病重,那邊不知要亂到什麼地步...”

“我知道了...”

劉長抿了抿嘴,趁機說道:“還有一件事,還是你阿父的問題,你既然在長安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心裡肯定是知道是非的,你阿父出了事,那些外敵肯定會找出各種理由,想要離間孔雀與大漢諸國,甚至是離間你我,你要看清楚這些人,勿要為他們所教唆....另外,不要太相信原先那些與你親近的人,馮公說,你在孔雀裡的名聲變得很差,他們都覺得你已經沒有資格來繼承王位了...”

太子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的說道:“陛下,臣知道,請您放心吧...只要臣在孔雀,身毒就一定不會亂起來,臣會用聖人的道理來治理孔雀,教化上下百姓...至於安息人,我也絕對不會讓他們肆意妄為!!”

“好,那你就跟吳王商談一下前往身毒的事情吧,抽出時日來跟你在長安的好友們道別,你這次返回身毒,或許就沒有機會再返回長安了.”

“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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