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乘王坐在五匹駿馬所拉載的馬車上,有些苦澀的看了看自己這全新的穿著,百乘國盛產黃金和珠寶,珠寶工藝在整個大漢以西都是赫赫有名的,因此百乘王在到達大漢之前的穿著是相當的華麗。

百乘國跟如今的孔雀國關係不佳,但是百乘國王還是安然無恙的度過了孔雀國的疆域,只是因為大漢有令,要求沿路各國負責百乘王的安全,孔雀王只能是硬著頭皮來保護自己這位敵人,心裡也有些憋屈。

當百乘王的車架來到了西庭國的時候,當地官員要求他進行換裝,換車,他原先的馬車被換成了如今的五馬之車,而他的穿著也是按著大漢諸侯王的配置來更換,百乘王很不理解,這些人為什麼如此的看重著裝。

但是,那位模樣冷酷的官員卻告訴他,這就是拜見皇帝的條件,成為了大漢的朝貢國,就要處處遵從大漢的禮儀和文化,他甚至還要求百乘王在自己的國內推行這些東西。

百乘王有求於大漢,也不多說什麼,笑著答應了。

國小力微,為之奈何呢?這一路走來,他也算是見識到了大漢的繁榮,光是那停靠在城門排成了長龍的商賈車隊,就是他不敢想象的,反正在身毒是見不到這般場景的,而越是靠近長安,大漢的實力就越是能彰顯出來。

那平坦的道路,沿路護送自己的甲士,高大威武的城牆,繁榮熱鬧的市場,都給了百乘王很大的震撼。

護送他的是一個年輕的官員,當他們走了很長一段路後,那位官員鬆了一口氣,揮了揮手,就有一部分護送的騎士離開了這裡,他縱馬,笑著來到了百乘王的身邊,“出了西庭國,我們就安全了,您若是累了,可以跟我說,在這裡我們是可以休息的....”這年輕人是典客的官員,是懂他們語言的,百乘王跟他交談起來也沒有任何的壓力,百乘王好奇的詢問道:“大漢如此強大,難道還有盜賊嗎?”

“當今聖天子在世,路不拾遺,哪裡會有什麼盜賊呢?”

“那先前是....”年輕官員清了清嗓子,有些遲疑的說道:“主要是西庭國的大臣吧,有點急著立功,我就怕夏...他們的官員,腦子一熱,帶著人就來抓我們當俘虜...”百乘王瞪大了雙眼,“國內還有如此好戰之人?”

“有,當然有,西庭國內有位勇士,率領西庭國的軍隊四處作戰,精通兵法,每次都是出其不意的戰勝對手,例如他幾年前去討伐康居,康居人如臨大敵,結果呢,大宛人捱了打....”“大宛那邊的人都沒有做任何防備,就被他給輕易擊敗,帶回了數不清的戰馬和物資...”百乘王誇讚道:“是個有勇有謀的戰士!”

“是啊,可是吧,您還是要小心點,這位戰士吧,反正對大漢以外的人是不太友好的,雖然您現在是要去拜見陛下,可若是遇到了他,還是免不了麻煩...”百乘王點了點頭,他笑著說道:“其實我很能理解,我國內也有一位勇士,多次擊退弒君者,這次我們都成了大漢的諸侯,可是他見到弒君者的軍隊,還是想要出擊,我都命令不了他....這是因為仇恨啊...”那官員搖著頭,有些後怕的說道:“不,您不會理解的...他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樣....”與此同時。

一群騎士浩浩蕩蕩的出現在了一處原野上,夏侯灶看著周圍,緊鎖著眉頭,“不是有斥候說這邊出現了身毒人的軍隊嗎?人呢?”

“太尉...他們說是在南邊...”“這不就是南邊嗎?”

“這裡...好像是康居的土地...”“他母的,你是怎麼帶路的?又給我帶歪了!”

夏侯灶憤怒的訓斥著自己的副將,副將長嘆了一聲,什麼都沒說,這位一馬當先的領著眾人衝鋒,自己跟都跟不上,還怎麼給您指路呢?好在,如今將軍是騎馬,不再用戰車了,否則這一路過來,還不知道要減員多少呢。

夏侯灶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兄弟們,肯定是這康居跟身毒人勾結!我們要衝進去,將那幾個身毒人給抓出來!!”

“我們立功的時間到了!!跟我衝!!!”

百乘王平安的度過了最危險的地區,來到了河西國,到了這裡,基本上就不會再遇到什麼想要打他的將軍了,雖然那位前來迎接的將軍看起來有些冷酷,似乎總是在打量著自己的腦袋,但是他還是很好說話的。

讓百乘王沒有想到的是,在這位將軍之後,河西國的大王也親自來拜見,百乘王非常的驚訝,急忙下車與他相見,這是一個很年輕的大王。

劉祥親自前來,當然不是為了拜見這位蠻夷王,百乘王並非是獨自回來的,他帶上了另外一個很重要的人,沒錯,那就是平陽侯曹窋。

曹窋在先前出使身毒後,就因為病情而留在了當地,一直都沒有辦法回來,直到兩邊開始大規模的修建道路,使得交通得到了極大的改善後,這次才跟著百乘王回來。

他身邊依舊有很多的太醫,身毒醫,乃至侍從。

劉祥走上了安車,看到躺在床榻上的舅父,眼眶不由得一紅,也不管什麼尋常禮節,直接就跪拜在了舅父的面前,“舅父...”曹窋身形乾瘦,臉色枯黃,聽到這聲音,他緩緩睜開了雙眼,低頭就看到了跪在自己面前的劉祥。

“祥啊...是你啊,我到河西國了?”

“對,舅父已經回到河西國了.”

曹窋咬著牙,掙扎著想要起身,劉祥趕緊上前扶持,曹窋背靠著枕,一臉愜意的看著面前的劉祥,他忽然笑了起來,“能回來就好,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故土啊....”“舅父,您不要說如此不吉的話,您肯定是不會有事的.”

劉祥看起來還算是真情實意,曹窋都頗為感動,這豎子雖然總是帶著人來偷自己家,四處敗壞自家的名聲,還多次頂撞自己,可拋開事實不談,他還是很孝順的。

“舅父啊,您可不能有事啊...您這剛答應了要在河西國給我修驛舍,我都已經吩咐下去了,若是您出了事,這後續的費用我可怎麼辦呢...”劉祥抹著眼淚,悲切的說道。

曹窋卻沒有動怒,他只是笑罵道:“你這個豎子,你難道就我這麼一個舅父嗎?那呂祿富甲天下,你怎麼不去找呢?”

劉祥低著頭,委屈的說道:“找過了...他不給.”

“嗯?不會吧,他也是跟你有血親的仲父,連西庭國都得了他不少好處,你這個親猶子,他怎麼會不給呢?”

“誰說不是呢?我當時看著一車一車的物資從長安運往西庭國,當時我就眼紅...就明白了,然後就寫了信給建成侯,讓他也給我資助些錢財,可是誰知道,他面對我這個親猶子,不但不給錢,反而回信將我訓斥了一頓...”“還說讓我安心治理國家,否則就要上奏天子,將我掛起來打....”曹窋皺起了眉頭,“呂祿這做的也太不公平了,就算不能一視同仁,也不該如此偏袒啊...若是我能回到長安,我一定會替你出頭,跟呂祿好好談一談!”

“真的嗎?舅父,您看你現在如何?能出發不??”

“何止是能出發,我感覺自己現在都可以跳起來給你一柺杖了....”車隊並沒有在河西國停留太久,繼續朝著長安的方向出發,劉祥揮淚跟舅父告別,遙望著舅父漸漸遠去,心裡滿是期待。

“但願舅父能說服仲父,若是兩個人一同來資助,那就更好了.”

就在劉祥感慨著的時候,一旁的劉敬卻冷冷說道:“讓國內出現呂祿這樣的大商賈,簡直就是大漢之...”還沒等他說完,劉祥就急忙拽住了他,“劉相啊,這話可不能亂說啊,河西國的未來,可都要看人家願不願意相助呢....”自從被關押在隴西郡,被欒佈教育了一番後,劉祥有了很大的改變,他不再像過去那麼的狂妄了,欒布大概是想要給與他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誨,在他被關押的期間,欒布時不時就進來詢問,一會問你死後想要埋在哪裡,一會問你想要什麼諡號....反正劉祥是被嚇得不輕,整日哭哭啼啼的,當他被放出來後,他就迫不及待的開始納妃,他覺得自己是該有個後人了,回到了河西國,他也變得老實了很多,不再胡說八道,更不敢再領兵外出了。

劉敬卻從來不曾有什麼改變,依舊是有什麼就說什麼。

“哼,堂堂大國,豈能受制於商賈?建成侯之威名,都被毀於一旦....這樣的人,甚至還能服侍在陛下身邊,陛下有眼無...”“慎言!!慎言啊!!”

“劉公!!您是老了,不在乎這些,可我還年輕啊,我還不曾有子嗣啊,那欒布就在隴西,虎視眈眈呢,不能這麼說啊!”

劉敬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臉上依舊是深深的鄙夷。

......尚方府內,劉長正低著頭,看著陳陶的操作,尚方府近來格外忙碌,皇帝讓他們打造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光是那個陛下說的天文鏡,就很不容易,這東西的比例,陛下又不說清楚,他們只能一次次的實驗,調整比例。

陳陶此刻赤裸著上身,他渾身彷彿著了火一般,展現出一種深深的赤紅色,他的手腕上綁著兩個簡易的護腕,身上有些被濺傷的地方,也是被用心的包紮了起來,他一門心思的看著面前的火爐,不斷的新增各類的粉末。

看到陳陶這傷痕累累的身體,劉長都不好意思再催促他了。

在很長一段時日內,尚方都忙著研究劉長所說的蒸汽,可一直都沒有什麼成果,後來劉長說起了水泥,他們又進行研發,造出來的東西跟劉長所說的又完全不同,直到如今的鏡子。

尚方有半年多不曾有新發明,每天都是在不斷的燒錢,也就是陳陶這些年裡鍛煉出了一顆足夠強大的心臟,才能承受的住這樣的壓力。

當陳陶熄滅火焰,親自取出玻璃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卻再次消失了。

依舊是個失敗品,上面滿是裂縫,就是抓起來都要擔心其破碎,壓根就沒有達到皇帝所想要的程度。

陳陶有些無奈的撓了撓頭,看向了周圍,在他的身邊,還有很多的匠人正在進行類似的研究,也都在等待著結果,劉長走上前來,“無礙,朕感覺你們已經是越來越接近了,不出多久,你們肯定就能造出我所需要的那種鏡子...”“一兩次的失敗是沒問題的,誰沒有失敗的時候?誰不會出錯呢?”

“陛下...我覺得您當初說的方法可能不對,或者說,可能不夠全,似乎缺少了一個很重要的環節...”“什麼?!你居然敢質疑朕,朕怎麼可能出錯呢?!朕乃天授,這些都絕對是正確的,朕永遠都不可能出錯!!都是你製作過程的問題!”

長老爺自然是不會背鍋的,這鍋剛抬起來還沒有接近他,就被他一把扣在了陳陶的頭上,陳陶苦笑著說道:“我並不是要將失敗歸咎於陛下...臣覺得,可能還有改進的可能?”

“哦?改進?”

這次劉長就沒有惱羞成怒了,聽到陳陶說有改進的可能,他急忙靠過去,低聲詢問道:“你有把握??”

“臣可以試著去做...”“好,你放心大膽的去做吧,就算錯了,朕也絕對不會怪罪,朕這個人寬宏大量,你放心去做,若是成了,加你食邑!”

陳陶撇了一眼陛下,他總覺得陛下的這句話沒有說完,若是成了,加你食邑,若是不成呢?陳陶正準備繼續去動手,劉長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跟上自己,陳陶只好披上了衣裳,跟在了劉長的身後,劉長邊走邊說道:“這些年來,我對墨家是最為偏愛的,甚至拿出了自己的私庫來補貼,資助...”“在這裡的諸墨爵位,你自己也清楚,還沒有哪個學派能擁有這麼多高爵位的,你們這都超過兵家了...”“陛下的意思,臣明白,臣定然全力製作...”“不,不,你不明白...你現在在墨家坐頭號交椅,對吧?”

陳陶的嘴角抽了抽,然後解釋道:“是鉅子....”“對,墨家的鋸子...你在位的這段時日啊,墨家發展的很快,爵位極高,可是距離顯學卻越來越遠,你發現了這件事嗎?”

陳陶一愣,隨即點了點頭。

“朕當初讓你們墨家不要在意政治主張,安心做工,可不是讓你們都來當匠人的,當初的墨子,也不只是會發明,他一生都在鑽研科學啊,物理學,光學,數學,甚至是化學,都在他的研究範圍內...”“可到了如今,你們全部擼起袖子搞發明,卻沒有一個人去研究這些,光有應有,沒有基礎,這不行啊.”

“應用科學是很好,但是也需要基礎科學來促進發展嘛.”

劉長的話,陳陶算是勉強聽懂了大半,恍惚的點著頭。

“你們在太學裡的課程,朕也聽說了,建築,發明,製作...就是沒有了物理,化學這些,反而是黃老,開始主動接觸這些領域,安那個豎子,他不是還提出了什麼格學乃黃老之本嘛?”

“他說的格學,其實就是基礎科學,不過他不知道這個稱呼而已.”

“再這麼下去,墨家在這個領域的貢獻,可都要斷在朕這個時代了...”陳陶無奈的長嘆了一聲,墨家衰亡的太快,以至於墨家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陳陶如今這個時代,能治理墨家學問,搞鑽研的幾乎找不到了,基本都成為了秦墨這樣動手搞發明的。

他也想要去振興,可是沒有人啊。

劉長似乎也知道他的難處,便提醒道:“這麼給你說吧,太學裡有的是人才,只要你能找出三四個學問不錯的,拿著過去墨家的經典,去傳授科...算了,還是說格學吧,傳授格學的道理.”

“讓他們養成一個格學精神,讓他們自己去鑽研,往後人才越來越多,墨家就不會斷了傳承,你以後還是要多站在墨家老大的位置上去想想,不要只是埋頭在這裡搞發明,尚方的匠人已經很多了,基礎領域,你也要多操心...”“臣知道了.”

劉長滿意的點著頭,隨即又急忙說道:“對了,你要去太學的話,可千萬不要去西邊靠近院牆的那個地方啊...”“這是為何啊?”

“那裡有個學室,裡面那個老頭,見到人就纏上去,壓根就不放你走,朕都甩不開他,硬著頭皮聽了他兩個時辰的課....”劉長似乎又想起了那讓他頭疼的回憶,揉了揉額頭,然後語重心長的說道:“不過啊,那老頭也很慘,他的學派快要衰亡了,原因就是都去鑽研那些能最快帶來效益的東西,核心學問卻沒有人去學習了...”“朕就是因為知道了這件事,才特意來找你,朕就擔心,墨家會成為下一個啊....”陳陶抿了抿嘴,隨即堅決的說道,“陛下,墨家是不會滅亡的.”

劉長卻摸了摸肚子,“不想讓墨家滅亡就趕快給朕拿點肉來,朕這午飯還不曾吃呢....”ps:感冒了...身體非常不舒服,狀態極為糟糕,實在沒辦法寫第二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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