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請您不要再跑了,我的課還沒有上完.”

公孫弘早已成家,也照顧過孩子,但是從來沒有照顧過劉賜這般頑劣的孩子,這孩子似乎永遠都不知道什麼叫累,精力無限,在院落裡跑來跑去,壓根就不會停下來,而且心思也無法凝聚在某件事上,不斷的改變自己的目標。

好在公孫弘的體力也非常的充沛,雖然不再年輕,可比很多年輕人都要健康,總是能前一步阻止這師叔逃離府邸。

公羊壽將擔子丟給了胡毋生,胡毋生有樣學樣的丟給了公孫弘,問題是,公孫弘並沒有弟子,這讓他非常的苦惱,這下可怎麼辦呢?不過,胡毋生倒也沒有騙公孫弘,教學同樣是對自己知識的一個鞏固加強,這是公孫弘第一次當老師,他給劉賜解釋那些簡單易懂的道理的時候,自己也能收穫很多,通常會有一個全新的認知。

就是這師叔不太願意聽課。

自己正講著課,他又開始撒尿和泥,捏出泥人來打鬥,公孫弘也不打斷他,只是平靜的站在一旁,低頭看著他玩耍。

“殿下,這左邊的泥人要輸了...”“你說...”劉賜的話都沒有說完,左手的泥人果然就散架了,四分五裂,劉賜目瞪口呆,公孫弘說道:“因為您製作左手的泥人時沒有像右手的泥人那般用心,其實這個道理是互通的,無論做什麼事,用心和不用心的結果相差都是巨大的.”

“這樣的道理可以放在做人,做事,乃至治國上.”

劉賜耷拉著腦袋,“可是我覺得自己很用心了...”“殿下急著玩,因此做第二個泥人時沒有用心,這是什麼道理呢?這就是急功近利卻引來壞結果的道理啊,當初諸國作戰,魏國格外強大,屢次擊敗了秦國,只是到後來,魏國的君王急功近利,屢屢為自己的國家找來禍事.”

“最後,強大的魏國也就覆滅了.”

“我最初在海外放豬,我想要讓豬快點吃胖,可越是著急,就越是不成,還死了兩頭豬,直到我開始用心研究,琢磨透了養豬的道理,我才有所成...”劉賜這次,還真的聽懂了這些道理,他驚訝的看著公孫弘,詢問道:“你還會養豬??”

“是啊,臣最精通的就是養豬,其次才是學問,不過,養豬其實也是一門很高深的學問,我在養豬時學到了很多東西....”“好,我就學這個!!”

“您是諸侯王,按著如今佔據著高爵的人來說,養豬的職業是下賤的,是不適合您來學習的,但是您若是想要學,我覺得是可以的,諸侯王若是連幾頭豬都治理不好,又怎麼能治理數十萬的百姓呢?”

劉賜咧嘴笑著,指著公孫弘叫道:“你居然將百姓比作豬!!”

“殿下,有些地方的百姓,活得還不如豬,起碼,豬不會捱餓,不會挨凍...只是很多地方的官吏都不明白這樣的道理,若是讓豬餓著,哪怕是最溫順的家豬,也會用鼻子來拱人,何況是百姓呢?”

劉賜似乎明白了什麼,茫然的點著頭。

.......“吃酒!!”

劉長摟著陳買的肩膀,大聲的叫著,今日是灌阿的婚事,群賢幾乎全部到齊,皇帝都來了,大臣自然沒有不敢來的,灌嬰這府邸早已人滿為患,還是呂祿臨時買下了他附近的相連府邸,用來招待賓客。

這下前來的賓客,都送上了價值不菲的禮物,包括群賢們,也是各自表達了心意,雖然灌阿有點難為情,不好意思接受。

“車騎將軍周亞夫,獻禮三萬錢!!”

“巴郡守陳買,獻禮二十金!!”

“後將軍盧他之,獻禮十金!!”

“太學丞樊市人,獻禮五金!”

“近侍令領侍中令妻本家祿,獻禮宅邸兩座,車五駕,駿馬三十匹,錦繒布帛三車...珠寶三箱...華服美衣裳六箱,良田三百畝,再贈五百金....”“典客行人令周堅,獻禮五金!”

“廷尉左丞宣莫如,獻禮十金!!”

“右相太史妻本家種,獻禮五十金!!”

中間好像混進去了個什麼東西,劉長抿了抿嘴,自己平常還是太寬厚了,要的太少了啊,呂祿笑眯眯的看著遠處的灌嬰,樊市人忽然伸出手捅了他一下。

“你幹啥?”

樊市人直勾勾的看著他,詢問道:“大父,你還有孫女不?”

“重孫女也行啊....”群賢頓時大笑了起來,周堅也是忍不住說道:“阿這一聲大父也是值了,換這麼多東西,換我我也叫啊,好傢伙,你這是真的大方.”

呂祿撫摸著鬍鬚,得意的說道:“畢竟是自家孫子嘛.”

“那你還有沒有要其他孫子的想法?”

“你不是都已經成家了嗎?”

“我給我兒子問的,咱們連個姻吧...你看如何?”

“不連,我這樣沒有鬍鬚的閹人,近侍,哪裡配跟你們舞陽侯家聯姻啊?”

“哎呀,誰說的,您看看你這鬍鬚,多好看啊,簡直陽剛,霸氣十足,我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鬍鬚...”眾人也只是說笑,劉長也聽的哈哈大笑,他拉著呂祿的肩膀,說道:“你得趕緊生個女兒,我還有兩個兒子不曾婚配呢!”

“公子良好說,公子賜就另找他家吧,我家經不起禍害.”

婚禮進行了一大半,劉安姍姍來遲,他領著諸多舍人,前來獻禮,主動拜見了灌阿,雖然從呂祿這裡出來,劉安都變成了灌阿的長輩,但劉安肯定是不敢喊猶子的,今天若是喊了就走不出這門了,阿父不得打死他。

若是賜在這裡,那反而有可能。

劉安也來拜見了阿父和諸多仲父,眾人對劉安並不見外,反而是笑呵呵的打量著他,還開起了他的玩笑,都是追問他的婚事,弄得劉安臉色羞紅,說不出話來。

陳買皺著眉頭,站在一旁,看著這熱鬧的婚禮。

“買,你怎麼回事啊,阿成家,你怎麼悶悶不樂的呢?若是你有什麼特殊的愛好,現在搶親還來得及...”劉長開了個玩笑,陳買卻苦笑了起來,“陛下,我只是擔心家裡的情況,我那妻,如今留在家裡,就怕她多嘴,惹怒了阿父...”“你太小看你阿父了,你阿父雖然沒有朕這般大度,也不至於跟婦人過不去吧.”

“還有就是擔心阿父,阿父最近跟淮陰侯走的太近了,我倒是不怕群臣說什麼,就怕這淮陰侯...昨日他直接開著六馬之車來接我阿父,還要我阿父給他駕車,這....”說白了,陳買就是害怕淮陰侯坑隊友,他們倆肯定不會謀反,就是淮陰侯謀反,自己阿父也絕對不會,他都這個年紀了,食邑過了萬,榮華富貴,代替天子背了這麼多黑鍋,哪怕不在了,諡號裡肯定也能加個文字。

這都到頭了,還謀什麼反呢??主要就是淮陰侯坑隊友的能力太強了,就說昨天,好傢伙,若是群臣看到淮陰侯和阿父坐著六馬之車轉悠,那會傳成什麼樣?劉長聽聞,哈哈大笑。

“朕還以為你擔心什麼呢,淮陰侯的作風我可比你熟悉,不過吧,你阿父也不弱啊,跟淮陰侯交好的人沒有好下場,可跟曲逆侯作對的人不也是嗎?曲逆侯這個人吧,無論牽扯到多嚴重的事情裡,都能全身而退,正好剋制淮陰侯,你知道吧.”

“所以說,你壓根就不要擔心這件事,就說昨天,根本就不是淮陰侯讓你阿父駕車,是你阿父主動要求駕車,既沒有駁了淮陰侯的顏面,還將罪行全部推給了淮陰侯,外人一看,淮陰侯坐六馬之車,還讓他來駕車,都為他覺得不平,壓根就不會覺得他跟淮陰侯有什麼關聯....”“你看,淮陰侯還不明白,一天到晚就傻笑,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剋制吧?淮陰侯能坑了其他人,也坑不了你阿父的,你阿父這個人,那就是個不沾事的,什麼事都被他弄得跟自己一點關係沒有似的....”聽到劉長的話,陳買總算是安心了些,“但願如此吧.”

“再說了,你阿父都到這個年紀了,還忌諱那麼多做什麼,兩個老頭想要一起去轉一轉,看看山,看看水,聊聊天,坐六馬之車又怎麼了?以他們的功勞,就是我親自給他們駕車都沒有什麼不妥...”“若是有奸賊敢對此胡說八道,朕先砍了他!讓他知道蒯徹是怎麼死的?!”

“多謝陛下.”

“不必客氣,本來就是這個道理,朝中這些大臣啊,就是太閒了,你知道吧,朕太仁慈了,他們沒事幹,就盯著這倆老頭不放,朕還是得給他們找點事來做!”

灌阿最後被推進了洞房,而劉長則是領著群賢們離開了這裡,大家都吃了不少的酒,劉長搖晃著腦袋,低吟著歌曲,在呂祿的攙扶下朝著皇宮走去。

陳買則是急匆匆的朝著自家府邸走去,他就怕自己那傻媳婦又多嘴,惹怒了阿父,阿父可是很難相處的啊。

剛剛走到了門口,陳買就聽到了媳婦那嘹亮的嗓門。

“我說怎麼都喊高皇帝,高皇帝,原來皇帝真的很高啊,今天我偷偷看了一眼,那個頭,真不愧是高皇帝!”

“今天那個是高皇帝的兒子,並非是高皇帝,這個還不算高大,先前還有個大皇帝呢.”

“那人肯定更大吧,阿父,買平日裡總是給我說,您這個人性格惡劣,很難相處,說您是比驢還倔強,比儈子手還要冷酷,還說孩子在您手裡一定遭受折磨,可我現在覺得,您並不像他所說的那樣啊?”

陳平眯了眯雙眼,還是很平靜的說道:“是嗎?可能在他眼裡是這樣吧.”

陳恢也急忙說道;“大父才不壞呢,大父天天都揹著我,帶我去四處玩!”

劉姄一愣,急忙告狀道;“阿父,您好好管教一下買吧,他平日在地方啊,是根本不理會我們母子,只忙著操辦自己的事情,連孩子都不管,都不帶他去玩,我說話,他還覺得我囉嗦,罵我愚蠢...”“對了,他每次去了溷藩,還不去洗手...”“他還老是兇我,特別大聲,有一次還推了我,弄得我險些摔倒...”“對了,他還不讓我外出,說我傻,會被人騙走賣掉!”

“咳咳咳.....”陳買劇烈的咳嗽,打斷了劉姄的抱怨,劉姄急忙抬起頭來,裝作什麼都沒有說的樣子,陳買正要開口,陳平卻揮了揮手,“去將庫房裡的粟拿出來,舂米,我有些餓了.”

劉姄急忙起身,“阿父,我來做...”“不,你坐著,買,你去!”

“阿父...我這...”陳平猛地一瞪,陳買只好去了,陳平悠閒的走到了樹蔭下,開始休息,陳買低著頭開始舂米,這是他這輩子都沒做過的事情,尋常都是女人來做的,這事很費力氣,陳買很快就是滿頭大汗。

劉姄偷偷看了一眼正在休息的陳平,然後來到了良人身邊。

陳買抬起頭,就看到妻的傻笑。

“我來幫你吧.”

陳買頓時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小小的院落內,頑童騎著木馬跑來跑去,夫妻倆正一同舂米,老人則是悠閒的躺在樹蔭下,眯著雙眼,嘴角微微揚起。

......而在厚德殿裡,情況既然不同。

“嘔~~~”劉長坐在床榻上,今天婚事,他有些高興過頭了,喝了太多,此刻恨不得連肝臟都一起吐掉,好在,吐了些,他的情況就好了很多,不再那麼受苦,曹姝有些心疼的擦拭著他的臉,罵道;“讓你少喝!讓你少喝!”

“阿成家了,我作為長輩,豈能少喝?”

兩人正在閒扯,忽然,一個小東西衝進了殿內,正要開口,卻又急忙捂住了鼻子,來人正是劉賜,他看了看劉長面前的那個木盆,一臉的嫌棄,“阿父,你什麼時候開始吃這種東西了?”

劉長也不知為什麼,每次看到這豎子,總是有股怒氣從天靈蓋噴出來,讓他想要打死這玩意,可就在他準備發火的時候,曹姝卻拽住了他,溫柔的詢問道:“你阿父啊,就是因為吃了酒,才開始吃這類的東西,你要記住,長大後可不能吃酒啊.”

劉賜再看了一眼木盆,點點頭,“我絕不吃酒.”

劉長板著臉,想要說些什麼,卻還是忍住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劉賜激動了起來,說道:“阿父,我今日跟著公牛...”“公羊!!是公羊!!”

“我跟著公羊學派的人讀書,學到了很多的學問,還認識了一個非常厲害的人,他對我也很滿意,說以後都要來教我了!”

“哦?哪位啊?”

“公孫弘!!”

劉賜很是得意,“我都已經想好了,將來我去就國,我一定要帶上這個人,讓他來給我當國相,他可厲害了!!”

曹姝笑著看向了劉長,“看來,賜還是很有識人之才的,這一點還是很類父的.”

劉長聽到曹姝的誇讚,撇了撇嘴,“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是誰的兒子.”

“不過,這個公孫弘啊,確實很有本事,天文地理,政務軍事,他什麼都懂,而且他學習這些還不到兩年...兩年就有了這個成就,當真是天才,若是讓他再磨礪個十年,我覺得就算達不到我老師的地步,也相差不遠了.”

曹姝微微點頭。

劉賜迫不及待的說道:“人家還會養豬呢!”

“他教了我很多養豬的辦法.”

劉賜激動的說著,曹姝卻有些茫然,最後不由得失笑,“你說跟著公孫弘學習,難道就是跟著他學習養豬嗎?”

劉長揮了揮手,“這有什麼,當諸侯王怎麼能不會養豬呢?我當初啊,養豬也是一把好手,我年紀小的時候騎不上馬,我就去騎豬....”劉長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看著劉賜,“那就好好跟著他學,你的封國,朕也在考慮,等你就國,我就讓公孫弘去輔佐你.”

劉賜眼前一亮,問道:“阿父準備將哪裡給我?”

“你想要哪裡?”

“河內,河西,上黨,河東,北地,代,太原,邯鄲,漁陽,濟北,膠東,梁,潁川,南陽...”“放屁!!你怎麼不乾脆要了長安將乃公趕出去呢?!”

“那豈不是很不孝順?”

“給乃、公滾蛋!!”

劉長猛地脫下了鞋履,這豎子頓時抱頭鼠竄,迅速逃離了厚德殿,看著他離開,劉長卻忽然笑了起來,“這豎子啊...當初啊...”劉長也不知想到了什麼,笑容也變得有些苦澀,最後搖了搖頭,沒有繼續往下說。

曹姝一眼就知道,陛下這是又想起了高皇帝,她笑著說道:“對了,今天姈學會了爬,整日在床榻上爬,動個完沒完了的...”“啊?她會爬了??”

劉長急忙令人打來水,洗漱了一番,將自己弄得乾乾淨淨的,他去祖廟裡祭祀阿父的時候都沒有這麼認真,很快,他就跟著曹姝來到了椒房殿,劉長對女兒是極為寵愛的,每天無論多忙,都會固定抽出時日來看女兒。

一抱起來,就不忍心放下,他甚至因為擔心自己的鬍鬚會扎到女兒,而特意將視若珍寶的鬍鬚剪短了不少。

劉姈如今還不滿一歲,整個人就猶如一個瓷娃娃,長得格外精緻,在劉長眼裡,這大概就是整個天下最好看的女子了,只是曹姝卻覺得,這孩子有些胖,雖然如今是非常的可愛,可以後...就怕這孩子類父啊。

而且,這孩子的模樣吧,不太像曹姝,甚至跟劉長也不是很像,也不知道她到底是隨了誰。

劉長抱著孩子,笑著逗弄著她,眼裡滿是寵溺。

他又看了看曹姝,笑著說道:“不都說女兒類母嗎?我怎麼看不出來啊?你的眼睛是尖的,她是的圓的...”一旁的老近侍張卿卻忍不住說道:“不類其母,卻極類其大母.”

“胡說,我阿母哪裡....”劉長說了半句,猛地反應過來,他說的大母並不是呂后,劉長抿了抿嘴,低著頭,再次打量著手裡的小生命,然後吻了吻她的額頭。

“確實很像.”

劉長說著,儘管他這一生都不曾見過生母的模樣。

小劉姈卻在阿父的懷裡動了起來,活蹦亂跳的,嘴裡不斷的發出各種怪叫,很是興奮,劉長再次笑著說道:“你看,她認出他阿父了,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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