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郡,樊將軍城。

隨著一陣豪爽的笑聲,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走進了將軍府內。

“君侯!許久不見,您這是愈發的硬朗了,果真類父!豪傑也!”

來人朝著樊伉行著禮,嘴裡也沒有放下對他的吹捧。

只是,樊伉板著臉,坐在上位,看向這人的眼神並不是很溫和,樊伉的臉色很是兇狠,死死瞪著此人,“你這廝還敢回來見我?!”

來人喚作丁安城,乃是陽都敬侯丁復的孫子,他的大父在開國君侯裡排名第十七位,也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可樊伉對他的態度卻很是惡劣,對他很是不喜。

不只是樊伉,就是樊伉麾下的幾個副將文吏之類,此刻也是很憤怒的瞪著此人。

“將軍,此人狡詐,上次所發生的事情,絕對不能忘卻,可以將他打出去!免得又中了他的算計!”

有副將憤怒的說道。

樊伉正要開口,郡丞卻攔住了樊伉,低聲說道:“將軍,此人乃是燕王所派的,若是就這樣趕出去,將軍固然解恨,只是對燕王有不敬之意...這次有吾等在,您不必擔心,只管詢問他的來意.”

郡丞喚作直不疑,乃是太子的心腹之一。

在樊伉上書廟堂,請求廟堂給自己送一批大臣之後,劉安就將自己的一些門客派到了這裡來,其中直不疑更是成為了當地的郡丞,輔佐樊伉來治理地方。

可以說,在所有偏僻的地區,都能找到太子的門客,不少邊塞地區的官吏系統都是太子系所構成的。

樊伉憤怒的看著丁安城,大聲的說道:“上次你來我這裡,我與你商談互相遷徙胡人的事情,你詳細的詢問了我們的想法,記錄下來,可是回去之後,你就勸諫燕王,讓他在內部進行遷徙,不與我們合作,盜取了我們的想法,用來治理你們自己的領地...你們燕國倒是很愜意,四處遷徙國內的胡人,弄得百姓大量外逃到趙國...我呢?!今日你再次前來,就必須要給我一個交代!否則,就算你是燕王派來的,我也要將你丟進海里餵魚!他人怕了那燕王,乃公可不懼!!”

“今日就是燕王來了,也得給我個交代,否則照樣丟進海里餵魚!!”

樊伉的聲音很是洪亮,虎目圓睜。

丁安城皺了皺眉頭,樊伉當然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他並非是一般的郡守或者將軍,他的阿父是舞陽武侯,阿母是太后的親妹妹,妹妹是皇帝的妃子,自己更是自幼跟皇帝一同玩到大的,在群賢裡也屬於是最不能招惹的人了。

他連忙跪坐在樊伉的面前,苦澀的說道:“將軍啊,這件事並不能怪我啊,我是如實對大王告知這些事情的,可是大王身邊的謀臣並非我一人,他們都說與倭郡聯絡,實在麻煩,不如在國內遷徙打亂,就沒有采用我的建議...君侯啊,我對您向來是極為尊敬的,從來都不敢輕視您啊,不然,我當初又何必往來奔波呢?”

“若是我真的有對不起您的地方,又怎麼敢來找您呢?”

“上次的事情,確實是燕國對不住您,我願意代替我家大王向您請罪.”

丁安城說著,又再三大拜。

樊伉臉上的怒火總算是消弱了不少,隨即冷笑著問道:“這次又前來我這裡,不知是又打起了什麼壞主意?”

丁安城急忙說道:“怎麼敢對君侯有不敬之意呢?這次前來,是為了補償先前的過錯而來.”

“哦?燕國還能有這般心思?”

“君侯對我燕國的誤解實在是太深了,燕國上下,對君侯都是極為的敬愛...我家大王...”

“好了,說吧,準備如何補償啊?”

丁安城笑著說道:“我這次並非是獨自前來,我還帶回了半島以及扶余地的三萬胡人,因為我們的船隻不足,他們要分批送來,大王決定要與君侯互換國內的胡人,另外,大王還特意送來了大量的錢財和糧食,幫助您來治理倭郡...大王知道您修建城池的不便,特意委派了很多的匠人,想要幫助您修建幾座城池,加強與你們的貿易...”

“為了通商便利,我家大王還準備免去倭國船隻的停靠以及商稅等,願意與君互免,只願君侯能給與幾個位置,讓我們修建港口,方便與您的合作...”

樊伉瞪圓了雙眼,只是因為有上次被欺騙的先例,他不敢太相信面前這個傢伙。

“你能如此好心?相助這麼多?你們到底有什麼圖謀的?!”

丁安城抿了抿嘴,“不敢欺騙君侯,沒有什麼圖謀,就是願意全力與您合作,沒有其他想法,君侯有所不知啊,自從上次的事情後,陛下就寫了書信,將我家大王訓斥了一頓,要他全力與您合作,故而如此,請您諒解...我們這次就是為了補償原先的過錯,絕對沒有任何的非分之念...若是您覺得可以,我們現在就可以聯名上書...”

直不疑輕笑了起來,“您遠道而來,怕是有些疲憊了,可以先去休息,我們晚點再談論這件事.”

丁安城有些不甘心,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看到眉頭緊鎖的樊伉,又怕激怒了他,只好行禮後離去。

等到他離開了,樊伉方才狐疑的看著直不疑,“他們這是什麼意思呢?”

“原先他們可是半點都看不起我們,這要麼是卿當了皇后,要麼是代王登基了...否則沒有理由啊!”

“將軍慎言啊!!”

直不疑差點就要捂住樊伉的嘴,看了看周圍,方才無奈的說道:“我目前也看不出他們的想法,只是,他們忽然對我們如此客氣,還要給與這麼多的援助,這一定是有圖謀的,將軍啊,我覺得,這樣忽如其來的好處,我們是不能接受的....我聽聞,忽如其來的福氣,伴隨著巨大的禍患,我們如今齊心協力來治理此處,教化當地的百姓,開了數個城池,只要安心做事,憑藉著此處的優勢,遲早都能發展起來,何以去索要燕國的好處呢?”

“燕國是大國,國力勝過我們數十倍,不會無緣無故的對我們示好,最好還是拒絕了吧.”

其餘將領和文吏在此刻卻是愣住了,他們都低下頭來,回味著方才丁安城所說的好處,說到底,其實他們也很心動,倭郡有著自己的優勢,可短板也很明顯,方才寧安城所說的那些,能很好的解決他們現在的諸多麻煩,能讓他們少奮鬥十年,他們怎麼會甘心就這麼放棄呢?而樊伉看起來也是有些糾結,遲疑。

他們還在猶豫不決,可寧安城這裡卻很是急切,幾次要求拜見樊伉,整日都是急躁不安的模樣。

為了能見到樊伉,他甚至還增添了很多的好處。

更多的贊助,更多的人口,甚至願意免費為倭郡提供啟蒙人才...

樊伉已經是有些坐不住了,他來到倭島這麼久,從未見過如此龐大的援助,而副將和文吏們,也紛紛上書請求樊伉答應下來,唯獨直不疑,還是堅定自己的看法,認為不可接受。

樊伉無奈之下,再次接見了丁安城,這次減免,樊伉開門見山的問起了原因。

“你若是不說實話,我是不敢接受的,非要告知我實情才行!!”

“若是再敢用瞎話來糊弄我,我現在就將你驅趕出去!”

丁安城苦笑了起來,“君侯,事到如今,臣也不敢再瞞著您了...是這樣的,代王就了國,代國與燕國是近鄰,向來是互相幫襯的,可是代王覺得燕國原先的行為對您不夠尊敬,就不願意與我們繼續合作,我們這才前來補償,只願您能寬恕我們過去的罪行,能與我們聯名上書...”

樊伉恍然大悟,頓時仰頭大笑了起來。

“原來如此!”

“我那猶子,倒是知道為他舅父出氣啊!你早說這些,我又何必遲疑呢?”

“我們三國本來就近,本就該互相幫襯,你們燕國先前的作為可是不太地道!”

丁安城笑著點頭,“往後肯定不會如此.”

樊伉也安下心來,“聯名上書是吧?可以,現在就與你上書!”

如今的聯名上書,其實就相當於過去的諸侯盟誓,雙方就一問題達成協議,隨即將合作內容上書給廟堂,跟過去的諸侯盟誓所不同的是,過去違背盟誓了沒有人管你,可現在違背了其中的內容,那廟堂可就不會慣著你了...樊伉正要取來筆墨,直不疑卻再次擋在了樊伉的面前。

直不疑這個人,哪怕是在太子的門下,也是很得眾人的擁戴。

此人平日裡沉默寡言,對待任何人都是謙遜有禮,從來不會對別人發火,寬容大度,被稱為太子門下的長者...不是因為他年長,而是因為有長者之風。

自從他來到倭島之後,也是全力輔佐樊伉,聯絡當地的官吏,以寬厚的風格得到了眾人的喜愛,就連樊伉也很重視他的意見,否則也不會再三詢問寧安城。

可是此刻他再次阻擋,樊伉就有些不理解了。

“直君啊,他也說了自己的理由,這並非是什麼壞事,三家合作,這是好事啊,您這是何必呢?”

直不疑還是那副憨厚老實的模樣,他先是請求樊伉原諒自己的失禮,隨即看向了寧安城,“這位君子,我是知道您的,您是都陽敬侯的嫡孫,開國十八侯之一...當初在長安犯下了些過錯,如今在燕國做事,您有如此尊貴的身份,每次卻都急著立下功勳,不能以誠待人,這實在不是開國功侯的子孫所該做的事情啊,您的大父所立下的功勳,能給與您施展才能的機會,可不計後果的謀取功勞,會葬送了你們一家的富貴,更是會墮了你們家族的威名.”

“我請您深思,勿要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大丈夫要立下功勞,要憑藉著自己的真才實學,不能透過一些狡詐的手段啊.”

直不疑說的很是誠懇。

丁安城彷彿被刺中了痛點,頓時跳了起來,“你是什麼意思?我與君侯商談,你個小小的官吏,居然敢在這裡胡說八道?你是什麼爵位?也配來與我說教嗎?!”

樊伉頓時不喜,“直君雖然沒有爵位,卻是真正的君子,你怎能出口羞辱?”

丁安城憋著心裡的怒火,很是不悅的說道:“我這次費勁了心思說服燕王,前來這裡,本來是為了彌補雙方的關係,按著陛下的吩咐,加強三國之間的往來,為陛下而治理地方,沒有想到,居然遭受了這般無禮的對待,既然如此,那我們也就不必再談了,無論是代國還是倭郡,都莫要再想著與我們合作了!!”

他說著就要轉身離開,有副將急忙攔住了他。

“您也莫要生氣,直君並非是辱罵您,只是好意勸您而已...”

樊伉坐在上位,也是急忙為兩人打起了圓場。

當丁安城不情不願的再次坐下來的時候,直不疑只是直勾勾的看著他的眼睛,直不疑的眼神裡並沒有任何的惡意,甚至都看不出些許的不悅來,他很是誠懇的向丁安城認錯,“若是讓您誤以為我對您有不敬,還請您恕罪.”

“只是...丁君啊,可一可二不可三啊....您當初在長安犯下了一次錯,隨即蠱惑燕王,惡了與樊將軍的關係,這是第二次...我是真心希望您能知道自己的行為會帶來什麼樣的危害.”

“您的大父,曾經跟隨高皇帝,立功無數,一手騎射的本事無人能敵,勇猛無雙,他擔任周呂武侯的先鋒,逼降翟王與關內,攻殺龍且與彭城,擊敗項羽與葉縣,在葉縣身受數十創,卻猛戰不退,使項羽兵敗而逃,高皇帝握著他的手稱勇將軍...丁君啊,不能辱沒家風啊.”

丁安城臉色赤紅,被他的雙眼盯得甚是不安。

在座的眾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都已經為您說和了,怎麼還要出來說人家呢?

丁安城再也不敢與直不疑對視,只是匆匆朝著眾人行禮,轉身就離開了這裡,有副將想要攔住他,他也不管。

當丁安城離開之後,眾人看向直不疑的眼神裡便多是不滿了。

礙於平日裡的情面,眾人也沒有直說,樊伉嘆息了一聲,“因為我的緣故,弄得代國都受到了牽連,直君,您實在不該如此啊!何以對他那般無禮呢?!”

有樊伉帶頭,其餘人也忍不住了,紛紛開口議論了起來。

“這本來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情,您這麼一說,我們都落不著好了.”

“人家不願意再說了,那麼多的糧食,唉...”

“我們本來就貧窮!”

眾人抱怨著,直不疑卻似乎什麼都沒有聽到,只是低著頭,臉色沒有半點的動容,半眯著雙眼,任人去說。

忽然失去了這麼多的好處,倭郡的眾人,心裡多少都是有些不平衡的,樊伉的反應最是明顯,他連著很多天都沒有去接見直不疑,再也不跟他來商談大事了,其餘官吏們對直不疑的態度也很明顯的冷淡了下來,不再像從前般的熱烈。

直到這一天,樊伉照常在府內辦公的時候,卻被闖進來的副將給嚇了一跳。

副將氣喘吁吁的看著樊伉,不由分說的拉住了他的手,“將軍!!請跟我來!!”

樊伉瞪圓了雙眼,“出了什麼事?”

兩人急匆匆的衝出了城池,一路衝到了海岸邊的碼頭,有不少官吏都聚集在這裡,當樊伉來到這裡,抬起頭來,看向海面的時候,他整個人都驚呆了。

遠處那洶湧的海面上,是數不清的船隻,密密麻麻的船隻幾乎覆蓋了所有能看到的地區,樊伉這輩子都不曾見過如此多的商船,那些商船的樣式各不相同,有的明顯就是來自南邊,有的卻帶著北方的特點,而碼頭早已是熙熙攘攘的,不少人從這裡下船,開始進行登記,樊伉都有些懵了,看著那望不到盡頭的船隊,茫然的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開海.”

副將拿出了一份報紙,送到了樊伉的手裡,“廟堂出了開海報,各地的商賈都外出做貿易了,陛下說了一處地方,喚作美州的,聽聞此處遍地是黃金,河流裡都是珠寶...而我們是必經之地...這是報紙上大概的路線圖...”

樊伉低著頭,認真的看了片刻,猛地意識到了什麼。

“所以燕國才與我們合作,其實就是想要搶佔幾個靠東北邊的碼頭,好分我們的利益??”

“哎呀!錯怪直君了!!”

樊伉大呼了一聲,領著眾人就去找直不疑來請罪。

直不疑還是原先的模樣,眾人很是誠懇的請罪,他還是極為的平靜,沒有一絲的動容,朝著眾人回禮。

看到他有些擔憂的模樣,樊伉好奇的詢問道:“我們獲得了這樣大的利益,您為什麼還是不開心呢?”

“將軍,這與那燕國的條件一樣,也是忽如其來的福氣,可這卻不是我們所能拒絕的,故而我很是擔憂這伴隨而來的禍患啊....”

樊伉此刻卻再也不敢多說什麼了,只是拉住直不疑的手,

“有直君在此,何懼禍患?”

ps: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大漢鴻烈》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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