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一路登山,超過了書院的術科六子、超越了那位年輕僧人。

最終走進了濃霧之中。

在濃霧之中向前走著,寧缺救看到了一道小柴門,而想要走過小柴門,就需要看到夫子留下來的那四個字。

這也是夫子對每個人的指點,而且只有洞玄上境的才能夠將這最後一個字記下來,否則就會轉瞬之間忘記。

而寧缺得到的正是“君子不器”四個字,此時的他已經是洞玄上境的修行者,自然不會再提筆忘字,輕易就進入了柴門之中。

但是在柴門之後,他彷彿回到了幼年逃離長安城後的情景。

天啟元年,荒原大旱、河北道大旱。

無數的災民南下,易子而食、餓殍遍野的場景再次出現在寧缺的眼前······夜色已至,書院後山的濃霧之中像牛奶一般融滑稠細。

寧缺低著頭站在石階上,沉默了很長時間之後,雙手緩緩舉起。

他的手掌握拳中空,彷彿握著一把無形的刀。

山道夜風呼嘯而起。

他身體微斜,一刀猛地砍了下去,砍破了夜色與山道。

一刀落下,石階又上一級。

山頂濃霧間一片沉默。

一道充滿憐憫的聲音響起:“不知道寧缺這輩子究竟遇到過怎樣的苦難,在舊書樓也未曾聽他說過,這山道對他來說怎麼……竟是如此的艱難.”

“山道漫漫,過往心劫盡數轉為現實攔在登山者身前,若能看破或是看輕,或許便能輕鬆些,可若不能看破,而生出退意悔意,那便永無登山之望.”

二師兄的聲音緩緩響起,直至此時,他的聲音裡才終於有了凝重敬意。

“今天登山的這兩個人都很有意思,尤其是寧缺.”

“那些心底深處的記憶與傷痛,雖不知具體何事,但他竟是根本不願意忘記,更沒有絲毫悔意,甚至連看破都認為很沒有必要。

面對著心底深處那些最陰暗的角落,那些最慘痛的經驗,今時今日的他,與當年的他所做的選擇,依然完全相同.”

“如果不能看破,他如何能謹守本心,經年不變?”

“既然不想看破,那就只有殺破.”

“他想殺破這條山道.”

而對於隆慶來說,過去所經歷的種種似乎都已經不在自己的心中,他心中唯一的信念就是保持通透的道心,以及侍奉昊天。

顯然在西陵這些年的修行之中,隆慶身上的人性漸漸消失,唯獨剩下了侍奉昊天的信念。

對於一個已經走上歧途的廢柴來說,商毅自然不會去浪費時間評價他。

至於其他的人,則是陸陸續續的走下了山路。

而在星空的照耀下,似乎眾人也能夠看到山中的景象,寧缺雖然走到了山中,但是依舊遠遠吊在隆慶的身後。

畢竟寧缺從小經歷的苦難要比隆慶多得多,而寧缺又不似隆慶那般無情,故而在每一級臺階上呆的時間要長一些。

出於某種很奇怪的心理,書院諸生裡很多人發出一聲釋懷的嘆息,有人喃喃說道:“還好,寧缺始終還是不如隆慶皇子.”

站在一邊的李慢慢也不禁搖頭,他再如何平靜,對於這一屆書院學生中居然有如此無恥的學生,感到十分的失望。

顏瑟則是諷刺道:“原來書院這一屆學生這麼差勁,看來寧缺當我的弟子靠譜一些.”

星光之下,桑桑正抱著大黑傘坐在曾靜大學士的身邊。

當日宴會之後,桑桑還是與曾靜夫妻二人相認。

雖然沒有直接回到大學士府,但是與他們還是有著往來的。

而曾靜大學士也知道,桑桑看似是寧缺的侍女,但兩人卻是同生共死,誰也離不開誰。

因此,曾靜大學士現在的訴求已經不是將桑桑從寧缺身邊帶走,而是幫桑桑脫離奴籍。

如此未來桑桑與寧缺二人結合在一起曾靜大學士也不是不能夠接受的。

即使寧缺還如同以往一樣不能夠修行,但是為了女兒的幸福,以及對女兒的愧疚,他依然會如此選擇。

突然,一個年輕僧人從山道上走了下來。

這個僧人正是剛剛到達濃霧之前卻沒有進去的僧人,他之所以沒有進去,恐怕與他選擇的道路有很大的關係,或者也與他的身份有一定的關係。

他看起來是月輪國的僧人,但是實際上卻是來自佛宗不可知之地懸空寺,而他選擇的修行道路卻是雙修之道,因此也自稱情僧悟道,只不過很多人都知道他其實是個淫僧。

佛宗有很多僧人痴迷於雙修之道和歡喜禪法。

因此他知道自己不能夠進入濃霧之中的幻境考驗,不然很有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醜態畢露。

同時他也在濃霧之前觀察未來有威脅的競爭者,比如隆慶、比如寧缺。

剛才若非是在書院,他很有可能就直接出手殺死初入洞玄境界的寧缺了。

而走下山的悟道第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曾靜身邊的桑桑,頓時眼前一亮,站在原地痴迷的看著曾靜大學士身邊的小姑娘。

他走上前,看著桑桑微黑的笑臉和頭上的髮絲,雙手合十用最誠懇的語氣讚美道:“這位姑娘,你生的真美!”

桑桑疑惑的看了看悟道,又看了看四周才發現眼前的和尚是在讚美自己,不由眉頭微挑,柳葉眼微眯,盯著他很認真地說道:“不要罵人.”

悟道微微一笑,合什一禮說道:“我有慧眼,能識石中玉,姑娘誤會了.”

曾靜皺了皺眉頭說道:“小師傅,還請自重!”

但是悟道根本就不搭理曾靜,而是吟著露骨的情詩,伸手向桑桑頸部探去。

指尖勁風呼嘯,雖無傷人心卻有讓人昏迷的意思。

突然,悟道伸出的手臂上僧袖猛然點燃了起來,一縷光明的氣息隨後照耀在了悟道的身上。

悟道掙扎著跪在地上嘶吼道:“誰?”

顏瑟冷冷的盯著悟道說道:“淫僧悟道,若你還敢在我大唐境內逗留,休怪我用井字元一刀一刀凌遲割了你.”

隨即看向了書院門口的方向。

那裡,正站著一個一身白衣,白髮蒼蒼的老者。

悟道順著顏瑟的眼神看過去,悟道頓時驚恐的叫道:“神座之上,天穹之下,光明大神官衛光明!”

衛光明沒有搭理悟道,而是慈祥的看著正坐在曾靜身邊不知所措的桑桑說道:“清淨澄澈、透明乾淨,真的是光明之女!”

隨即冷漠的看著悟道說道:“佛門有人狂熱雙修,你一個淫僧居然能夠察覺到桑桑身上的不凡之處,不愧是懸空寺之人。

只是你不該將念頭打到我的徒兒身上!”

說著悟道身上籠罩著的光明愈發的璀璨,很快悟道整個人便消失不見,彷彿從沒有出現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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